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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发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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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有一群形状如球囊,周身赤红,六足四翼的妖物正在低空盘桓,似是想找棵樱树稍稍作息。
二三接收了我疑惑的眼神,答道,"那是帝江,虽然无面无耳,但能识歌舞。"
"那不是四大凶兽么?"我奇道,"那东西能坐?"
"它虽是四大凶兽之一。"舜吉道,"但妖物之中,它们可算温顺。"
张静蓉边戴手套边哈哈大笑,"能不能坐,且看我跟小玲!"
最后一个字犹在舌尖盘旋,她已从腰间抽出一线银丝并掷出。
银丝如灵蛇般箭去,其一端紧缠樱树,另一端被张静蓉扯紧,日耀之下,银辉四射,一线银桥浑然天成。
与此同时,张小玲突然咬破手指,指头滴出的血落在她手中后立即变成一把乌青蛇纹战戟。
她右手抡戟,前冲,翻越,踩桥,箭去!
动作丝毫不滞,一气呵成。
看来血液便是她的灵絮……
忽见战戟拨转,戟柄首端微张,转瞬化戟为枪,数枚子弹立即从柄首激射而出!
突突突!
三道枪声未歇,帝江群中突然有三只帝江失重掉下,直砸地面,扬起一阵泥尘之气。
其他帝江则当即被吓得一哄而散,想再捉也不能了。
除了张凛枫,我们皆是一愣。
张小玲落下,脚尖轻掂如落于棉花之中一般轻柔,可见跃功之了得。
她收了战戟,"那只是麻醉弹,它们等下就会醒来了,借此间隙,赶紧把它们栓好,以便驱使。"
她说着已率先抽出绳子把其中一只帝江当马一样栓。栓到一半,突然鼓了鼓嘴,对她那两姐姐任性道,"这是小玲打的,我要坐一只,你们别跟我挤!"
"知道啦。"张静蓉耸耸肩,收了银丝,蹦跶过来递给我们绳子,"给,你们三个坐一只没问题吧?"
"嗯。"我接过绳子,"谢谢。"
她们这般热情,倒让我有些不自在。如果我们和她们不是在生死斗相识,也许能成为朋友。
眼前的帝江似乎十分害怕,赤红的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
想来它甚是无辜,本在天上自由飞翔,却平白无故被我们弄下来……
我蹲下身,轻抚着它,"对不起,你别怕,我们会放你们走的,但在这之前麻烦载我们一程。"
不知是否听懂了我的劝慰,它渐渐不抖了。
回眸,却对上了二三的海眸,其目光深不可测。
"怎么?"
他不答,沉默了良久后,突然无厘头道,"你坐前面。"
"啊?"
他以为我没听懂,又补充道,"你这么笨,若坐在后面,极有可能掉下去。"
"哦。"我顿了顿,难得善意提醒他,"其实你大可说一句,我担心你坐后面会掉下去,效果更佳,也更能让鬼接受。"
真怕他哪天说话得罪人,然后被当场打死。
"谁担心你啊!我,我只是不想你有闪失而使委托费落空而已。"
"哦。"
活该你被人打死!
日轮西斜,叠叠嶂嶂的浮云如被莹金染尽。
我们乘帝江而去,以绳控制其飞行的方向,犹如骑马。别看这帝江圆鼓鼓的,但是速度甚快,加之一路上也没见什么妖物,所以一路顺当。
"嗯……你们能否让老夫坐回原位,老夫一把年纪着实经不住你们的折腾啊,饶了我罢!"
舜吉的声音有些尖压,原因是他被夹在我和二三之间,圆圆蛙脸硬生生被夹扁。
"不行!"我和二三难得齐声道。
其实一开始,舜吉是坐在我前面,二三坐在我后面,但是这帝江体型有限,虽我们三能坐在一起,但是十分拥挤。
二三热乎的胸膛紧紧贴着我冰凉的背,那距离之近,直叫外人以为我们是一对极其亲密的情侣……
他不时左看右瞧,样子十分不自在,大概从未试过跟异性贴那么近吧。
于我,又何尝不是?
但这地方避无可避,那只能忍耐。
他没有看我,红着脸窘迫道,"你坐远些?"
"或许你坐远些?"我平淡地回。
"这地方就那么点,如何坐远?"
"看来你也傻不完。"
他起初没听懂我的嘲讽,思忖一会儿后,那张俊脸顿时又气又窘。
已是明白我在说他既知道这帝江背上能坐的地方就那么点,还要求别人坐远点,岂不白痴?
无计可施之下,他把舜吉活捉过来硬塞在我两之间以保持距离。
然后,我们又继续愉快地飞行。
至于民国女那边--
张静蓉她们坐的那只帝江很是调皮,总是东窜西窜,她见它不好控制便发火,她越发火,那帝江越乱窜。二者每飞三步一小吵,每十步一大吵,犹自不休。
张凛枫欲哭无泪,想逃到张小玲那边去,但是万丈高空怎么逃?只能望天长叹说,悔不当初。
张小玲却一副事不关己地悠哉悠哉吃"打包"猴肉。
没想到她个子小小,竟这么能吃。
舜吉也对她的食量也感到疑惑,下意识盯着她那包猴肉的绢布看。
张小玲扫了他一眼,立即抱紧那些猴肉,悻悻道,"才不给你吃!"
舜吉炸毛,大喝,"谁要吃啊!"
他们吵骂不休,毫不让步,就差打起来了。
西边一线日光,从地平线上挣扎喷薄,似想倾尽光华将世界照亮,唯独空中那九层宝塔色泽由一,竟丝毫不被夕阳辉映。
不禁令我想起以前在孤儿院时,自己亦如这宝塔一般,与世界格格不入。
我默然望着,无论是在陆地还是空中,无论帝江飞得多高多远,这座诡异的宝塔始终没有变大变小--
怪了,所谓幻象都是以人的眼球的成像模式为基础制造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宝塔幻象不可能远看近看都完全一样。
除非那不只是幻象那么简单--
而是一个结界。
还是一个作用范围非常庞大的结界!
这么强大的障眼结界,到底是为了隐藏什么……或者说是为了保护什么?
未及细想,二三突然道,"要下雨了。"
我顺他所指望去,只见黑色的云层像滴在水中的墨汁一样,把天空渐渐染尽。
与其他乌云不同的是,眼前这片黑云层次分明,黑中带紫,紫中又透着些白点。而且白点随着乌云飘动的频率一闪一闪,如云中闪电。
突然,数不清的黑点从"乌云"中飞散开来,并带出一束束黑色条状物,认真细辨,那竟然是头发!
它们逐渐逼近,此时我才看清那黑发之下竟是一具鱼形白骨架。
其头骨位置还有三只不断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眼球,如同一副全智能电子摄像头一般。
二三站在帝江的背上,目光锐利,双手蓄火,"是发鳜。"
张凛枫问,"发鳜?"
二三不接话,舜吉帮他答道,"那"乌云"便是发鳜的母体,即女皇鳜。它和蚁后类似,主要负责繁殖。而那些黑点是小发鳜,主要负责迁移母体和捕猎。"
众人听罢,都脸色一青。
那些帝江也察觉到不妥,便突然加速,即便是跟张静蓉对干的那只也不再胡闹,亦全速前飞!
几乎同时,其他飞行类妖物也从"黑云"那边狂奔四散,仿佛遇到比死神还可怕的东西似的。
那些发鱖也不傻,见猎物四蹿,便立刻迅速前进。一只跑得最慢的人首猪身马尾妖物瞬间成为了它们猎杀的标靶。
突然!
其中两只发鳜率先杀出,咬掉了那人首猪身妖物的眼睛和耳朵。它原本在笑的表情瞬间面目全非,只余下还在微笑的嘴巴,一派惊心诡异!
其他发鳜也纷纷杀出,一队咬住那妖物的前腿,另一队则咬住它的尾巴--
两队发鳜同时使劲往外猛扯,那妖物立马被它们分了尸,暗红色的血顿时如瀑布般喷泻而下。
但那些发鳜并没有马上把它吃掉,而是咬着那些残尸往女皇鳜飞去。
那女皇鳜知道有食物送来,便立马张大长在发中的大嘴,残尸被丢进去后瞬间被嚼成烂肉,那速度之快,碎肉之猛,堪比绞肉机的千万倍!
不一会儿,没吃完的残尸烂肉又被女皇吐了出来。
其他发鳜见状了,立即围了上去把那吃剩下的残骸全分食完。
"呕!"
张静蓉忍不住跪在地上干呕。
而我们也犹如堕入了冰窖一般,谁能接受这么恶心的死法?
但不幸的是……帝江速度虽快,但毕竟载了人,负重了,速度再快也是到极限了。
舜吉立即运气御风,使帝江前进速度瞬息加快了一倍!
但那些发鳜反应极快,知道我们要开逃于是都朝我们火速箭来!
危机当前,张静蓉再无瑕反胃,她略略整理了情绪后,便道,"群战还是交给我张静蓉吧!"
话落立即结印,手背上的符咒竟然开始生长,直到爬满她全身,并最终在她脚下形成巨大的法阵。
法阵之内,堆满了各种弯刀、巨剑、大炮、爆枪、箭矢等。
武器之多之杂,远远一看如同一片葳蕤的森林。
她回头对张小玲说,"待我把它们打下来,你便马上塞进木偶的嘴里,知道了吗?"
张小玲颔首,"知道了,姐姐。"
夕阳最后的光线,把张静蓉的背影勾勒得完美精致,她就像一位优秀的指挥家,优雅地舞动着双手,把法阵上的武器逐个招呼过去。
发鱖群接二连三地被她炸出无数个光点,那数量虽去了大半却还不到总数的三分一。
其实这发鱖并不是什么难杀的妖物,怕的就是它们那惊人的数量。
待法阵的武器都招呼完毕,张静蓉脸上却毫无惧色,她当即抬手抽出腰间双剑。
剑技如惊鸿飞舞,"刷刷"两下便把刚杀来的一只发鳜砍成两半,其一半掉落高空千丈,另一半则偏不倚地摔在张小玲的手中。
也不管那只剩一半的发鳜死了没,张小玲抓起那半条残骸便往情报木偶的嘴里塞。
那情报木偶躬身便往帝江背上吐了滩口水,差点没把那只帝江吓得魂飞魄散。
而唾沫中马上显露出发鱖的情报。
"它们怕水!"还没来得及高兴,张小玲话刚出口便泄气,"这高空之中哪来的水……"
不料舜吉却狡黠一笑,"这有何难!"
他莫名收了御风,帝江瞬间慢了下来。
在场的除了二三,都面露讶异--
他要做什么?
只见舜吉双脚突然绷直,骤然间,几股旋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并汇聚于他的身上。
这股强大旋风转瞬化作一道无形的刻刀,在舜吉的后肩缓缓刻出了两个字--"沧骨"。
难道那就是他的宿名?一个在精怪发大招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他们的真名?
旋风忽散,眼前的舜吉却已不再是青蛙之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发丝飘逸的少年。
少年身上那宽大的浅蓝云雀图案锦袍迎风而动,盈袖飘翩中,白瓷般的双手正撑着一把骨伞。
时间仿佛因这美少年而生出了洞,把所有恐惧,诡异,紧张等情绪吸走吞噬,任人眼里唯有惊艳便再装不下其他--
眼前这玉璧般的人儿,真的是舜吉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正欲说什么,他却把手指抵在软唇前作噤声之态。
只见他马上转身,骨伞急指,直径七米内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雷鸣交加,眨眼间已经哗啦啦的下起雨来。
嘶!
明明只是雨水,那些发鳜却像被硫酸洒了一样,都痛苦的扭叫起来。
张凛枫看着舜吉欲言又止,始终什么都没问。
而神经大条的张静蓉却毫不见外,兴奋地问,"舜吉哥你刚才做了什么啊?"
舜吉随意一答,"这是老夫的巧绝,可以把一定范围内的幻象实体化。"
但见他脸色微白,看来这招对妖力消耗相当大,如此招数想来短时间内应该不能多用。
"你竟然有这么好使的妖技刚才干嘛收着!"张小玲悻悻道。
"你一开始又没说它们的弱点是水!"
"刚开始小玲也不知道啊!"
二人又骂又杠,眼看又快打起来了。
咯咯!
奇怪的磨牙声忽响,便见仅存的数只发鳜奋身冲来,似乎想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但这次它们不待靠近,便猛地炸开顶上的黑发,那些发丝如同一条坚不可摧的麻绳似的,立即怒卷帝江!
"嗷!"
帝江被它缠得痛嚎,前进不得。
那些发鱖纠扯得十分用力,以致帝江的身体不断倾斜。
而我只顾稳住身子,霎那间竟未察觉到有只发鳜已张着血口剑牙向我矢来!
千钧一发之时,二三的火爪急急抓来并把那只发鳜撕成两半。
然而,谁也没料到这只发鳜只是幌子,为的是掩护其身后另一只真正发动攻击的发鳜!
二三马上侧身避开,但因帝江身体本就倾斜,他站立不稳,这一侧身竟然掉了下去!
这可是千尺高空啊!
连思考都来不及,更不管身后的惊呼,我已展灵絮纵身跳下。
无止尽的离心力像涛浪一样冲击着我的心脏,寒风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割得我皮肤赤痛,眼见二三已在咫尺,但我还是够不着他!
正无奈间,身体猛地被什么撞了一下,而这一撞倒把我撞得离二三更近!
"唧!"
我既惊又不解,"饭团?!你怎么也跳下来了?"
"唧唧唧!"
它极力地解释,但我一句也没听懂,大概是不能见死不救之类吧。
"谢了。"
眼见二三已在跟前,我马上张开双手,紧抱着他。
身体相触的瞬间,他特有的清香立时在我鼻息间氤氲。
但觉他身体僵直无比,若不是因我们两心相贴,而感受到他那急速的心跳,我还以为自己抱着一块木头。
他十分讶异地盯着我,"你,为何跳下来?"
我的天,这不是废话么,"我不跳下来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摔死么?"
他沉默垂眸,半响突然挣扎,还莫名口吃,"你你你……好好好……好贴身。太,太近。太,太紧。"
"你支支吾吾在说什么?再推可都要掉下去了。"
后面一句终于令二三停止了没用的挣扎。
我狐疑地看他,但见他不仅身体僵硬还面红耳赤,体温也在升高,我不解,"你可是刚被发鳜伤到了?身体为何这般烫?脸也很红。"
这话一出,二三立即全身炸红头顶冒烟,他心虚地别开目光,继续口吃道,"没……只,只是你……你的那软……软绵绵的东西……贴……太近……"
我:"……"
平静无波的内心有无数草泥马在蹦腾……
"变态!色狗!"
啪!
"唧唧!"
啪!
于是二三的俊脸上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红掌印。
帝江,引自《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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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发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