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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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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点一点地敲击在窗板上。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
先帝在位时这孩子的母妃并不受宠,连带这个孩子也被冷落,这在帝王家原本是极平常的事,只是,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样破败的院落,竟连一名宫女住的地方也不如。
这样的一间破败的院落,不知曾给过这个孩子怎样的童年……?
听姑母说,沧雅的母亲待他并不好,因为不受宠爱连带着把气撒在沧雅身上,而宫女太监更是喜欢欺负这个无权无势的小皇子……也许姑母说得对,我是应该经常来看看他。
我一面思量着,一面却轻轻笑一笑,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冰国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雨了。
是吗。
沧雅应得有口无心,静静望着外面的雨出神。雨势很大,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而这间房屋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被狂风骤雨吞噬的可能。
看样子,我们是被困住了。
可惜了外面的那些蔷薇。
我心里一面想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沧雅说着话,问起他读书的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已经读完了四书,《国史》与《春秋》也已读毕,再往下,便是《通鉴》了。
我说,想不到陛下书读得那么快。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看而已,我没有老师,有很多地方其实并不懂,所以也不能算读完,只是看过而已。
这样啊。
我随口应了一声。冰国没有皇族的公学,所有的皇子到了年龄都会由专人安排太傅,只是世态炎凉,有些不受宠的皇子遭到冷落,也是有的。
然而,如今沧雅已经成为帝王,虽然年幼也是国之君上,再没有太傅也太说不过去。
他低下头去,出神地望着脚下的地面,我笑了笑说那么臣替陛下择位老师吧,他的头猛然抬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可以吗?
他急切地问道,但立即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收敛了欣喜的表情,只是望着我。
当然。
我又笑,毕竟只是个孩子啊……还没有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感情。只是,这样一份求知若渴的心情却让我稍微有些感慨,这世上有的人得到的太多,而有一些人,虽然生于富贵,却近乎一无所有。
陛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老师?
既然决定了,我便问问他的意见。其实太傅的人选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那孩子看了我一眼。初见时的冷漠与戒备又回来了,他淡淡地说,我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听苏翎的安排就好。
果然还是很听话啊……只是不知,这样的顺从与乖巧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
我微笑颔首说既如此那臣就去安排了,他点了点头,又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
雨渐渐收住了,先是淅淅沥沥地下,然后慢慢地没了动静,只有檐下疏疏落落地滴着水,发出清澈悦耳的声音。天气变得很晴朗,天的尽头挂起了彩虹,而夕阳的余辉也使云彩幻化出绚丽的晚霞。
我推开门去,院子里的花果然全都被摧毁了。
地面上积着水,连空气都是潮湿的,我望了望外面转身对沧雅说陛下臣先告辞了,他看了我一眼,外面的路还很难走……苏翎不多等一会么?
不了,家里的人会担心。
我笑了一笑。
你的家人?看得出来他有些迷惑,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我听说苏翎自小就搬出苏家本宅,现在,应该是在韶京东面的府邸独自居住。
恩,是这样。
不过臣所说的家人是臣的近侍。
原来如此。
他点了一下头,说道,那么你就先走吧。我行了半礼躬身告退,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望着我,直到我走出了院落,才感觉身后一直追随着的视线消失了。
出得皇宫,清澜门外见到杜康。
他果然在宫门外候着我,在他的身边停着两匹骏马。
杜康见我来,很恭敬地行了礼,他的衣服已经被水气濡湿了,可是我的鞍辔被他用东西罩着,依旧干爽得很。
我说,杜康,交代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依旧很恭敬地回答说,已经全都办好了,大人。晋王今日在牢里暴毙身亡,加紧稽查如阳王的公文也发了出去。
前些日子,在宫变中出逃的晋王被捉拿归案,案子是由大理寺审讯的,那边的人心并不服我,有心为晋王开脱,不过那几个老家伙虽然骨头硬,但是用官面上的那一套也不是压不住。
然而我不愿那么做。
那样做起来太费周章,我惟恐夜长梦多,所以,暗自吩咐杜康采取了更简单,也是更彻底的方法。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回大人,他们办得很利索。
我点了点头,一桩心事放了下来,只是如阳王之事仍旧叫人担忧,如阳王龙越年少才高,不除掉他始终是一个心腹大患。
我回头看了一眼杜康,他的脸上有一丝疲惫之色,这些日子来,我借他的手处理了很多不能拿到明里去做的事,而杜康,也着实累了。
杜康,这些年跟着我,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马蹄的声音敲击着路面,他与我错开一个肩的距离,不过大体而言也算是并辔,听我这么说,便很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我笑了笑。
杜康原本是我军队里的一名士兵,那年在边境与燕国开战时,他的勇猛和忠诚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个男人面对敌军时永远是浴血最多的一个--当然,所浴的都是敌军的鲜血。
不过,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我还不会收他做我近侍。
只是偶尔有一天在营帐外见到了他,那一天,军队打了胜仗,大家都在饮酒狂欢,只有杜康一人半跪在雪地里,替一只受伤的兔子处理伤口。
那天的雪积得很深,外面的天气也冷,可是那个男人就这样很专注地照料着一只兔子,作为一名军人,他甚至连我走近都没有发觉。
因为寒冷的缘故,他的手指有一些不灵活,可是看得出来是很小心翼翼的,包扎的手法也轻柔,生怕碰痛了小动物一丝一毫。
望着这样的男人,我的心不知怎么就微微动了一下。
后来就鬼使神差地把他留在身边了。
杜康的话很少,可是很忠诚,我相信他是肯为我拼命的,只要我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司徒公子今日已经回京了,眼下正在府里等您。
马蹄敲击在路面上发出泠泠的响声,雨后的空气中,杜康忽然说了一句。
怀仞回来了?
轻轻地,一丝笑意在我唇边蔓延开去,我夹紧了坐骑,一扬鞭,那匹上等的乌云盖雪就在韶京的街道上飞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