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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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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姑母处告辞出来,我独自一人在御花园中慢慢地走。
冰国的夏天并不十分的热,清风吹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这里是皇宫的深处,宫殿造得很深,我走得也并不快,一路上低头想着心事,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幽静的所在。
先是被那几声琴音给吸引住的。
并不成什么曲调,也听得出来抚琴之人不懂得音律,只是就那么\\\"叮\\\"的一声清响,却不知是哪里吸引了我,令我不由驻足。
那琴声仿佛是主人信手弹来,往往在沉寂片刻之后断断续续地传出,听得出来弹琴之人并不十分用心,倒像是怀着心事,虽然并不明显。只是我的音律是经本朝名师亲自指点过的,琴声中的寥落之意虽然幽微,但在我听来却别是一番滋味。
我停在一棵杨柳树下立了一会,不觉有些怔忪,渐渐地琴声变得疏落了,只是间或的一声轻响,却更显得幽冷寂寥。
寒意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我不知自己在树下站了多久,回过神来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虽然已是残夏,但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雨势十分大,瞬息就浇湿了我全身上下。
我打了一个冷颤,想找个地方避雨,眼前是琴声传来的方向,一条有些荒冷的小径,草已经久不理了,交缠着延到路上来。
我皱皱鼻子,一手遮挡着荒草,一面寻了进去。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显得有些破败的院落,院子里疏疏地开着花。
是很普通的白蔷薇,此时因为风雨的摧残碎了一地的花叶,显得很是凄冷。
琴声已经被狂暴的风雨盖住了,抑或已经停了下来,总之当我走近之后却再也没有听到。
我望了望残破的台阶和门扉,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该走进去,然而就在这时,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并不是很高的孩子站在门后,带着一些戒备和冷漠,望着我。
我笑了笑,是他。
我叫了一声\\\"陛下\\\"当场就要跪下来,他一手虚抬算是拦住了我,然后转身,很安静地走了进去。我笑了一下,欲跪的膝也就没有弯下,抬手整整被雨水淋透的衣物,跟了进去。
房间里并不温暖,四壁薄得很,墙角的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渗水,这样凄凉的景象,令我不由怀疑是来到了冷宫。
--只是,为何会在这样破落的地方见到沧雅?
我的眼睛扫了一眼四周,那孩子很安静地坐着,他的身边是一具七弦锦瑟,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很陈旧,只是材料却并不好。
他看着我,目光中已经收敛起了那种冷漠和抗拒,只是眼神却依然不是柔和的,那神情让我想起以前曾养过的一只猫。
很抱歉惊扰了陛下。
我这次只是虚行了一礼,说道。沧雅望着我简单地说了一句无妨,犹豫了片刻,又说道,我很难得才会和苏翎见上一面。
最近国事繁忙。
自从这孩子的即位大典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算来也有很长时间了。偶尔也会从我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处听到一点消息,总是说这孩子规矩而安静,从不惹是生非,听话得很。
他听我如此说微微点了头,转过头去望窗外的雨,雨下得越发大了,外面到处弥漫着水光,一阵冷风吹在我的身上,冻得我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将目光转了回来,问我。
我刚想说没事,他的目光却落在我的衣物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说道,找件衣服换了吧。冻坏了本朝的监国大人可不好。
他这话说得很淡,我微微一怔,不知道他是讽刺还是什么。
何况这个院子里恐怕也没有多余的衣物,他这么说,我只能沉默。
苏翎为何不说话?
臣惶恐。
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管实权在谁的手里,名义上他都是我的君主,我不想对他太过冲撞,毕竟他是先帝昭明的亲生骨血。
他慢慢地走上前来,抬头看我。那一瞬间那天的眼神又回来了,一种类似于先帝昭明的,平静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神。
我有一丝的恍惚。
我还只是个孩子,你怕什么?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的心里一震,再看他时却已经抬手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说,在这里等着。
他冒雨冲了出去。
我因那一句话的关系并没有十分留意,这孩子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单纯,等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跑得很远,飘渺的雨雾吞没了他的身影,渐渐地,便望不见了。
--我还只是个孩子,你怕什么?
他的话敲打在我的心上。浑身上下的冷一点一点地渗透骨髓,沧雅,这个由我亲自选出的幼主,在洞察力方面似乎和先帝惊人的相象。
我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本该觉得畏惧的,可是,随着寒冷的加深,一种莫名的兴奋却在血液里噪动起来,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来的渴望。
我几乎可以看见将来。
他去了很久,我也用了很久的时间慢慢地想他那句话,直到门再次被人推开了,一名浑身湿透的宫婢随着沧雅走了进来。
这是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吧。
沧雅让那名婢女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就命她离开了,然后淡淡地对我说。
我怔了一下,望着同样浑身湿透的他,问了声,您,……
他有些别扭的样子,没有回答就捧着一套衣物去里间更换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下,心知他为何会这样做,他在向我示好,因为我是权臣,而他只是没有实权的傀儡。
可是让当今君上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显得过于骄横了。
衣服很干净,也很合身。
沧雅从里间出来望着我整理衣襟袖口,很淡定的神色,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还合适吗?
少顷,他开口问了一句。
是的,很合身,多谢陛下的赐予。
我说道。沧雅把眼睛望向别处,说了声,合适就好。是侍卫的衣裳,虽然是新的,可是我怕你穿不惯。
我望了望自己的模样,笑了笑。
对了,陛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我不该问这句话的,可是我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孩子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他人前的一面总是过于老成,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抓不住。
这句话,让他沉默了很久。
那样的沉默让我认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可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却淡淡地开了口,这里,是我和母妃以前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