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的星际冒险指南[哨兵向导]》辛师语

147、Page16·if tonight

　　奥列格觉得，今天晚上除了即将结婚的伊凡琴科亲王和安娜贝尔公主，在奥洛娃这颗星球上，不会有第三个人要比他奥列格·波古金更幸福了。

　　不可能有了。

　　——绝对不可能有了！

　　因为不会有第二个人会在穷到只能抱着一杯啤酒蹭酒吧里的座位的时候，有一位活着的音乐大师正好坐在他背后，而且还在发现他偷听的时候不仅没有生气，还愿意让他坐过去，给他讲课！
　　——圣母在上……还会有比夏梵特大师更温柔更愿意教导他人的大师吗？
　　——不会有了。

　　奥列格自己也清楚极了，所以今天居然能得到大师的教导也是值得狂喜的一件事情。

　　更何况夏梵特大师是个难得的全才，跟他从作曲一直讲到交响乐团中常用乐器的演奏技巧，不同乐手和乐器之间的配合，哪怕只是浮于表面——那也是大师的浮于表面！
　　这些教材上不会出现，只能靠着天赋硬磨的知识，哪怕夏梵特大师只给了一个开头，他也能自己顺着这条路往下走——而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这堂不收费还分量十足的音乐课一直讲到了半夜两点，费尔德巴赫大师和负责在他旅行时照顾他的孙女在皇家舞会的直播结束后就离开了酒吧，而他当然不能跟着过去。
　　他还得回到快递站的站点，守一个下半夜班呢。
　　当然啦，这也就是他今天解决晚上住所的地方了——以及老师宣布哪些学生有资格为伊凡琴科亲王的婚礼演奏之前的每一天晚上。
　　至于为什么之前绝对什么兼职都不干了的奥列格会继续找工作……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

　　他从来没想到，皇长子的婚礼之前，奥洛娃的物价会上涨得这么夸张。

　　原本以为正好的钱就不够了。

　　但能在窘迫时找到一份快递站夜晚值班的工作，这不也是证明了他的运气足够好吗？

　　和地球时代某位演唱家同名的年轻人轻快地哼着歌转进了窄道，在醉汉的呓语和眠者的鼾声中找到了位于贫民区一角的快递站，掏出钥匙打开门又在进门之后牢牢地锁住了门板。
　　——好啦，接下来就是给自己设一个在物质传输机激活时叫醒自己的闹钟，然后，就可以闭上眼睛啦~

　　“圣母啊，请赐予我一场足够幸福的梦吧？”
　　足够长就够了。

　　——————

　　这个夜晚，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一场好梦的。
　　至少，安娜贝尔就合不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必须得保证充足的睡眠，不然明天露出一副怏怏的样子，谁都不会开心，而她自己的处境也会更糟糕。
　　可是……她就是合不上眼睛。

　　无法表述出来的烦躁感从背心一直窜到喉咙口，让安娜贝尔·费纱在真丝的床单上也得不到安宁。
　　一直到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那股焦躁才减轻了难以估量的那么……一丝。

　　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的公主殿下怔怔看着眼前这一片黑暗，空洞的神态让单看颜色就让人觉得温柔的一双眼睛甚至恐怖了起来。

　　她就那么直愣愣地从床上跳了下去，走进换衣间，拉开衣橱，拽出两件明显是给记者会或者政治表态商业会议准备的简素套装就往身上套。

　　在给自己换上了一身走在街上配个公文包就能伪装公司高管的衣裳之后，安娜贝尔转过身，从换衣间推开了为仆人准备的小门。

　　——————

　　被粗暴叫醒的时候，胡安娜·基辅罗莎软绵绵地哼了一声，比起生气，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可惜叫醒她的人没有半分动摇。

　　“什么事儿啊？这种半夜……难道是有人把琥珀屋整个炸了？”

　　整个尼古莉亚宫唯一一个出身平民的事务女官回答自己主人的声音很是冷静：“假如是炸了琥珀屋，来叫醒您的就不会是我了。”

　　“也是——”胡安娜在床上打了个滚，“皇帝陛下可是会很开心地用宪兵把我从床上拖到断头台的——只要他能找到理由。”

　　“他已经快能找到理由了。”

　　“啊？”
　　帝国三皇女的神色终于郑重了起来：“因为我教唆我未来的长嫂来一场罗马假日般的恋爱吗？”

　　“不，是因为安娜贝尔公主失踪了。”

　　“她有那么大胆子——不是，谁TM下手比我还快？”

　　谢斯托娃女大公的第一反应也是事务女官在得知此时后第一句想问的，所以已经知道了答案的女官只是掐着自己的主人的肩膀把她提到床头摆出一个坐着的姿势，好让她听自己回话的样子能正经点儿。
　　“偏殿的防卫出现了疏漏，安娜贝尔公主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皇宫接收快递的物质传输机附近。”

　　“而且，我们托付的蓬阿朵伯爵夫人，工作能力似乎强过头了。”

　　“一个被塔丢过来做官方情妇的向导，工作能力还能强过头？”

　　“事实就是这样。”
　　“监控中安娜贝尔公主神色恍惚，是明显被向导控制了意识的模样。而她选择从换衣间提供给仆役的路径前往物质传输机，这条路一位公主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名为卓娅的事务女官回应胡安娜的声音仍旧平静冷淡，假如三皇女没看见她攥着袖口的手指，说不定还真会以为这家伙真的足够冷静，正在等着被询问之后给出初步应对方案。

　　深海蓝色的眼睛收缩了一下瞳孔以调整自身的光感专长，好让胡安娜能在黑暗中看清自家女官的每一个动作。

　　“我可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塔还没有正面应对皇帝怒火的意思。”
　　塔不会送一个真正有攻击性的向导来做皇室成员的情妇——西茜娅那一次特例是出于她自身的强大特别、她父母和她自己表面的驯顺以及胡安娜联手几位亲王通过各大贵族进行的推动，而且所有人也都没想到，她有胆量也有技术和能力进行人格置换，假如不是当时那位伊凡琴科亲王对花生油过敏并因而死亡，西茜娅·李可能一直都不会暴露——尤其在使者谋杀了本代第一位伊凡琴科亲王之后。
　　那些负责安抚皇室中哨兵成员的向导会被刻意养成性情不同的金丝雀，依照皇室哨兵的喜好分配主人，虽然她们有足够的能力安抚那些强大的哨兵，但也只是安抚而已。
　　塔不会教导她们更多精神方面的能力，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依照心理学教科书就能摸索出人格置换和更可怕能力的西茜娅·李。

　　让安娜贝尔·费纱自觉自愿跑到物质传输机旁边的，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塔配给皇族的情妇——她们知道尼古莉亚宫收快递的地方在哪儿吗？

　　“那我现在联系柴瑟夫大人！”

　　“不对。”
　　胡安娜的声音很轻，在黑暗里听起来倒像是在笑：“他的职位是不涉及这些东西的——毕竟他只是准首席而不是首席，还只算塔手里的一把刀而已。虽然他和索妮娅一样知道得太多了，可是他始终是只能听，不能伸手的——”

　　“联系夏瓦娜·哥拜尔。告诉她，我是用她的名义联系蓬阿朵夫人的。”
　　“至于偏殿的防卫问题，我们的人不要有任何举动——还没人猜到他们是谁呢。”

　　“谢斯托娃阁下？”
　　卓娅立刻打开了特殊通信频道，但女官还是选择问了一下自己的主人。
　　——为什么要去找一个向导？

　　当然，出身哥拜尔旁支的夏瓦娜是个特殊的向导。她选择为KGB效力，又因为出身大贵族家族不算遥远的血缘分支而不怎么受塔的束缚，甚至可以自己挑选哨兵。
　　但是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特别之处吗？

　　属于三皇女的事务女官借着终端的一点光亮，大胆地看向自己的主人。
　　她相信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能看见她脸上的迷惑。

　　在卓娅关闭了终端的时刻，她终于听到了三皇女带着模糊笑意的声音。

　　“这个嘛……其实有些向导在塔中的地位，或许要比首席之外的所有哨兵都高也说不定呢。”

　　——————

　　帝国三皇女口中地位比首席之外所有哨兵都高的向导对于这个评价怎么想的没人知道，被三皇女丢到帝国科研院的向导倒是绝对不会觉得在塔中有个地位是什么值得看重的事情的。

　　他现在正专注于一件事情。

　　和Ⅸ一起挖掘VOS钴石的利用率，免得谎话真被揭穿了（他可是宣称阿鹿的研究利用率已经提升到21.37%~35.26%的）。
　　徐璐当年只把利用率从0.026%提升到11.3%~16%，就算是实验室研究也只能保证突破13%这条分界线的几率在73%以上，更别提现在根本没有可行性的工业生产了。但是当时徐璐的资源也有限，能使用的向导也只有徐家先生一个。
　　而现在，虽然陈霄只能依靠自己帮助徐璐那一段时间的记忆继续往下走，但起码他有一个整理计算方法和他差不了多少的人工智能，一个可以接收到他传出的数据用自己分配到的超级计算机时间帮他计算下去的布哈宁老先生。
　　以及……

　　一直和他连接着精神，指导他更多更细，也更精巧灵活的精神场操作的西茜娅·李。

　　——可是……
　　就算不离开室内，陈霄也能从到达帝国科研院的路程时间大概推断出这里和青霜号众人被安排或者说暂住的地方相隔的时区不是一个两个。

　　终于在各种人脉搭建下到手的VOS钴石在男人指尖转动，晶蓝色的半透明石头映着钛白的灯光，比起矿石更像一块玻璃。
　　‘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你不需要休息吗？’

　　就算西茜娅再怎样强大，她也是个人类吧。
　　——这个时间，还不休息吗？

　　‘没关系。’

　　西茜娅在精神对话中给人的印象要比她的声音更生硬冷淡，假如说利亚末像是一个使用着电子喉咙的活人，那西茜娅在不涉及林娜的时候，她更像是使用着人体的……某些存在。
　　当然，在平时生活中这一点并不明显或者可以说基本不存在——除非作为一个进化者，和西茜娅链接着精神，还因为需要而不停对话，才会发现这一点。

　　陈霄忍不住想象西茜娅正在做什么。

　　她大概正倚着什么东西坐在离光源不远的地方，脸上挂着一点温柔的笑容，正专注地凝视着或醒或睡的银发哨兵。
　　林娜睡着了的话大概会离得近一点，醒着的话大概会卡在不会让哨兵感到紧张或者不安的极限位置。
　　那双纯黑的眼睛会流转出映着光源而生的华光。
　　那是任何人造物都模拟不出的自然和柔和。

　　和她精神中表现出的特性正好相反。

　　不过这和来自华夏的向导没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有些无法理解而已。
　　出于仍旧没从他身上失去的，工作者对于同事的关心。
　　或者其他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

　　在一句听起来非常浮于表面的关切和一句冷静到异常的回答之后，陈霄重新投入了一个理财顾问从没想过会去做的研究。
　　而在另一边，西茜娅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柔笑容刚刚从一瞬间的凝固中恢复过来。

　　然后向导非常迟缓地，像是过去还没有从笼罩自己意志的囚牢中挣脱时一样地，伸手把已经在信息拣选工作中睡着的哨兵揽在了自己怀里。

　　就算是只有两个人待在青霜号里的那段时间，这个动作也不常发生。林娜最多会和她坐在一张长沙发的两端，沉睡的大半缘由是深沉的疲惫。反而是有越来越多的人住进银蓝色的小飞船之后，哨兵和她的距离才算是再一次重新拉近。
　　——但是……

　　已经把头埋进一边翅膀底下的天鹅懒洋洋地把脑袋抽出来，看着因为自家哨兵突然往怀里蹭了一下就愣住的主人，不屑地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叫声。
　　简直像是在嘲笑什么。

　　始终清醒着的灰林鸮对着天鹅歪了歪头，两只种族所限叫得都很难听的鸟类似乎一时间达成了什么默契。娇小的猫头鹰展开翅膀从二楼的栏杆上滑翔到天鹅背上，然后又乖巧地被巨大的白鸟塞进了翅膀底下。
　　温顺得让西茜娅一时间都忍不住嫉妒自己的精神向导。

　　虽然她一时也分析不清自己在嫉妒什么。

　　生于帝国的向导微微垂下头。

　　林娜的终端仍旧开着，在起居室部分投得漫天漫地的各种信息包围着两个人。
　　在幽蓝色的微光和远处模仿壁炉的橙黄光芒中，西茜娅扶了一下林娜，把伏在自己身上的哨兵更深地揽进怀里。

　　在皮肤大片贴合的时候，似乎响起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然后西茜娅满意地把自己的下巴压上银灰色的发顶，终于也合上了眼睛。

　　——————

　　“不知道CC小姐和林娜谈得怎么样了。”

　　夏梵特看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句话的孙女，老人平静的目光里居然透出了一股心如死灰的意味来。

　　他真的不想再听这句话了！
　　——莉莉，你自己恋爱不顺就非得看见有人顺利才能心情平静吗？！
　　——已经两点半了！一个老人应该休息了！

　　但是这句话夏梵特·费尔德巴赫喊不出来。

　　奥黛莉娅说话的声音已经够小的了，只不过今天他讲课讲兴奋了，耳朵变得……有点敏锐过头……
　　而已。

　　可他没有就此屈服。
　　夏梵特决定和自己的孙女互相伤害。

　　“不知道奥列格这个小家伙是不是真的全听懂了我讲的东西啊——”

　　夏梵特大声念叨了一句。
　　真的很大声，大声到奥黛莉娅都在床上滚了一下，要不是抓得及时可能就摔到了地上的那种大声。

　　“爷爷？”

　　“咱们家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听老人毕生经验的呢？像这个小伙子一样多可爱？”

　　“爷爷？”

　　“我的经验总能让你们少走很多弯路吧？怎么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坐下来听我说呢？”

　　“爷爷……”

　　“我怎么都会先顾及家里的人吧，结果一个两个都不肯——”

　　“爷爷我错了我再不出声了！”

　　夏梵特满意地停止了念叨。

　　在安静中，费尔德巴赫祖孙一起进入了修普诺斯的羽翼下面。

　　但是被夏梵特大师念叨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的时候了。

　　出于时差和各种原因，快递站的物质传输机什么时候都能接到快递。
　　但是奥列格值夜的这个最终接收站又不是分拣站，通常快递物品到来的时刻比较集中，不可能会有……会有……

　　会有半夜突然响声大作，一听就是来了个大家伙的……时候吧？

　　奥列格·波古金揉着太阳穴从床板上挣扎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传输机的警铃震穿了。

　　“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啊居然能这么响……到底是多大件啊。”

　　——总不会是台三联洗衣机吧？就是那种烘干脱水洗涤分三个桶放那儿至少占两平米地儿的？

　　有一双温柔灰眼睛的青年人站到了传输机控制面板前面，按照操作手册一板一眼地输入指令，然后传输机紧闭的三层门扉之后隐约有光芒亮暗，原子按照传输机另一边的指令排列成型，编制出物质的轮廓。
　　在物质编制完成，检验完成的两重铃声之后，奥列格在心中数了六十个数，才抬手按下开门指令。

　　“让我看看是什么大家伙——”

　　——？？？！！！？？？？？？！！！！！！

　　奥列格的声音卡在半路。
　　贫穷的大学生抬手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在他打算第三次揉眼睛，最好哭出点眼泪洗洗眼睛的时候，站在传输机里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

　　“你先让开，让本……让我出去！蠢货！”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不是老爷子很特别……而是帝国的状态太特别，在阶级分化到了帝国的程度（几乎完全无视能力而选择血缘），想要上升太难，通过艺术得到贵族认可从而上升地位是罕见的几条通道之一，所以帝国的音乐大师更不愿意传授知识，和其他国家，尤其是安托瓦内特的状况反了。
　　也就是音乐是热爱的工作还是向上爬的少有渠道的区别。
　　
　　我得说，虽然胡安娜给安娜贝尔放了一部罗马假日又让向导影响她的思考，但尼古莉亚宫的防卫真的不是她调的……
　　作为一个被亲爹警惕到极限的女儿，她要调防也只会是要干掉人的时候调一次——反正一次就够了。
　　安娜贝尔公主表现不佳，皇帝打算阴一阴她好让费夏付出更多。
　　皇室成员们这一回……算是一起被塔给阴了。
　　
　　整个宫廷，只有胡安娜的女仆们敢对一位皇室成员（女大公限定）没大没小。
　　
　　现在想想，灰林鸮除了适应能力，还能做林娜在夜晚的眼睛——主人和精神向导平时清醒时间相反，正好白天黑夜都能警惕外界。
　　也贴合林娜没进圣所不和认识原身的人接触之前的精神状态嘛。
　　现在哨兵晚上的眼睛先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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