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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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矢亮皱起眉头看她的手指，右手食指有层薄茧，左手却仍有新手般磨出来的血泡，真如进藤说的那样，自己和自己左右互搏一般，真倒让人无法看懂。
她的手指悄悄往后缩了缩。通常来说，对方小小的遮掩，完全能传递她全部的心思，但也得看接收者能否意会，塔矢亮其人，足够迟钝。
小熠尽量挺起身子，标准日本式的跪坐，他微微颔首表示赞许，很少女孩能这么旁若无人，姿势娴静优雅，不浮躁，懒抱怨。一副绝艺如君天下少，闲人似我世间无的姿态。
“他是在看自己的学生吗？我有那么差么……”她在心里不满的嘟唇，莫名懊恼。却更加讶异于这个人无意散发出上位者的气息，虽不恼怒，却仍暗暗闪出三分不爽，五分敬佩，面色却不流露半分。
没有长辈在旁凑热闹，几人识趣的自己说笑，几人沉入自己的棋局中，却不约而同放低了声响。两人在屏风之后，略微尴尬。
“要我让几子？”他理所当然的询问。
不是需要我让子吗？而是要我让几子？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血红色暗潮流动。
“指导棋。”
猜局，她执先。
初疑磊落曙天星，次见搏击三秋兵。雁行布阵众未晓，虎穴得子人皆惊。小熠棋风诡谲莫测，落子往往不拘定式，却又令人防不胜防。若非塔矢亮棋艺远超世人，怕是换了他父亲也得全神应战。
他三岁初触黑白，到如今阅棋无数，若人品深沉冷静，棋风稳重厚实；性情单纯可爱，棋风浮躁，可与之相处却特别轻松，让人忘记烦恼和忧愁；而小熠棋风诡谲凌厉，性情是清高而极难相处。
行棋中，对手诡谲的一招陡然让棋局风云突起，应着时就不得不谨慎行棋，正如人生的陡坡，越是让你措手不及，越是不能急躁，关键的一着，一定要有一个平和的心态。
塔矢亮的棋风不诡异，如同行云流水，流畅而飘逸。力迫大龙单线渡，巧飞官子两边收。玄机悟透低眉笑，明月清风在小楼。与他下棋，如沐春风，在他一挥而就的洒脱中，在他抬眉侧目时，在他墨绿色发丝划过耳畔时……
不行，不能让他再这样顺手下去了，小熠忙敛起心神。随着他的步子固然安逸，可人却容易变得异常短视，在他的飘忽间，怎么终局的都不知道。
她微微的笑了起来，强压住心中的兴奋，血液在往上奔涌，对面投来诧异的目光。执子不落，她意识到盘弄棋子是多么不礼貌的事情，连连说三声抱歉，却弄得更加慌乱，完了，眼珠一定又变成暗红色的。
他体贴的避开目光，研究棋局。她立刻敛神屏气，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终日不见日光，因之脸无血色，白晰逾恒，一身白衣清淡雅致，身上便似没半分人间烟火气息。只那火一般的眼眸，稍稍显得明快几分。
周旋在黑白世界，挥戈于边塞中原，时而“勾心斗角”，时而“寸土必争”，虽说“兵戎相见”，并无“半点血腥”，是其雅也。
“啊，承让！你还要下吗？”小熠声音平静无波。
他的手凝滞在空中微颤，仿佛听到最莫名其妙的胜利宣告，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棋未到中盘，你要认输吗？”
“四三了。”她尽全力压低声音。
“四……四三是指。”
她点点头，眉梢眼角以至身体四肢，一改平静，无不温柔婉娈，笑靥妍妍：“寒星开局，白4斜防黑5正常1打,黑7下活3变招。”
他猛的站了起来，难抑惊讶与愤怒：“你说的是……”
“五星连珠，串珠，”像是怕对方听不明白，她微微颔首补充道，“就是五子棋。”
她棋风之诡异，难怪有时特意连接斜线位置而不顾“劫”的存在，难怪是那样怪异的寒星开局，难怪她不顾被吃掉的危险深入敌阵，难怪局势一时无法明朗化。他怀着指导的态度认真和人对弈，如同考生备战复习，却毫不客气被告知，你走错了考场。
她冷冷淡淡的直起身子，两人之间无言的对峙，寒流渗透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被那目光压得全身透凉却依旧没有任何愧疚之心。
如此严肃的表情，如此认真的少年，不想让他的清亮锐利的眼神中染上纤尘，不想从他文雅傲气的脸庞上看到莫名其妙和不可理喻。
但是，但是，他只是静静清理棋盘，金石撞击，黑白分明在棋盘两侧，同样的泾渭分明。不为外界波澜所动，对于身边大多数人毫不放在心上，亦有目中无人之感。他似乎是在说因为真的不在乎，这样温文尔雅的姿态，这样不屑一顾的姿态。
没有谁规定下棋一定要下围棋，她承认无知便是。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少年，他的一生，从他的幼年开始，注定光芒四射，无人匹敌，因为他是如此真笃汗水。
她是什么，荒废了岁月，荒废了围棋，荒废了信念，在椅子上摇啊摇就走到了尽头。
“SAI，回家了。”
棋罢不知人世换，酒阑无奈客思家，恍如隔世。
“亮，如……怎么样？”
“没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