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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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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木料做宝船的龙骨合适吗?
与其说这是朝廷对宝船厂提出的质疑,倒不如说是高王府对苏家的刁难。
朗月兰眉头紧锁的坐在马车里。
高王……
这是个很奇怪的男人。
高王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封号,传言他曾经是先皇麾下的一员猛将,因为率立战功所以御封“高王”。
但是也有人说高王其人其实已经死了很多年,因为在近30年的时间里,这个人从来没有公开露过一次面,他也从来不朝议,而自那些和先皇一起拼杀天下的人一一死了之后,见过他面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而在这群人当中包括了朗月兰的公公和夫君苏白。
苏白父亲当年还在世的时候,高王府和苏家交情算是不错的。
只是自苏白将宝船焚毁的那一年起,两家的关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第一个上疏弹劾苏白的就是高王。而不光如此,高王当年似乎也同时频频的向先皇示意要将苏家驱逐出金陵,而先皇只准许了将苏白斩首的请求,保留了苏家在船厂的一切特权。
新皇登极,再次启用苏家,宝船即将再次修建,原本沉寂多年的高王,居然拿到了总裁宝船制造的权利。而苏家,明里看上去是重归当年的风采,暗里却是满腹的苦水。
然而朗月兰不得不承认,自苏白死后,龙江船厂虽然能够制造小规模的宝船,但是没人再知道最大的那艘七宝船的具体制造方法。
按照小宝船仿造出来的七宝船模型简直是无法拿出手,不管是型制还是内部结构上,和当年的船是都是大相径庭的。从来没有路过面的高王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道了七宝船的秘密,屡屡在这个问题上为难苏家,甚至提出要将宝船图纸上逞御览的要求。
任由朗月兰再强势,也不过是个女子,她无法上朝为自己争辩什么。所幸她的父亲兵部尚书朗幸还在朝,多方努力之后,终于将此事又压了下来。然而条件是苏家必须打造出和当年宝船完全一样的船来,不然就是将图纸和权利交出,由福建的泉州船厂督造。而这无疑是对于苏白和其父亲曾经辉煌督船史的质疑和侮辱。
双重压力下,朗月兰只得将儿子从衢州叫了回来,希望儿子能帮上点忙。
苏一虽然很多时候行事作风是个纨绔子弟没错,但是从小在船厂里厮混长大的他精准的知道每一种船的尺寸和不同,能调和的利用木料的优缺点,让船体和实用度在最大程度上达到完美。而对于船体连结技术方面亦有很独到的见解。
所以她依旧是抱希望于这个儿子,期待他能解决掉七宝船的问题。
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了下来,婢女将矮凳放到了车前,朗月兰镣开帘子走了下来,苏全迎上前扶住了她。
朗月兰轻启朱唇,问道:“少爷回来了吗?”
“回夫人的话,少主人已经回来了。”
“让他晚饭后来书房见我。”
苏全没有回答,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朗月兰看出端倪,问道:“怎么了?”
“少主人带了个少年回家。”
朗月兰皱了眉,有些不太相信,因为她不记得儿子有这个癖好。
“这个少年姓狄。”
“是吗?”朗月兰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咳嗽了一声。
“是的。”
“大概是姚太师吩咐他找回来的才子吧。随他去吧。”
朗月兰理了理袄裙,迈步走进那亮着大红灯笼的门内。
晚饭已经在饭厅备好了,苏一和狄青坐在桌子前等了老长时间后,从婢女口中得到的消息是朗月兰又把自己关进了那间放着夫君画像的房间里,让他二人在用完膳之后直接去书房找她。
补过睡眠的苏一显得精神十足,他开始喋喋不休的给狄青讲哪样菜是什么由来,哪样菜又有什么特色。狄青一一的尝过,觉得每一样菜都十分的精美和美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有些怀念六儿给自己做的干粮。
“怎么了?”苏一看到他突然停下了筷子,问道,“菜不和胃口?”
“没有,很好吃。”
避开他的眼睛,狄青开始刨着碗里的饭,他怕自己一个话说不好又要被他打。
苏一眯着眼看他,知道他在撒谎。这个痴货唯一的优点就是老实,长了一双不会说谎的眼睛。
不过,算了,他爱咋就咋,跟他没关系。
晚膳用过之后,二人来到了书房。而朗月兰似乎还没有从那个房间里出来。
狄青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也许在下一秒的时间里,他就能知道关于自己父亲的事了。
父亲,他的父亲,他那母亲不愿意再提的父亲,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看出他的紧张,苏一拍了拍他的背道:“我娘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你不用这么紧张。”
狄青恩了一声,其实他不是害怕,他只是激动而已。
随着一阵清香随风飘来,苏一知道母亲已经到了书房外,他赶紧扯了扯狄青,示意他端立好。
朗月兰微提裙摆,抬脚跨过门槛,进了房内。
也许是那灯光太晃眼的缘故,当她望向狄青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眩晕,脚下也有些不稳。而狄青到底是个练家子的,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了。
“对,对不起!”狄青突然意识道自己的举动是不妥的,他赶紧松开了手。
朗月兰笑了笑,走到桌前坐下,看着他二人。
“铭儿今次去衢州可有收获?”她问儿子。
“回母亲,姚太师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他们顾及四日之后抵达金陵。”
“那这位公子是……?”她望向狄青。
“这是儿子在离开衢州的时候碰见的一个人,他自称是父亲的故人之子。从琉球来的。”
“是吗?琉球可是个很远的地方。”朗月兰依旧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
狄青看着这个和自己娘亲年纪相仿,却有着比自己娘亲风姿绰约到几百倍的妇人,总觉得她脸上的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那笑脸后面有另外一张脸似的。
这个和苏一与那个男人的笑不一样,或者只是因为性别的不同?
他不太清楚。
“请问公子贵姓?”郎月兰问道。
见他呆愣,苏一赶紧用脚踢了一下他的脚踝,狄青闷哼了一下,道:“我姓狄,叫狄青。”
“那么令尊姓狄,但是不知道令尊的全名是?”
令尊就是指的我爹,令堂就是说我娘。
狄青想起之前苏一教给他的话,但是他只是咬了咬下唇,道:“我不知道。我娘亲没有告诉我父亲叫什么。”
“这样啊?”朗月兰有些遗憾的说道,“不知道令堂可否有什么别的话?”
他掏出了放在胸口里的那个锦囊递了过去。
朗月兰接过锦囊,将其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块磨损有些严重的铜牌,那铜牌正反两面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楚了。迎着烛光,朗月兰怎么看都辨认不出那上面的字,最终她将铜牌放进了锦囊,推到了狄青的面前。
“很抱歉,这铜牌上的字我看不太清楚。我是在先夫过世之后才接管的船厂,所以对于夫君生前是否有认识一个狄姓的朋友,并不是很清楚。”
狄青一阵沉默,他原本是很期待能够知道关于父亲的事,此刻当听到朗月兰的一番话的时候,他的兴趣跌至谷底。瞬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眼前人。
“如果公子想要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我想令堂大人应该最清楚吧?”朗月兰提醒着他。
是啊!母亲应该是最清楚的!为什么母亲什么都没说的就让自己来了!?他不明白。
苏一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他插嘴道:“母亲,既然狄青他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必然是其原由的。他从琉球远道而来,求到了我苏家,您能不能帮忙拿着这个铜牌去问问其他和父亲有过交情的人?也许他们知道点什么?”
“这个要问过狄公子,这算做他父亲的遗物,我们不能自作主张。”
痴货!快说话!苏一见他还在那里呆着,不由得伸手拧了一下他的手臂。狄青吃痛的望着苏一,眼睛里闪着不解。
“我娘想帮你,要拿这个铜牌去问问我爹的一些旧友,你愿不愿意!?”
见事情有转机,狄青的脸色开始有些好转,他赶紧的点头同意了。朗月兰从暗处取过一个木盒,将锦囊收了进去,道:“那这个东西暂时由我收管了,在查到这个下落之前,狄公子你可以在我府上小住,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跟铭儿说。”
“苏伯母,您真好……”狄青觉得有些感动,这是他到这个地方来,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情。
“铭儿,你带狄公子去逛逛,娘亲有些累了,想要早点休息。”
“是。娘亲身体有所不适,还请早些安歇。铭儿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拽着狄青离开了书房。
“放心吧,我娘认识很多我爹生前的朋友,他们一定会知道这个铜牌的来历的。”苏一看出他的担心,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恩。”狄青点了点头。
苏一张了张口,他说想带着狄青去外面逛逛夜市,但是狄青托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他看得出来,自己刚刚的那番话白说了,狄青还是是心情不好。
如果换做是自己,满怀希望的以为可以得到家人的消息,结果等来这样的消息,也会难过吧?不过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狄青的娘什么都不告诉自己的儿子。
无奈之中,他只得将狄青送回厢房,然后,他决定去一个人去观月楼。
观月楼是金陵城里最繁华的青楼。
这大抵是源自于这里有着最令人心神荡漾的男人和女人,最红的花魁和最勾人心魄的头牌小倌。
对于苏一这种只爱女色的男人而言,花魁自然是他的目标.不过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了,是因为同时观月楼里有一个他相当厌恶的男人,那就是在衢州邀他一叙的翎子。
翎子,是金陵观月楼里最红的头牌。
他有着令男人和女人嫉妒的美貌,有着最婉转的歌喉和令人窒息的绝美笑颜;他的一个眼波流转,能引得整个金陵城的公子哥为他一掷千金。他的一个呼吸,几乎能让人觉得他能让月光停留在掌间。
苏一跟那群酒肉朋友说过,就算他这辈子天生好男色,他也不会看翎子一眼。因为他觉得翎子每次看到他都是报以一种嘲讽似的笑,这令他十分光火,他不能接受这种只会承欢他人身下,如同婊子一样的人用这样的眼光看自己。
老鸨见到苏一到来,赶紧扭着腰肢迎了上去,将一方罗帕在苏一面前飘来飞去。
“苏公子好久不见了,奴家还以为你把这儿给忘了呢!”
苏一被她身上浓郁的脂粉香气熏得够呛,他打开扇子将自己和老鸨那张涂得猩红的嘴隔了开来。“我不过前几日去办了点别的事,翎子还没回来吧?”
老鸨一听他提到翎子的名字,脸上开始挂着诡异的笑。
苏一看着她笑,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盯着我做什么!?”
“苏公子往日来都是指明要找念心,今日竟然问起了翎子,看来谢老板所言非虚。”
那个大嘴巴的烂菊花!!!
苏一将手里的扇子捏得啪啪做响,如果谢老板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翎子下午的时候已经回了观月楼,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去了高王府,苏公子若是想见他的话,我可以提前帮你预约。”老鸨轻戳了一下他的胸膛,媚笑道。
“免了,你还是叫念心来吧!”他敲了敲头,不想做过多的解释。翎子这么快回到了金陵,这是他所没有料到的,不过他不在也正好随了他的心意,他反正是不想见到那个男人的。
“行,我这就给您叫去!”
老鸨的罗帕在他的面晃了两晃,便走过来两个小丫鬟,将苏一带到了他经常进的房间里。片刻之后,念心也来到了房间。
念心原本是观月楼里的一个小丫鬟,因为弹得一手好琴,又生了一张清秀的面孔,所以在一年之间里渐渐的红了起来,不过她只陪人弹琴喝酒,并不做其他的,苏一虽生性风流,但骨子里依旧带着他父亲的才子性情,对于念心他是喜爱的,当也从来没有做过多的强求。
“公子。”念心冲着他微微的福了一福。
“你过来吧。”苏一抬手唤她。
念心站在原地未动。
“怎么了?”
“公子已有了别的爱人了,为何还要来观月楼找念心?”念心说着,神色有些痛苦。
看来他真的该去把那朵烂菊花的店一把火烧掉!?苏一苦笑。
“公子你今夜只管陪新的爱人,让念心在这里自生自灭就是了。”
“我没有!”苏一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他不过是我爹生前故友的儿子,我只在半路上遇见的,所以才带他回来。”
“公子不必敷衍念心,念心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公子。”
念心其实本来是个很明白人情世故的女子,对于苏一的风流,从来都不会说什么,她安分的呆在自己该有的位置之上。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会输给一个男人的事实。这也不怪她,在这观月楼里,所有的女人都有着莫名其妙的自卑感。生生的要将自己和那个翎子一比高低。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苏一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不高兴见到我,我还是回去吧。”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本来以为念心会明白事理,看来她其实也不过和其他的俗世女子一样。
自己何时才能碰见能和母亲一样痴情的女子?
摇了摇头,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老鸨见他这么快就下来了,想上前问,但是看他一脸黑,又听得楼上传来念心的哭声,她乖乖的住了口。苏一掏出一张银票给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的就往门外走去,他准备回家休息去。
来到门口,龟公将门帘撩起,苏一只管往前走,未曾想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满鼻嗅到的那股子淡懿却又沁人的荷香让他不用抬头就知道自己撞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