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尽晨起时》择善欢

4、第 4 章

　　每一次踏入心理疾病患者的避风港时谷雨都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X射线仪的海洋，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透视功能，从外到里把她看得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让她恨不能变成尘埃，混在空气中，风一吹就能飘进左岸的办公室。

　　当听到屋内传出“请进”二字时，她逃命似的躲了进去，将洪水猛兽隔绝在这扇门之后。刚松下的那口气在谷雨脑中又一次拉响警报的那个瞬间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她惊慌的看向左岸。

　　只是这一回她没能在那张办公桌后见到左岸，视线随着疑惑转动，终在窗下看见了画板后面的她。

　　时间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有几秒，等左岸把那几片飘在半空中的樱花画好时被遗忘在一旁的谷雨才挪着有些发麻的脚坐在了左岸指着的位置上。

　　“桌上有纸，也有笔，我们今天不做冥想，改画画吧。”听到这话的谷雨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笔愣在了当下。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画画的左岸，专注如常的她，显然是不会再分出一分心思来看她是否动笔，这是她从这几次治疗中得出的结论。

　　在想明白画画是左岸放任她冥想之后进一步的诊疗手段时，谷雨竟在内心的不安当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紧张情绪。

　　不同于遇到危险时的那种感觉，那是在面对挑战时蓄势待发的谨慎及迫切。

　　是了，在初见左岸时，她斗志昂扬得像个阵前作战的将军，“你在看穿我的同时，说不定我也看穿了你，心理学而已，并不是多难的事。”那时的她通过张牙舞爪的方式在阵前建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而左岸呢？左岸她走到她面前，抬手轻轻一推，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城墙轰然倒塌，在左岸即将踏进她舒适圈的那个瞬间，浑身竖起尖刺的她竟用，“我们不如赌一回，看谁能先看穿对方。”成功的将左岸阻绝在圈线之外。

　　现在呢？现在的左岸在画画，眼中闪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温情，她猜左岸的画里定有……

　　被谷雨一直盯着的左岸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遐思，“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左医生是在画顾老师吗？”虽然亲眼见过左岸与一名女子亲热，但她觉得左岸眼中的人不会是她。

　　左岸看了眼画纸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又把视线定格在画纸中心抱着一束花的红衣女孩身上，只占了画纸五分之一的两人显然不是这次绘画内容的第一角色，但她还是笑道：“画里确实有他。”

　　知道明确结果后的谷雨却突然没了那份想要探究的心思，是因为左岸在面对她的提问时表现得太过坦然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

　　谷雨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纸笔，就在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发现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看穿一个人之后她应该如何继续。

　　每次都是这样，在她打算背水一战时，左岸的态度总会让她质疑自己。

　　明明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什么令内心笃定的她变了一个样？

　　惘然若失的她越想越不明白，偌大的一个脑子，此刻就好像井底般逼仄，而她则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无法动弹的旅人。

　　直到诊疗时间结束，谷雨也没能画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左岸将最后一笔画完，见谷雨对着面前的画纸出神，“那画，你如果想要带走，也是可以的。”

　　按理，留下画纸，这对左岸分析谷雨的心理会有帮助。

　　谷雨有些茫然的开口，“我画了一个圆。”在闹钟响起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竟然画了一个圆。她明明记得她在想事情根本就没有拿笔，怎么就画了一个圆呢？还是个彩色的圆。

　　左岸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有很多条射线的圆，“确实很圆。”她又看了眼谷雨，见她面色已经恢复到了寻常时模样，便知她已经将这事压下了。

　　谷雨确实只茫然了一刹那就恢复了原样，画纸她没有带走，被左岸留作了心理诊疗的佐证。

　　回家的路上左岸脑中一直想着谷雨的那幅画，从同一个中心点出发，有着无数条射线的圆。

　　谷雨到底会选择从那条线走出那个圆呢？那条线又将成就她什么样的品性？

　　在街角拐弯处，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突然冲出来，左岸与对面的人都是急忙踩了刹车才没有发生事故。

　　左岸心有余悸，立马收了心思，专心开车。

　　谷蕴在让过左岸的车后，再次踩了油门，只是速度比之刚才稍有减慢，他显然比较心急，一心只想早点到达目的地，却没有留心看路边的行人。

　　而路上的行人俱都专心着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谁留心过去的那辆车车牌号码是什么，甚至连车子的品牌是什么都没有留意过。其中也包括从诊疗室出来返回学校的谷雨。

　　在诊疗室时她是将心里的疑惑给压下去了，但出了诊疗室之后那个疑惑又蹿出来了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这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谷蕴停好车急匆匆的跑到S大一女生宿舍楼下从谷雨舍友那里打听到她去进行心理治疗还没有回来时，他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当谷雨提着一袋新鲜的水果回到宿舍从舍友的嘴中听到上次送她回来的那个亲戚找她时，她立马掏出手机来看。

　　一开机就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的短信提示。也幸好在关机之前她有跟人说她要去接受心理诊疗，才没闹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来。

　　谢过舍友的告知，她提着那袋刚买的水果又出了宿舍。

　　众舍友看到谷雨这一举动，颇有些不自在，俱都想起了上次其中一个舍友未经谷雨允许就吃了她买的水果的事。

　　一个舍友冷哼，“穷山沟出来的人，也就那样了。”

　　得亏谷雨走的急，没有留心听那句话，不然又不知该如何烦恼。

　　一直到了谷蕴的家里，谷雨还未从该如何处理这一串顺着带出来了的葡萄中走出来。

　　站在门口等她们的姑妈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葡萄说留到饭后跟蛋糕一块吃时，一抹桃红慢慢的从耳尖蔓延到整个耳廓。

　　原来今天是谷雨表哥的生日，谷雨略带歉意的看了身旁的谷蕴一眼，青年倒是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就是一家人吃一顿饭，没什么的。”

　　确实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很是平常的一顿饭，却还是让敏感而多思的谷雨发现了一点点不太寻常的感觉。

　　饭后，又是谷蕴开车送谷雨回学校，这回在路过一家精品店的时候，谷雨倒是让谷蕴停了车，她进去选了一条红绳手链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

　　“怎么还记着这个？”谷蕴觉得谷雨此举颇有些好笑，“我都不过生日多少年了，早就过了收礼物的年龄了。”

　　“我觉得还是送一份礼物比较好。”对于这个一直活在电话当中的表哥，算起来她们见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对于谷雨的坚持，谷蕴倒也没有拒绝彻底，收了礼物看着谷雨转身走进宿舍楼，倒底没有开口问她心理治疗的进展如何了。

　　等谷蕴再次回到家时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当他进到屋里看见他妈妈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突然觉得心里某块地方疼得一抽一抽的。

　　“他回去了？”

　　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谷米还是说了，“今天周五，他女儿周末会回家的。”

　　谷蕴默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谷米先开口让谷蕴早点休息。

　　谷米自己则是在谷蕴离开许久之后，抬起手抹了一手的眼泪。

　　因为周末休息，一般都是周五晚上选择回父母家的左岸，还没有进门就听到屋里面争吵。

　　左丰裕看着眼前那双阴冷的眼睛，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飞蹿而出，他气急了，随手捞起柜上的瓶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是偷了抢了，还是杀.人放.火，背叛国家了？”

　　坐在轮椅上的沈奕筠连看都不看地上的碎片一眼，她极其淡漠的说：“你婚内出轨。”

　　“沈奕筠，我要离婚！离婚！”

　　“这话留着去跟你爸你哥说吧！跟我说没用，毕竟婚内出轨的是你。”

　　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左岸，确定屋里的两人不会闹到动手动脚的地步，就又转身往外走。

　　“他们几个不是说今晚上出海打渔吗，现在应该还没有出发，咱俩赶一下应该还是能赶上的。”

　　一直牵着左岸的手的顾问也跟着往外走。

　　南国的春风在夜晚还是会有吹得人骨头缝都觉得冰寒难过的时候。

　　也幸好总有那么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开她的手，牵着她一路前行。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往外走，直到离了家很远很远，左岸看着一旁因为一条鱼就哇哇大笑起来的人，侧过头就着清亮的月色与不足以照亮整个大海的灯光看着海面上翻起的波涛。

　　从背后拥着左岸的顾问微微低下头轻吻着她的发丝，道：“蝉宝还记得你小时候帮我许过的愿吗？”

　　“你记得的，我都不会忘。”

　　“那……可以吗？”

　　“嗯。”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关于文中对心理患者的描写，不管是抑郁也好，或是因为其他原因，心理并不积极向上，而抗拒治疗的状态。
都是为了剧情和角色所写。
若读者当中有心情不顺畅的人，希望可以积极疏散郁气。不管是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还是跟亲朋好友吐槽，发泄郁气，亦或者自己安安静静的呆着，把坏心情梳理干净，都是可以的。
别积压在心里，对自己造成伤害。
另：如果觉得作者啰嗦，不想看作话的话，APP有个隐藏作话的功能。可以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