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手指突破天际》三傻二疯

47、疑虑与试探

　　把衣服脱掉？

　　江罗那犹自未从失眠效果里挣出来的脑子根本就没有听懂这句话。那一瞬间他想的居然是这人莫不成是神经受了刺激，结果就在原地愣了那么一愣。结果他这一愣不要紧，屏幕那边那张脸立刻就蹦出了青筋，连眼珠子也起了血丝：

　　“脱掉上衣！快！”

　　说着他手掌用力又往右一拽，屏幕外边颜宁立刻就哎哟了一声——说实话以他的忍耐力被捏一捏手腕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知道这个来历诡异的妖怪友谊还是无意，在攥紧他手臂时大拇指不偏不倚压在了脉门处，现在只要那边稍一用力，他半边上身和着脑袋都酸麻得像是在陈醋里浸过，简直有种马上就要偏瘫的可怖错觉。

　　这种情况当然是万万不能再拖了。江罗没有法子只能赶紧往下扒拉衣服，所幸现在正是盛夏傍晚照样热得人仰马翻，在户外打个赤膊最多也就是有伤风化。但江罗刚把衬衫拉到头顶，身后面就传来了啪的一声轻响。

　　如果只是江罗一个人在这里，大概这个响声他听到了也就当是环境噪音一带而过了。但偏偏手机那头有个千年修行敏锐至极的老妖怪，又偏偏这个老妖怪现在正高度紧张神经绷得好比钢丝。所以响声一起哪怕是隔着听筒仙家那边也立刻听出名堂了——这是手机从手上坠到地面砸出的声响！

　　这个判断好比一盆凉水，倒是瞬间把他滚烫的脑子给冰下来了。自十几分钟前被颜宁“邀请”，探索他的脑子后，仙家的理智就基本上被其记忆中提炼出的可怕信息给摧毁了大半。于是就这样一半抱着万一的侥幸一半抱着真相的恐惧，他几乎就是勒逼着颜宁拨通了电话要求对质——而现在这声轻响直击心扉，脩然之间仙家想起了被自己轻易抛诸脑后的东西：国安局负有协调阴阳隐蔽神秘世界的职责，而今天他的所作所为，那简直就是在扇上面的脸！

　　乐子大了！这些只要跑一个出去，A市的名声绝对能传到太平洋的另一面！

　　仙家一时也来不及再细看了。略一踌躇后他出声叫住了江罗——此时他的衬衫刚脱到一半：“你身后有人。”

　　江罗的手僵住了。他的脑袋被衬衫蒙住只能左右转动，根本看不清后面的情况：“……在哪里？”

　　“大约五十米。树荫下面遮着。”仙家的听觉敏锐至极，刹那之间已经分辨了详细：“他刚才应该是拍了照片或是预备报警……立刻阻止他。”

　　“阻止他？”江罗匆忙又套下衬衫，面对这种要求还是相当懵逼：“怎么阻止？隔着五十米我连人都看不清楚——”

　　既然人都看不清楚，那么针对性的施法自然也就是梦呓。江罗说出这句辩解时只觉得理所当然，但屏幕那边仙家却骤然缩紧了瞳孔——拜强化的视力所赐此刻他能洞悉江罗面部每一处肌肉的动作，而这每一处肌肉的动作仿佛都昭示着此人确然是在实话实说而绝无虚伪，但一个二十分钟前才施展过那样惊才绝艳的术法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粗鄙的笑话？——哪怕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五感，道术中用来捕捉敌人确定情况的手段依然汗牛充栋不可胜数，此人是在撒谎还是在坦白？！

　　【……江罗拥有一种古怪的天赋，而我第一次发现这一点是在三年之前……其实他对道术一窍不通……】

　　【你说什么？】

　　【我是十岁遇到的他……那时候父母刚刚离婚，他在我面前表现出了一些东西……】

　　十几分钟前从颜宁脑子里摄取的梦呓又一次泛上心头，在催眠法术下这个本来就放松了防备的凡人根本就没有抵御的能力，而它现在都还能记得那些链接的记忆里残余的激烈情绪，昭示着主人在回忆往事时依然不能平复心绪。

　　难道那小子脑子里的东西——还真是真话？

　　如果换做是周锐或李敏敏在此地，大概只会对颜宁的供述嗤之以鼻：莫名其妙的所谓“天赋”明显与现行的道术理论格格不入，相较起来无论是相信颜家背后有高人还是相信江罗扮猪吃老虎装傻骗了宗教局三年，从情理上讲都远比这更令人信服。但仙家开启灵智后的这五六百年并不是白混，在某种程度上它已经到了看山不是山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地步。颜宁所交代的情况固然荒诞不经难以置信，却在某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上与它当年在武当山下听到的流言有惊人的巧合，如果考虑到颜宁的见识所不能体察的弦外之音，那么这整件事情就更加让它不能释怀……

　　总的来说，在与江罗通话后所观察到的每个细节都更加令人焦虑，也使他心中那个朦胧的猜想在反复比对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让它如鲠在喉……只不过妖物的心性浮游不定固然很难保持理性，但高涨的情绪也很容易过去而不留痕迹。到现在十几分钟过去，仙家的大脑倒是镇静下来了，骤然而来的焦虑反倒激发了它的灵感——刹那间思绪涌动，这个妖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分辨某人……到底是不是在扮猪——想吃它这只老虎的办法。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稍微眯起了眼睛：“那你想怎么办？你身后五十米的那位旁观者已经快要脱离此地，如果弃置不顾放任他们闯出去把事情闹大……宗教局的大忌莫非你不明白？”

　　在这短短几句话里仙家用上了当年它修行人道游历凡间时从某些江湖术士学到的伎俩：眯起的眼睛只要控制得到，就能在目光中潜运法力。配合语气与节奏便可以软化对方心防，是比催眠要更加有效的玄门骗术。当然有道之人通常都会有真气护体，如果对面江罗丝毫不受影响，那么扮猪吃老虎的嫌疑就要大上几分。

　　对面江罗明显噎了片刻，然后脸上一秒钟就泛起了惊恐之色。

　　仙家皱起了眉毛——这个表情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再明显不过的表现出了小白“我了个大槽该怎么办”的惊恐。而事实上这场事件的主要责任人应该是主动挑起攻击的刘洋与自己，如果江罗稍有常识也不至于会有这种表情……

　　这也是装的吗？

　　仙家继续试探：“更何况阁下前科也很难交代——数年以来宗教局本就对两位颇有疑心，现在这种事情一出恐怕A市就更难交代，到时候追究责任，黑锅总不能让下面来背。”

　　江罗的嘴唇不自觉的一抽：当日周锐递过来的小册子他曾经拜读数次，上面的森严律令现在都还是印象颇深。如果“事情闹大”，A市这边按照小册子上言之凿凿的条款来个严格执法，那么自己的下场八成就是被“槛送到京”，被暴力机关集体出动送到首都去享受牢饭……毕竟前辈高人隐世独居这种噱头，暂时哄哄特派员让周锐擦擦屁股还无妨，要想硬碰硬把这种级别的东西给瞒下来……

　　他额头有了密密麻麻的汗。而在严密监视屏幕的仙家看来，这是显而易见惊慌失措的标志，模仿难度不小。

　　它心里的那杆称稍微歪了一歪。

　　在连番的逼迫下对方已经焦虑到极点，此时不宜再行催促以免激发叛逆心理，而应该稍作抚慰而引导思维。于是仙家顺理成章，抛出了最后的诱饵：“当然，鉴于目前的局面我亦不是毫无责任，所以如果阁下能有这个信心，那么我从这边稍作协助也无不可……”

　　“协助？”江罗愕然出声，看起来简直比刚才还要惊骇：让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哪个角度想，这位一见面就猛下狠手、拆毁了半个房子的疯子变态都实在不像是会顾忌到什么宗教局律令的人物，发出这种建议简直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怎么协助？协助什么？！”

　　“隔着手机我并不能洞察详细。”仙家曼声道：“所以要我来给指点方位控制局面是不太可能了——更何况现在我还要控制颜宁颜同学，贸然出手就可能被阁下趁虚而入。不过现在麻烦的只是一群凡人，就现状而言完全可以一举操控住在场的所有生物，之后或是消除记忆或是给予暗示，无论如何当前这一关总能混过去……”

　　对方这是摆明了要挟颜宁以制人了，江罗脸色很难看：“什么？”

　　“有一种咒语。”仙家道：“三百年前我从苗族的几个巫师那里学到了这种本事，本意是在山林中发挥效用锁定敌人防备侵害，不过以这里的绿化想来也不是问题。以大体而言这是操纵魂魄的分支，以咒语抽出灵魂混入外界生物灵气，借此而联结地脉通灵草木，就能大致控制方圆一公里内上上下下的一切动静。”

　　说着他眯起了眼睛全神贯注，恰好看到江罗那几乎是不假思索、当即就从脸上露出的喜悦神色。

　　这可就有意思得很了。

　　仙家的本意当然不是遵从宗教局的律令——作为动物的野性始终钳制着他的理性，以至于作为人的责任感始终不太牢靠，当然不会对条例有什么敬畏。他热情推销的用意在于这个法术本身：这个咒语的确是三百年前来自于云南生苗，不过更大的用途却是临死之前发挥余热同归于尽的两伤法术。将自身的魂魄贸然托付给土地而与万物通灵，就威力上来说当然是无双无匹难以阻挡，但施术者的灵魂却也会在地气和散魂的摧折下备受创伤。此类的玄术拿来搜索一群手无寸铁的凡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某种程度等同于建议用原子弹剿匪服汞化物美白，属于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视作梦呓、当场翻脸的智障理论。

　　然而江罗同意了，几近毫不犹豫:

　　“那快点吧！”

　　仙家转了转眼珠，尽力遮掩下了眼神里的异色：“很好。不过咒语不长，我只念一遍。”

　　这道咒语确实一点不长，也一点不难。仙家只重复了数次，那边江罗就能朗朗成颂，而后他这边又开始视频教学、手把手教着他在房子地基崩裂后露出的土壤下布置简单的法阵，以此而作为引导魂魄进入大地的通道。依据三百年前那群苗疆巫师的讲解，这个法术来自于远古时对大地的祭祀、所谓“女娲崇拜”的行为，法理在于复刻女娲捏土而造人的传说，以此而在精神上将土壤同样视为躯体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由此而打开□□与大地链接的通道，极限时甚至可以化身山神土地，制造威力披靡的山崩与地震。不过这种扭曲精神、强行将□□与土地相提并论的技术需要极高的境界，普通的修道者一次最多只能沟通大地运用灵脉，以土壤中的潜力而狙击那些对法术毫无抗力的普通人……

　　出于某种侥幸的心态，仙家下意识觉得江罗应该也就能做到这个程度，或者对土壤的掌控力还要稍微上升那么一点……毕竟苗疆的法术浑然而不同于通常的道术底细，在道法中修炼下的底子未必能适应那些由原始宗教与怪异环境而诞生出的稀奇古怪、浑然不可理喻的法术……以它而言这，数百年来刻苦修持、时时拜访苗族村寨采风取经，到现在也不过掌握了这门高深技巧的十之五六。那些老不死的祭祀把这个作为族内密不外传的底牌与后路，当然是有其道理。

　　此时法阵已经布完，仙家巡视周围，确认安全后方才下了下一步指令：

　　“把袖子挽上来，两只手心贴住土壤，默诵咒语……”

　　劳宫穴是人体与外界交流气息的渠道之一，贴住土壤后即能感应地气。江罗在那边扫干净碎石，在崩裂的水泥地面上跪伏下去贴住仅有的那半平方米土地，开始半眯着眼睛念念有词。数秒之后咔擦一声水泥缝隙脩然扩大，江罗下身一矮屁股一拱，手臂已经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

　　屏幕前仙家吁了一口气，却说不清自己是满意还是失望——躯体陷入泥土代表着灵魂与地脉完成接洽，陷入深度则是术法修持的境界。这种法术修行难度极大，当年它是炼了足足一年才能入土没肘，且越往后修行时间更是指数上升，至今也不过只能半截进地下而已……接触法术一瞬间内就能插进整个手掌，论天赋确实卓绝精妙，但总算不是太超出预料。

　　然后它看到了屏幕上剧烈摇晃的大地——在对面一声格外响亮的咔擦声中江罗的惊叫声震天动地，之后仿佛是猛烈地震动破坏了平衡：他踮在地上的脚尖就晃了那么一晃，整个人迎头扎进了水泥碎石中裸露的土地，霎时间不见了踪影。

　　仙家猛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