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星际冒险指南[哨兵向导]》辛师语

318、Page112·水琴变奏

　　马丁·路德恨没恨死VOS钴石带来的一众连锁反应和带来VOS钴石新利用办法的陈霄，是人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但马丁·路德目前陷入了困境，这是奥洛娃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变成了事实之后，在尼古莉亚宫中，这位白塔负责人，就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之一了——就像是曾经的夏梵特·费尔德巴赫一样。不过，这位向导可能并不能和音乐大师一样，心态平静地度过这段时间。

　　当然，这不是可能。
　　而是确定。

　　毕竟眼下的奥洛娃，确确实实存在一个有能力一直监控整个星球进化者精神场波动的强大向导——虽然她的技巧确实很是拙劣，但至少每天都在进步。
　　而且已经进步到了可以像是她曾经羡慕的夏瓦娜·哥拜尔一样，将自身的意识抽离，从更高层面抽象观测各个进化者的精神特性的程度。
　　虽然这是某个讨厌家伙的招牌技巧，但西茜娅·李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好用的技巧。

　　尤其在你已经确定了什么对应什么之后。

　　使者小姐在连线中回应陈霄这个轻快中满是得意的问话时念头含糊，但她确实确定这一点——马丁·路德当然不可能心态平和，只是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表现而已。
　　因为在向导更换了视角的注视中，一头拢着浑浊黄色光晕的野猪正在疯狂地冲撞四周。

　　尽管它周围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它去摧毁。

　　在确定了马丁·路德确实忽略对自己刚才的表现之后，西茜娅轻快地从刚才的视野中抽出精神，继续开始自己打发时间一般的对个人精神场变化观察。
　　当然，她也并没有断开和陈霄的链接。

　　作为目前青霜号成员中行动最不方便的两个人，互相交流是有必要的。这不止能打发时间减少孤独感，最重要的是让人调整心态觉得总有个人要比自己惨，这样方便自己调整心态而不是跑去骚扰别人。
　　毕竟行动不方便也代表确确实实的轻松愉快，而行动自如的家伙现在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陈容声仍旧在华夏大使馆的密集补课中挣扎；林娜带着两个人工智能正在赶回奥洛娃，好对“维尔特斯巴赫家族在量子通话中突然发现Viathan进入了量子通讯频道”这件事情进行解释或者说述职；奥黛莉亚和拿单正进行第三次正式约会，夏梵特气势汹汹地准备过去做电灯泡；卡达尔据说是做什么Virture和Viathan的逻辑比较，这两天开着星外旅游用小飞船绕着两头星鲸跑。
　　留在建筑中无事可做又动弹不得的，也就只有两个向导。

　　——说起来确实有点儿寂寞。

　　但这影响不了什么。

　　陈霄把手下的书翻了一页。
　　在白塔不能离开的华夏向导当然因为国籍和身份的原因不能接触什么秘密，又从前几年开始因为VOS钴石连环爆的各路问题成为了白塔不舍得放又咬不下嘴的鸡肋，但就算是这样，陈霄的思维也不是就被局限在了白塔的几个房间里。
　　更何况白塔怎么也没办法让人真的就待在某个房间里——那样的话华夏大使馆就真的有理由在帝国首都打上门来了。那么，他当然会知道些白塔并不在意的信息，并且从中间看出现变化。

　　只是很无聊。

　　毕竟这些事情对陈霄来说也不算什么。或者说只要同VOS钴石和小英杰无关，现在任何消息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白塔现在的慌乱和最上层的诡异平静也一样。
　　影响不了他什么。

　　来自华夏的男人轻声叹了口气，端起什么都不加的红茶抿了一口。

　　——白塔的底层混乱和上层不知原因的稳定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比较让人愉快的消息，大概只有“因为Viathan的新变化，进化者们又一次需要大规模出动”这一条了。

　　——不过，可能还会有更有趣的一些东西？

　　陈霄很缓慢地放下杯子，一双原本是茶色的眼瞳在眼睫的遮挡下逐渐过渡成黑色。
　　在相对的精神向导所在的另一端，团圆的眼睛则被替换成了主人的那一双。

　　在人们疏忽时已经爬到了白塔不知道哪层窗外的熊猫用墙壁蹭了蹭后背，慢慢把自己调整成了一个看起来并不在意也听不见什么的姿态。

　　不过，大部分人的认为，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就像关于熊猫的集体认知，其实和精神向导可能也没有太大关系一样。

　　陈霄平静地探出自己的精神游丝，以极为平和缓慢的姿态将自己的精神场频率降低下去，笼罩范围拓展开来。
　　这几年，他倒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精神场的这种用法。
　　倒不是想要获取什么情报，华夏从来没要求他做到过什么——只是他自己总是有些好奇而已。
　　就像是总对些什么好奇的徐璐的某一部分依附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他也没想过真的听到什么。

　　——————

　　陈霄那边突然断开了精神连线——不，不应该说是断开，毕竟和西茜娅的精神连线算是陈霄唯一一个不受任何影响和偏向的外界联系，华夏向导再怎么作也不可能放弃这个联系渠道。所以西茜娅只能说这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大概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想和任何人交流的事情。

　　这情况并不罕见，也并不突兀——或者说西茜娅已经习惯了。

　　所以使者小姐也就没有追究什么。
　　她只是懒洋洋地撑着下巴，从原本相对高维的“注视”中抽回自己的精神，将自己的精神降回原本平静的童话星空中去。

　　和一直被她笼在精神领域最中心，因为自身精神领域表现形式也不太可能接触到精神领域最外围的林娜·阿德尔不一样，西茜娅·李落在了两人融合的精神领域最边缘。
　　这是没有星星也没有星光的黑暗，站在这里甚至能给人一种领域没有边界，还能继续前行的错觉。不过西茜娅确确实实地知道，她们两个人相互融合之后的精神领域边界确实到此为止。
　　再往前，就是被哨兵称为“井”或者“深渊”的，人类当下无法探索的部分。

　　而在这里，则是精神领域中少数能听到“外界”嘈杂声音的地方。

　　那是向导的能力在潜意识中自动运作的时候“听”到的东西。和哨兵建立了链接或者自身技巧或意志足够强悍的向导都能屏蔽对他人思维的感知，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东西不存在了。
　　它们仍旧存在在向导的精神边缘，只是不再侵入相对核心的地方。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对于并不是白塔针对性养出的那种人型美容仪，这些信息是进行某些精神上操作的可靠情报——它帮助向导从最表层开始了解一个人，抓住他精神上的弱点，方便动手也方便向导修复。
　　但现在，西茜娅·李只是站在嘈杂烦乱的声音中，像是林娜·阿德尔似的，自虐一般从中收集整理信息。

　　——物价变动，恐慌，迷惑，对未来的忧虑，想要回到物价较低的故乡，贵族的纷乱，针对性更强的和愤恨混杂的恐惧，还有白塔那边晦涩不明的冷淡……
　　精神场能覆盖一颗行星的人当然也要接收一颗行星分量的信息，以及人们在这些念头中混入的情绪。

　　这并不舒服。

　　或者说这从来不让人舒服。

　　这只能让从来不把“其他人”当回事儿的西茜娅·李在它们带来的重重压力之下，极为偶尔地去想一下，她的哨兵和她所服从的人正推动去发生的是什么，对那些最普通的和最不普通的人来说，都代表什么。
　　毕竟西茜娅·李几乎从不在乎自己和自己所有之外的任何东西。
　　所以这只是极为，极为偶尔的有些时候，她会去想一想其他人会在什么样的时候会感受到痛苦。
　　以及，自己的哨兵为什么总会自虐一样追寻这个问题的众多答案。

　　不过这不是主要事项。

　　主要事项始终是另一个——西茜娅·李一直在为现在坐在留利克帝国皇座上的谢斯托娃一世监视，并且控制奥洛娃的主要集体思想变化。
　　这才是她顶着压力在这里总结分析这些最浅层，但也随着人们的需求变化最快，与奥洛娃的环境变化联系最紧密的信息的缘故。而且这不是什么一个月才需要干一回的活计，是差不多一两天就要来统计一回，然后结合各种分析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日常工作——再考虑到来自白塔那边的推动，西茜娅平时的工作压力也不比她的哨兵轻松到哪里去。

　　但她总想做点儿什么。

　　不是为了那些西茜娅·李回想时都记不住什么特征的模糊色块，而是为了在精神领域中下起血雨都能一个人瞒过去再对她露出笑容的林娜·阿德尔。

　　有风吹过长廊。
　　然后缓慢睁开眼睛的使者小姐抬起一只手开始给自己揉太阳穴，像是这个动作真的能缓解过度用脑之后的痛苦和劳累似的。

　　理所当然地，这肯定没有药物有用。
　　但早就答应林娜不滥用药物的向导只能烦躁地一边自己输入刚刚抽空整理出的一点新数据，一边开始低声咒骂起来。
　　不过咒骂也没有持续多久。

　　在马丁·路德仍旧撑着一副沉静从容的架子离开厅堂，也走上了这条长廊之后。

　　同样不是只会给哨兵清理精神冗余的那种向导，马丁·路德当然会感受到来自他人，目标明确的注视。
　　于是他转过头。

　　在视线的终点，容貌辉煌如同日光的女性向导正从容地放下手，毫无笑意地对着他展开一个如同猛兽将要捕食般的笑容。
　　而白塔的负责人表情仍旧是沉静从容者应该的模样。

　　只有一双眼睛，随着瞳孔的逐渐缩小，泛出了似乎是遮掩不住，又仿佛故意如此的，来源未知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