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王》飞花斋叶

6、第五章

　　金陵。
　　战国时期，楚威王打败越国，杀越王无疆，尽取越国夺取的吴国的地域，并且为了镇守这里的“王气”，他埋金在金陵山，并以山筑城，称为金陵邑。
　　而金陵以历来的军事地位和有 “金陵王气”的传说让它成为历代君王的必争之地。
　　只是最近传言，新登基的皇帝想要换都，没人知道为什么。

　　马车驶进了金陵城，狄青开始好奇的打量这个城市。
　　刚才在外面的城墙来看，他觉得和之前看见的城市没什么区别，但是进了城之后，他才发现在那黑灰的城墙内居然别有洞天。
　　这里的人比他在衢州和福建见过的人都要穿得好看，店面也比自己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所见过的大，人也更多，每个人脸上挂的都是幸福安逸的笑容。
　　父亲曾经也在这样的地方呆过吗？他好奇的想着。
　　如果是，那父亲和母亲都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呢？
　　他很想知道。

　　苏一挑开帘子，不经意间扫过一个店铺，他急忙叫车夫停了下来，然后拖着狄青下了车直奔那店铺而去。
　　他看见的是一家布匹店，这家在卖一些锦缎的时候顺带卖了一些成衣，他也经常在这里买一些东西，只不过是给女人买罢了。
　　店主人见苏家大公子亲自上门，满脸堆笑，迎上了前。“苏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不过去衢州小住了几日，谢老板的生意真是越来越红火了。”苏一抱拳礼貌的恭维着。
　　他变脸的程度让狄青叹为观止，他惊讶原来苏一有这样绝活。
　　“苏公子真是会说话，说得小的真是无地自容了。”谢老板听他如此说着，脸笑得更灿烂了。
　　苏一看着他，怎么看都觉得他这张肥脸笑起来像一朵开烂了的菊花。
　　“不知苏公子今日来小的这里有什么需要。”谢老板不知道此刻的苏一脑子里想的是如何用剪子将他的脸搅碎，依旧是笑容满面。
　　“帮我替他置身衣服。”苏一反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狄青。
　　谢老板顺着他的手望去，看见了身材高大的狄青，眼睛开始放着异样的光彩。然后他神神秘秘的贴近了苏一的耳朵，道：“原来苏公子有了这样的爱好，还喜欢这样的。改日，小的定挑选几个和这位和这个的小官给苏公子送去。”
　　听他说完，苏一的脸抽了一下，他有些僵硬的笑道：“谢老板，麻烦你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好吗！？”
　　谢老板暧昧的一笑，戳了一下他的胸膛，道：“知道知道。”他转身叫过小二替狄青量身长和袖长，然后开始打量着狄青的身材。苏一在一旁尴尬的笑着，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不过今夜，自己在金陵城里“风流才子”的名号算是彻底的毁了。
　　“苏公子的眼光真是独到。不过这位小哥的身材和相貌也是万里挑一，瞧那肤色真是好看至极。”谢老板有些羡慕的说着。
　　不想搭理他，苏一看着在一旁试衣服的狄青。
　　打量着这个男人，他才注意到这个肤色发黑的男人其实长得真的是英气逼人，眉宇之间隐隐有股子压不住的霸气。
　　难道是自己眼花？
　　这些日子来没有发现？
　　还是只是因为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其实他只是不想让这个男人太过寒酸的去见自己的母亲罢了！

　　挑来挑去，苏一觉得他并不适合那些宽袖儒生衣服。本来嘛，这个狄青身得魁梧，也不像个读书人。
　　最终他替狄青选了件藏青色的窄袖长袍，用素色的锻子将他结识修长的身段束了出来，然后再让人给他换了双漂亮的靴子，如此看了一番，总算是觉得将狄青干练英气的气度整理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再次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狄青的头发，乱糟糟的像茅草一样。
　　话说这谢老板倒也真是高人，他一眼就瞧出了苏一的心思，所以干脆亲自上阵，将狄青的头发梳理好，然后选了一个上好的网巾套了上去，如此一来，那个像野人一样的狄青不在了，出现在这二人眼前的是个气度非凡的英气少年。
　　苏一满意的笑了，他勾了勾手指，谢老板赶紧满脸的堆笑的走到了他身边。
　　“照这个款式，选几身适合他的料子和颜色多做几套，然后送到我府上来。”
　　“小的一定照办。”谢老板顿了顿，继续道，“届时小的再给公子你送几个新鲜的货色来。”
　　苏一的眉头跳了一下，他狞笑着揪住了谢老板的衣领，道：“如果你敢送别的东西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店！”
　　被他的话吓到了，谢老板赶紧的承认自己说错了话。见他认错的态度还算谦卑，苏一满意的将他松开带着换好衣衫的狄青离开了这家店。
　　而正如他所料，在他离开之后，关于他苏大公子爱上魁梧肌肉男，并为此不再看旁人一眼的传言也传了出来，惹得金陵城内那些曾经为他疯狂泪流的一群女子开始更为疯狂的吱哇乱叫，奉他为真爱的代表。
　　狄青的出现和而后满城乱飞的流言让他的人气更为火爆，这怕是他苏一没有料到的。

　　苏府。
　　算是在金陵城里的一个特别吧？
　　这曾经是先皇赏赐的特权，可以在门前立上亲王才可以用的九髻石狮，用以表彰苏白和其父亲对于大明的功劳。而苏白死后，这石狮并未因此而被毁弃，依然立在这苏府的门前，彰显着苏家人曾经有过的光辉和荣耀。
　　狄青站在这朱漆大门前发愣，他挺喜欢这个红色的，比那个什么楼的好看多了。
　　“这是我家。”苏一说的时候，底气十分足。
　　他从来都不介意告诉别人是自己是金陵苏家的公子，而包括他对待狄青的嚣张态度在内，均得宜与他的母亲，郎月兰。
　　生在将候家的郎月兰和那些官侯小姐不一样，有着超人的胆量和魄力，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够在自己的夫君过世之后独挡一面的原因。
　　多年来，她对于苏一的教导都是以苏一要重振苏家门风为主。虽然平日里多懊恼儿子的纨绔，但是终究无奈他是自己和夫君唯一子嗣，疼爱总归是多过了责罚。
　　“我家比你家小多了。”狄青第一次觉得有些害羞。
　　苏一很得意看着他在那边扭捏，这大概是第一次他觉得心情畅快的看着这个男人吧？

　　大摇大摆的进了家门，狄青跟在他身后，发现这府里的男男女女也是穿得很漂亮。并且在看道苏一之后，都露出谦卑的姿态和表情，口中还说着：“少主人万安。”
　　万安？万安算个什么说法？狄青他无法明白“万”这个数字怎么能和“安”扯道一起。
　　其实狄青不了解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这其中就包括这个苏一其实是一个一天听不到别人拍马屁就不舒服的人。
　　苏一知道，在这天子脚下，不管自己是有才华也好，或者是有天赋也好，如果他不是苏家大公子，谁也不会当他是个上得了台面的货色。只是他苏一恰恰就是这金陵苏家的少主人，所以在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时候，他心里经常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着那些人乖乖的给他作揖下跪，揣测着他们口是心非的无聊心态。
　　不过，很多时候他都不会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这大多是因为他要给他死去的老爹留几份面子。

　　说起苏白，苏一其实并不了解这个父亲。
　　他知道的是父亲的死和父亲亲手所铸的那艘宝船，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在这个金陵城里是一个禁忌。
　　而母亲很爱父亲，经常会一个人躲进放有父亲画像的房间里呆上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隐约可见母亲脸上那未干的泪痕。
　　一个女人能爱一个男人多长时间，他不知道。
　　如果他日后要成亲，他希望对方是能象母亲深爱父亲那样的痴情女子，那样他才愿意将自己满腔的柔情赋予她。

　　“少主人，你回来了。”管家苏全看着他进了正堂，恭敬的立在了门前。
　　“我娘呢？”苏一看了他一眼，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正堂上的两个位置他是不敢坐的。
　　“老夫人去船厂了，今天高王的属下又来催货了。”苏全回着话，没有看一眼跟着苏一坐下的狄青。
　　“娘非要亲自去接待那些人，难道朝廷里催的船已经监造好了吗？”听到管家提到高王，苏一把牙齿咬得咯咯的响，惹得狄青四下里张望，还以为这宽大明亮的房子里出了老鼠。
　　“老夫人今天本来只是去监工最后的一道程序，只是碰巧高王的属下也去了。夫人恐怕要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恩，我知道了。”苏一指了指身边的狄青，道：“安排人打扫出一间厢房来，给他住下。”
　　苏全瞄了一眼狄青，垂下眼睑，回道：“属下这就去办。”
　　“高王是谁？”狄青问。
　　苏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内堂走去。
　　“你去哪？”见他要走，狄青叫住了他。
　　“我要去睡觉，我累死了！你先自己一个人玩吧！一会刚才的那个人会带你去你的房间，午饭的时候也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罢罢手，他不再回头看他。他现在暂时不想见到这个男人的脸。他想让被这个痴货蹂躏得所剩无几的可怜脑细胞有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好怀念自己的檀木大床~~~

　　狄青无聊的坐在椅子上大量着房间里的陈设。
　　这个房间里的木材，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比如椅子是檀木的，花几是樱木的，落地罩是花梨木的拉。
　　这主要归功与在琉球那个小海岛的日子里，狄大娘每个月都会出海一次，带回很多木头来，告诉他什么是什么，然后又把那些木头烧掉，告诉他什么味道是什么材料的，又让一一说出来。这期间只要说错一次，就挨一次揍。所以渐渐的，他已经练习到了只闭着眼睛用手摸就能知道是什么木料的程度。
　　只是他很多时间都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教自己这些东西。
　　细数完房间里的那些木料之后，他起了身，他不习惯坐太久。而此时下去给他张罗房间的苏全也回来了，看他站着，苏全上前道：“请问这位公子贵姓？”
　　贵姓？是问我姓什么吧？狄青道：“我叫狄青。”
　　“狄公子，我已经安排好你的房间了，请随我来。”
　　狄青哦了一声之后，跟在了他的身后。

　　苏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
　　出了前堂之后，要路过一个宽亮的天井，天井里有一池锦鲤，而这后便是内堂，这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出了内堂，绕过一个影壁，来道一个庭院中，东西南方向都有走向。
　　去他要住的客房要过南面，穿过长长的几道走廊和花榭，而苏一的房间则是在这走廊和花榭之间那个栽了很多紫藤的地方。
　　“少主人不喜欢别人在休息的时候打扰他。”苏全在给他指了苏一的住处的时候附带了一句。
　　路过一方紧闭着的院门的时候，苏全又道：“这是已故主人住的地方，老夫人下令，任何人不得进。”
　　透过那门扉，狄青注意到里面开着漂亮的花，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美的花园不让进，不过想来也许是因为花开得太漂亮，怕人采了去吧？
　　七弯八拐之后，狄青被晕头转向的带到了他所住的厢房内。
　　这是坐东朝西的一个房间，里面已经打扫得干净，床褥，面盆和面帕也已经换了新的，桌子上的茶壶里也沏上了上好的龙井茶。
　　“这是我的房间？”
　　“是的，如果狄公子不满意，我还可以再给你换。”
　　听他这么说这，狄青赶紧摆了摆手：“不不不，我很满意，这个比我在家里住的要好多了。”
　　苏全笑了，道：“狄公子看上去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所以少主人才会带你回来。少主人的朋友，我们一定是要伺候好的，所以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只管说就是了。”
　　“我真的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午饭我会派人送来，狄公子可以在后花园转转，只是不要去了之前我给你提过的那个地方。”
　　“谢谢你。”狄青感激的道。
　　“那我就下去了，不打扰狄公子休息。”
　　苏全欠了欠身，退下了。
　　狄青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累，在苏全刚刚抬起头的时候，竟然会觉得之前这个和蔼可亲的老管家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果然是赶路太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