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爱（仙侠GL）》伏鸾

6、第六章

　　清疏接过碧玉笛，淡淡瞄了渊璧一眼，没说什么。
　　渊璧总觉得她像是早将一切看穿，只是从来不提罢了，又或者以这人万年来清冷孤傲的性子，事不关己也便不屑去管去问，权当不知。
　　相交虽已近万年，他却从未看透过眼前人心里的想法，也未曾见她有过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只除了百年前那次，为了个身卑职微的小小仙娥，竟不惜触犯天条，被贬凡尘。听说那仙娥只是凡间一株小小的夕雾花，因为生来居于灵力极盛的梦苍山卧龙泉下，所以自身根基极佳，又心地纯良循正道苦心修炼千年，才有幸飞升成仙做了那人身边负责穿衣洗漱的一个小小的仙娥。
　　思及此处又觉心底传来一阵闷痛，想那仙娥位阶虽不高，福泽倒是不浅，且无形之中竟与自己也有这么些难言的缘分。卧龙泉是他昔日住所，夕雾花飞升也多半因自己残留泉边的仙气所致，她成仙之后却又去了自己心心念念逾万年的人身边侍奉，听起来倒有些像是万年执念化成了人形，代替自己去了她身边。
　　渊璧唇边浮上抹淡淡苦笑，头颅轻晃甩去脑中一干杂念，复又定睛看清疏：“你的伤也该大好了，若没什么事就即刻下山吧。”
　　面容清俊的人微颔首，尚来不及作答，身边红衣俏丽的小姑娘忙不迭地抓住她衣袖，目露焦急：“师父你受伤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被这个臭青龙打的？”
　　渊璧微怔，后哭笑不得垂首看她：“好端端我为什么要伤她？”
　　“哼，你知道我们来拔你的鳞片，不肯乖乖就范之下，少不了便要动手，这有什么奇怪？”到了此刻，她当然不会再傻兮兮地认为渊璧之前所说青龙喜食人肉的话是真的，可……看眼前这人时而冰冷时而狠厉的眼神，也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因为取龙鳞之事跟清疏发生冲突，也实在很正常。
　　“方才说过，以你师父目前的功力，两招之内必定要败，若真有心开打，你觉得她现在还会好好站在你面前吗？”
　　朝晴不服：“那你说我师父好端端怎么会受了伤，这里除了你，可再没有别人了。”
　　渊璧挑眉：“不是还有你？”
　　“我？”朝晴满脸不解，纤细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你这是在愚弄我吗？师父若有危险我定会第一个冲上前去的，怎么可能跟她动手？再说了，我一个修行不过百年的小女孩能打过昔日天界上仙？你可真够笨的。”
　　“哎你……”
　　渊璧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本欲再论，一旁清疏早轻甩衣袖，不悦道：“朝晴，休得无礼！”
　　“师父，我这不是在为你鸣不平吗？”红衣小姑娘面露不甘，双手揪着眼前人宽大的袖口晃了晃：“你快说是不是他打伤你，我一定为你报仇，然后再拔光他身上所有鳞片来为你启逆天返生阵，你说好不好？”
　　清疏拧眉甩袖：“莫要胡言！”
　　朝晴俏丽的脸庞上飞快呈现出一抹委屈之色，但抬眼看清疏似是要生气，忙小声开口道：“我不胡说就是，师父不要生气。”话毕，垂首噤口，手捏衣角乖乖退到了她身后。
　　倒是渊璧看着有些不忍，开口替她求情：“小姑娘童言无忌，听完一笑便罢，你又何至于当真？”
　　清疏不答，惯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神情淡漠，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渊璧也不好再说什么，想起方才她们所说，复又问道：“你来取龙鳞，是为了开启逆天返生阵？”
　　“嗯。”
　　“我听说此阵约万年之前就已流落，不知所踪，你又是从哪儿寻来的？”
　　“因缘际会偶然所得，不值一提。”
　　渊璧本意也只想借此打探些别的，对这古阵的来源丝毫不感兴趣，当下便跳过此处直言道：“是为了……那个人？”
　　他不明了清疏心中真正想法，也不清楚朝晴对此所知有多少，于是不敢贸然将夕雾的名字提出来，清疏怔了一下，片刻后点头：“嗯。”
　　“你当真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自从多年前那一役过后，他便发誓此生再不踏足天庭，所以虽然和清疏有些或深或浅的缘分，也多半是她来下界执行天帝命令斩妖除魔时偶然见上一面，而对于往日她在天庭生活时的情形却一概不知。
　　当年那二人被贬之时，也是因为动静实在太大，心下疑惑，听附近一些山精雪怪和土地神们闲聊，才偶然得知了一二。只是不止那时觉得奇怪，就连现在，他心中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比万年冰雪还要冷峭，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人，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坠入情网。
　　清疏抬头，淡淡瞥他一眼：“这似乎，与你无干。”
　　若不是渊璧向来了解她的性子，听了这话必定是要怒的。
　　“与我无干就不准我问吗？再说，怎么与我无干？你今日前来难道不是为了向我讨东西？”
　　清疏垂首思量，片刻后抬头：“想取此物便要回答问题？”
　　“算是吧。”渊璧环胸，好整以暇抬眼看她：“连小小一个问题都吝啬到不肯作答的话，我又何必那么大方要生生剜肉拔麟来顺了你的心意？”
　　“而且，我们相交万年，你应该素来了解，想要从我这里取东西，条件既简单却又不易。只要你能让我相信这世间果真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也就成了。”
　　“好。”清疏白衣素净，长身玉立，双手缠袖背于身后，略沉吟后答道：“她若能活，我必不予余力。”
　　渊璧心里一动，不知怎的，就转头看了眼躲在那片素色衣衫后的俏红，面上有些怜悯，又有些淡淡地哀伤。
　　“你这般做法，果真觉得值得？”
　　“心中所想，便去做了，没什么值或不值。”
　　“好！”渊璧闻言也不再多说，眼神定格在她绝美却不见一丝生气的脸上，半响后颔首道：“我这便把你所需之物取来。”
　　说话间，眼前一道微蓝青光闪过，顷刻便不见了他的身影。一直安静躲在清疏身后听着这两人像打哑谜似的说了半天话，朝晴差点就要昏昏欲睡，本以为渊璧说完话就该把龙鳞奉上，她和师父也能就此打道回府，却不想一不留神人却不见了。
　　“师父！”她心下着急，扯着清疏衣袖轻晃：“青龙呢？怎么不见了？”
　　清疏未答，甚至连脸上神情都未有分毫变化，朝晴见状，松开衣袖想过去查看一下渊璧是不是趁她们不注意遁逃了，匆忙之间有没有留下线索之类的，耳边却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随后天空突降甘霖，将躲闪不及的朝晴直接淋成了落汤鸡。
　　“呸呸呸，”朝晴吐出不小心灌进口中的清水，扭头看向甘霖来源——不远处幽蓝净透的池水。接着，目光惊诧，被眼前陡然出现的庞然大物震慑处，下巴都差点要掉到地上。
　　“师……师父，你快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纤纤玉指所向之处，有一巨物正凌然跃于池面之上，身似长蛇约千丈尚有余，周身青蓝若有萤火之光，仔细看时方才发现原来是通体如铠甲般附着在身上的鳞片所致。身前有英姿飒爽麒麟首，不怒而威，身后却是一只娇俏可人的鲤鱼尾，让人观之只觉要忍俊不禁。但它身形庞大，目光所及，仅一颗硕大头颅就占据了视野内大半空间，额间两只犄角，虽形状似鹿，却更加威风凛凛，赤瞳、长须、五爪锋利，形貌威武，观之便心存畏惧。
　　朝晴不自觉脚步后移，往清疏身边凑了凑，未久，却听耳边传来一道声如洪钟的讥笑：“小丫头，难得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声音虽不熟悉，可那清高孤傲，话不过三句就连嘲带讽的语气，她可打死都忘不了，不正是……
　　“你是青龙？”
　　朝晴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眼前这威风凛凛的庞然巨物，和刚才那个清瘦羸弱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也相差太多了吧？
　　“哼，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后悔方才不知轻重触怒了我？”
　　朝晴不服气的昂首瞪他：“怕你作甚？不过就是块头大点，若真比试起来，输赢尚且未定呢。”
　　“朝晴！”清疏张口轻斥：“休要胡言！”
　　一袭红衫的小姑娘闻言撇嘴，不情不愿站到了一旁，渊璧也不与她计较，甚至“呵呵”笑着赞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罢，可能你天性便是如此。”
　　说完，复又垂首望向清疏：“你所求之物，我现下就取。”话毕，利爪扬起毫不留情探向背后，朝晴只觉一道绚丽蓝光闪过，伴随着点点猩红，身躯仿佛可遮天蔽日的苍龙昂首长啸，悲声哀鸣，半响后颓然坠入湖中，顷刻染红了一池碧水。
　　朝晴呆愣原地被吓了一大跳，半响才恍然回神，小跑着上前，趴在池边满脸担忧看着眼前硕大的龙头：“哎，你怎么样，没事吧？”
　　渊璧不语，片刻后睁开血红双瞳，气息微弱道：“死不了。倒是你，别整日你你的叫，论辈分，我尚且在你师父之上，难道，还没资格听你唤一声叔叔？”
　　“哎呀，你说这些来做什么，你若要我唤，别管叔叔还是哥哥都好，也要你有命活着才行！”说着话，朝晴着急转身望向清疏：“师父，你快来看看他罢。”
　　清疏默然，身形未变立于原处，仿佛对她的话充耳未闻。倒是渊璧，闻言轻笑一声，低语道：“不想我活了这万余年，也能得幸遇到个有心怜惜之人。小朝晴，你很好，虽然身上流着那人的血，却实在和他不一样，若是以后……”他话语微顿，硕大瞳孔向着清疏的方向轻瞄一眼，之后才叹道：“被人伤了心，就来这里寻我，咱们也可结伴做一双沦落天涯的伤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