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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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收留他，只是恻隐之心。曾为人的良知让我无法对一个婴儿置之不理，哪怕他来的古怪。
但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便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舍不得他。
或许是劫后余生，挪开沉重的岩石，本来大哭的他看见狼狈的我，却露出笑颜的时候；又或许是无数个餐风饮露的清晨，他软软糯糯的小嘴亲吻我的皮肤，将我唤醒的时候；亦或许，是他将那一捧萤火和我的名字，交到我手里的时候。
明明自己都活的懵懵懂懂，却为另一个萍水相逢的生命而欢欣鼓舞。
一个渴望着人类的妖怪，一个被认为是妖怪的人类。
我想让他活下来，想让他长大，想要看他以人类之姿走完一生，过我回不去的生活。内心深处甚至生出了某种卑微到不可言明的妄想，妄想着有朝一日他会回到人群里，连带着我一起。
但这一切都在真相面前粉碎了。
吾当时夺门而出，连雨女的呼唤也充耳不闻，直跑到空荡荡的海边才像一个惨遭渣男抛弃的少女一样放声大哭起来。吾每每想起这件事，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大概是时过境迁，曾经的心情再也回不去吧。
委屈？
许是有一些吧。毕竟为这小崽子受了那么苦，到头来竟全是自找的。不过比起委屈，更多的大约是自嘲吧。
厌恶自己的想入非非，厌恶自己的一厢情愿，所以当真相拆穿谎言的时候，才会难堪到无法承受。
吾以为他能当一根绳子，将吾拉出堕落的泥潭。殊不知他本就是鬼怪的一员，不知不觉间，领吾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
吾在海边枯坐了许久，海风轻轻吹拂吾的头发，送来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吾不得不暂时放下杂乱的思绪，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乌鸦的鸣叫声似乎比往日要多一些。茜色的天空下一缕缕飞鸟的身影清晰可见，斜阳将它们的影子投影在云幕上，莫名有几分阴森，不由使我想到，黄昏正是逢魔时刻。
不妙的预感敦促着吾返回。
但那是个妖怪，甚至成年后比吾更强大，吾为什么要管他。
这样的纠结之间，成群的乌鸦的轨迹已经清晰可见，它们宛若黑色的涡旋一样在天空中缓缓下降，目标正是远处的村子。吾甚至可以听见无数羽翼颤抖汇聚成的唦响，但愿只是吾的错觉。
这不寻常，吾必须回去。即便不是为了他，也要保护那里的村民。
我奔回村子的时候，最低处鸦群已经降落到地上了，宛若蝗虫一般在任何开阔的地方肆虐，用尖利的爪与喙攻击村民们破旧的门窗。路中央竟还有落单的孩子，我顺手救了他再安置好，又费了些时间。等我赶回吾那偏僻的小破屋时，雨女已经被七八只凶残的乌鸦揪着头发衣服拽出了屋子。她那孱弱的泪球偶尔能击飞几只扁毛畜生，但后者往往抖抖羽翼上的水珠便再次疯狂地扑过去。
雨女一看到我便大声呼救，连带着她臂弯里的小东西也爆发出了更嘹亮的哭声。秾！他哭着喊我，同样漆黑的羽翼在鸦群掀起的风暴里瑟瑟发抖。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救下一个村里的孩子，但我却在他的面前犹豫了。
也许这些乌鸦就是为他来的，我低语道。也许是出于同类的吸引，也许窥觑他孱弱身体里蕴含的力量。但我不想深究了。
我从雨女手里接过他，将他高高举起。逆光里他的脸和背景里浓黑的鸦群融为一体，唯独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流淌出清晰的痛苦和委屈。
秾。
第一只乌鸦的脚爪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有第二只、第三只……手上的分量逐渐变轻，我的手颤抖起来。
秾。
他再一次喊我，小手试图反扣我的手臂，但只能无力地划开。只要我再卸去一点力道，他就会彻底离开我，飞向天空。
指尖柔软躯体的触感越发虚无，我恍惚地维持着僵硬的动作，眼前已经一片模糊。突然，新生的翅膀不顾一切地挣动起来，以卵击石地拍打遍布他肩上背后的乌鸦，在一串嘎嘎的惊叫声里，绒毛混合着血液飘零。在眼眶中滚动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溅落在我脸上，烫的惊心动魄。
秾！
身体骤然发力，我终于崩溃般地拽住他的衣摆，将他紧紧扣在怀里跪倒在地上。一切迷茫都在诀别前不堪一击，我只知道，无论他是人是妖，我都无法放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