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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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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羽从腰间的玉带里抽出一柄软剑来,只轻轻的抖了一下,原本软软的剑身瞬间变得硬如钢铁,透着闪闪的寒光,交代过靳之后,眨眼之间,他已经追上了那失控的马,并飞身到了马背之上,看了一眼已经被拖得半边身体虚脱的狄青,只见剑光一闪,他已然将缰绳斩断,狄青顺势在地上滚了两三圈之后停了下来,躺在地上,已经没有站起身的力气。
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任由那马自己跑去,況羽看着地上的狄青,蹲着扶着他坐了起来,看到他被马拖得全身是伤,漂亮的眼睛里多有不忍。从衣襟里掏出一方药丸,搁到了狄青的嘴里,他轻声说着:“嚼碎了咽下去。”
药丸入口,香味蔓延开来,沁人心脾,那是況羽身上特有的那股香味,原来是和这药有关。而身上的疼痛感也慢慢的减轻了许多,多坐了一会之后,身上也渐渐的有了力气,当苏一和苏全赶上来的时候,狄青已经可以起身了。
看到苏一满脸的怒气冲着自己伸出手来,狄青条件反射一般的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脸,他怕苏一再给自己一巴掌,他挺怕他扇自己耳光的。
況羽看他这个样子是紧忍着才没有笑出来。他是知道苏一脾气不好,但是没想道狄青这么怕他。不过这一次苏一没有扇狄青,而是伸手抓过他的手看着,眼里闪闪的,分明是嚼着泪花。況羽看着,悄悄的别过了头去。
“你这个痴货……”
光听这一骂,況羽知道这一声骂则是心疼多过了责备。
苏一知道自己声音有些怪异,之前看到他被马拖着,觉得好像那被拖的人是自己,全身都在疼。如果不是为了怕自己摔下去,估计狄青也不会被缰绳缠着,然后让马拖了这么老远的距离。
靳看了一眼況羽,咳嗽了一声,道:“小爷,我们该走了。不然那一位会着急了。”
听他如此说着,狄青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抓住了况羽的手,掌心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自己觉得心一寸寸的揪了起来,泛着疼。
而今已是初夏,天气渐热,他的手却依旧是这般的凉……
況羽想抽回自己的手,狄青反倒是撰得更紧了,深怕一个松手他就走了,“你去哪?去做什么?”
“狄公子,请放手。”靳说着,上前紧扣了狄青的脉门,暗暗的使着内劲,想让他松手。
察觉到他的意图,況羽冷横了靳一眼,靳只有无奈的将手松开,心里却早已恨不得将狄青剁成碎片。
況羽也不说话,就这样让他抓着,几乎是有些贪婪的感受着从那厚实的掌心中传来的温度。他喜欢狄青的手,宽大厚实而又有力,最重要的是比任何人的手和身体都要来得温暖……
“你要去哪儿?”狄青问着重复的问题,话语间仿佛有着没有答案就不会停休的坚持。
“去一个你不认识的地方。”
“去做什么?”
“保护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谁?”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
为什么?为什么心里会这般的难受?好像心脏被人紧紧的捏住一样的难受……
手松开了,狄青没有再说什么,此时靳已经将马牵了过来,況羽转身上了马,轻扯缰绳,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恍惚的狄青,轻叹了口气。
“野小子……”他终于还是叫了他,狄青抬头看他,那树影间斑驳的光影投射在他身上幻化成彩色的光环,晃得他眼花,看不清楚他的脸,他只听见他说,“好好照顾自己。”
如果他不是狄怀之的儿子,该多好……可是他终究是啊……是我不能碰的人……十八年前,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我走了。”
冲他们轻点了一下头,況羽双脚轻夹马腹,抖了一下缰绳,马跑了起来,四蹄如飞,转眼间,那衬着枣红色坐骑的皂色身影已经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之中。
狄青看着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不明白,为什么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更不明白胸口溢满的有些痛苦的感觉是什么。
他只觉得如果再多看那人一眼或是一秒,自己就要不顾一切的追上去。
苏一看着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
五月的阳光,晒在身上,如同狄青看着況羽时的眼神那样,温暖而又炽热,只是那温度,灼热得让自己觉得后背有些泛疼,而这疼痛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体深处,无法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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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官道走了不过好几个时辰,已近傍晚,此时已经到了芜湖城内。二人来到一酒楼前,店小二一见况羽,满脸陪笑的带着他们上了后面二楼的一个上房里,靳掏出一锭银子赏给了店小二,示意他退下,然后将门反锁上了。
況羽躺在床上,以手遮眼,想将窗楞透进来的刺眼阳光遮在了手掌之后,当发现这样做无果的时候,他轻声道:“靳,把床幔放下来,太刺眼了。”
靳叹了口气,将那厚重的墨色的床幔从赤金色的钩链上放了下来,站到床边看着他,发现他那原本已经是十分小的下巴又变尖了,不由得有些心疼。
“靳,你别老是看着我行不行?” 況羽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全身蜷得像只小狗刺猬一样。
“属下逾越了……”
靳起身想要走开,況羽叫住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床,道:“坐到我身边来,陪我说会话。”
靳应了他,又坐了下来,況羽问道:“他什么时候到?”
“明天。”
听他说着,況羽咬着被角,道:“你好好保护那个人。”
靳知道他说的是那个高王,他点了点头道:“属下知道,只是属下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小爷你……”
没有回他的话,況羽只低低的叹息着,呢喃着,整个身体蜷成了一团,头埋进了被子里,靳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背,感觉到他瘦弱的身体在隐隐的发抖,就好像十六年前自己在角落里发现他的时候那样,这小小的身子抖成一团,让他心疼。
在自己认识況羽的这十六年里,他一直都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看着況羽从一个总角垂髫的可爱孩童成长成为而今这个持重的俊秀少年,唯一没有变的是那双如死水一般的眼睛,而这双眼睛只有在看着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生气……
只是,每当看着況羽的时候,靳总会觉得他还是那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始终是那个在角落里哭泣的孩子。
渐渐的,被褥下面的身体不再抖动了,里面传出带些鼻音的声音:“明天,我想去南昌一趟。”
每一次,每一次,当他觉得累得想要逃避的时候,就会选择去南昌见一个故人,而回来之后,神情则每每去之前更加坚定了。
“你又是何苦……”靳有些心疼的说着。
将被子拉开来,捧着他的脸,拭去了那些湿湿的痕迹,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安抚着,那瘦弱的身子,在自己的怀中是如此的孱弱,如果不是跟在他身边十六年,估计自己也不会相信,就是这副身躯,承担了那些常人无法抗下的责任……
況羽闭了眼,伸手将他抱得更紧,自胸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悠悠的道:“靳,我累了,想要休息。”
“那属下回自己的房间。”说着,靳将他平放在床榻之上,替他盖好了被子,有些心疼的抚过了那湿湿的眼角。
看着他起身,往门外走去,況羽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头被什么哽咽着,一直到靳出去,将门带上,他也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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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你别死…………
去找你爹吧……你爹在金陵……
娘……你骗我……
那个人不是我爹……他不是我的父亲……
那个人是……
羽……
況羽……
況羽……
你的名字是況羽……
耳边传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真实,況羽猛的睁开了眼睛,呆呆的望了一会床顶之后,发觉自己不过是在做梦,摸了摸后背,湿漉漉的一片,是汗。
坐起身来,望向窗外,外面已经是一片大亮,看样子,已经快到晌午了。
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得真沉……
叹了口气,他从床上下来,床边的屏风上挂着干净的袍子,放到鼻下嗅了嗅,衣服已经用龙脑香熏过了,不用想,这是靳做的,也只有他才会知道自己这嗜好。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靳,他一直在外面候着,等听见了房间里有声响才进来。
将手里端着梳洗用的面盆搁到一旁的架子上后,靳从他手里拿过衣服,熟练的展开衣服站在他身后,況羽很习惯的让他替自己套上衣服,然后系上右边的衽结。
穿好衣服后,況羽走到盆架前,将手伸进了面盆内,水温适度,取过架上的帕子,蘸了水之后,细细擦过了脸。此刻的靳已经在镜子前站好了,等着为他束发。
“他到了吗?”況羽坐到镜前问着他。
“恩,去外面逛去了。不过估计这会快回来了。”
靳说着,站到他身后,解开他的发髻,让那一头的黑发直直的散落,然后用梳篦梳理着.況羽闭着眼睛任由那宽厚的手掌轻柔的穿过自己顺滑的发丝。靳将那一头青丝整整的收入掌中,然后在头顶上绾成一个髻后,取过放在镜前的玉冠套在上面,再用象牙簪固定好。
況羽睁开眼,对着镜子看了一会,笑了,“这个发髻挽得不错呢,下次我也替你绾一个?”
“属下惶恐。”
況羽轻笑,道:“你去把我的扇子拿过……”
话没说完,況羽住了口,他摇了摇头,苦笑着在心底骂自己怎么那么没记性。扇子?什么扇子?自己拿在手里已近二十年的扇子已经给了那个野小子了,怎么可能还在自己的手上?
靳没有说话,只是从自己腰间抽出一了一个绣工精美的扇袋,放到了況羽的面前。況羽看了一眼扇袋,又看了看他,然后打开了扇袋,将里面的物件取了出来。
那是一把用上好的象牙扇骨制的扇子,況羽拿在手里,觉得没有别的扇骨那冰凉沁骨的感觉,反而有一丝的暖意在上头。
细细的看来,倒是发现了这折扇和普通折扇的不同。
这象牙扇骨刻出玲珑剔透的走云如意纹,只是和这个繁复的扇骨雕饰不相协调的是,帛娟的扇面整洁如新,并没有上字和画,而扇头用精细的墨绿色丝结坠着一方以银丝嵌着的一块蜜结迦南则衬出这把折扇温润的气息。
一手轻托着那块扇坠,未料这扇坠入手柔嫩而体轻,体温渗了下去,那块香居然散出了甘甜的香味,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靳,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髙王殿下让属下给小爷的。”靳说着,双手有些不自然的放到了身后,眼睛也并不看他的眼睛,而是瞄向了别的地方。
“迦南,香木性温,枝干窍露,为大蚁所穴;蚁食石蜜,遗渍其中,岁久渐浸,木受石蜜气凝结,坚润而成,迨香成,则木渐坏,其旁草木咸枯,榕树之至千年者,生久,黄熟则稷透,黄质邃理,远胜生香,爇炙经旬,香气不灭……”況羽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是在笑他连说谎都不会。
他倒是知道那个人的脾气和秉性,且不先说对方会不会送的问题,只是如果要送的话,必定是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喜好的。而也只有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这个男人才会做这样的事,不光扇骨,连扇坠也都选择性温的东西。
“……一会倒是要好好的跟他道个谢了。” 展开扇面,轻扇于胸前,况羽提了提袍子,往外走去,“走吧,下去看看他有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