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之华》唐紫

59、第三重倒叙

　　连接大奥与中奥御铃廊上，准备给将军大人迎驾的御目见以上男官各个紧张不安地来回走动，互相小声交谈。
　　“各位，”上臈御年寄桂在人群中一边走向最前方一边举起右手制住众人的小声交谈，“规矩都知道，我再提醒一下：如果等会儿将军大人走到哪位面前询问姓名，那就是‘指名’，”他笑容满面，“无论在座各位谁能拔得头筹，都是一桩值得庆贺的喜事，有一就有二，将军大人以后会常常前来大奥的，各位都有机会。”
　　这时，御铃廊上的铃铛被摇动，上百个铃铛一起发出过于响亮的声音，牵动了在场众人的心。
　　男官们赶紧提着长袴各就各位按等级顺序跪坐好。左侧一列以桂为首，右侧一列以佐佐木为首。
　　“将军大人——驾——到——”中奥的御小姓高声提醒，大门两侧的御锭口打开门上的锁，随即一边打开绘着一雄一雌两只白孔雀的黑色大门一边退到两侧跪下。
　　众人一起低头行礼，屏气凝神，不敢有一丝动静。
　　“看见汝等，孤可总算是知道幕府每年的一大笔开销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年轻却有些冷淡的女声在大门口响起，这就是德川幕府第八代将军、女名澄夜的德川赖职。
　　在御锭口一侧的御迦坊主起身，从中奥的御小姓手里接过将军的佩刀。
　　澄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提着搔取的两襟，端正平稳地从御铃廊上走过，御迦坊主捧刀跟随。将军所到之处的男官立刻保持着跪拜姿势转身面向中间走道，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桂、佐佐木和近藤在她走过自己身前后起身跟在她身后。
　　“嗯？”将军大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你是何人？”
　　面前出现的将军的白色足袋让总悟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按在榻榻米上的双手，心底只希望将军大人问的是旁边的人。
　　“冲田！”旁边跪着人小声提醒。
　　“……臣是御客应答冲田。”总悟的心沉了下去、他闭上双眼，身体有些发抖。
　　“哼。”总悟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将军大人，这是指名冲田了吗？”桂抢在佐佐木之前询问道。
　　“指名？哦……是这样啊……”将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恍然大悟。
　　“将军大人，请恕臣不能侍寝。”总悟咬紧牙关，大声回答，听到两侧的男官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哦？这是何故？”将军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
　　“臣已有婚约，只等大奥的工作到期就回家成亲。”
　　“大胆！冲田，你没忘记大奥的法度吧？”桂大声呵斥道，“进入大奥就该一心奉公，你怎能记挂外面的女人？！”
　　“冲田的确已有婚约。”近藤解释道，“所以臣一直没有举荐他为御中臈。”
　　“佐佐木，有这回事吗？”将军询问起总取缔役来。
　　“冲田有婚约一事臣略有耳闻，而且他的确没有做侧室的打算，所以虽然他的确品貌出众，但臣没有提拔他为御中臈。”
　　“哦，那就算了，本来孤也只是看到他这件衣服用了这个料子随便问问他名字。”将军的脚步转过去、似要挪开。
　　总悟刚想松口气，只听桂冷哼一声：
　　“大奥男官与外面女子私通可是死罪！”
　　“不是私通，”总悟急忙抬头辩解，目光从将军的淡漠神色上扫过，看向眼睛微微眯起的桂，“的确是婚约者。”
　　“是吗？那么，你的婚约者是谁？”桂冷笑道。
　　总悟嘴唇微张，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能吐露神乐的名字。
　　“我记得你进大奥之时还没有婚约在身，而你在大奥奉公这两年并没有假期可以回家，与家里的来往通信里也都没有提及婚约一事。那就是说，”如冰冷的毒蛇吐出剧毒的信子，桂致命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总悟心头，“你是在大奥期间和外面的女子有了联系。这不是私通是什么？而且，外面的女子不能进入大奥，能进入大奥的，要么是广敷向的女工役人或商人，要么是前来与佐佐木阁下议政的幕臣。依你职责内打交道的范围，肯定不会是女工商人，多半是某位幕臣，看来你不仅是与人私通，还胆敢结交外臣，形同谋反！”
　　总悟浑身颤抖，感到后背冷汗涔涔。
　　“桂大人……”近藤和佐佐木张口结舌，还想再劝。
　　“佐佐木、近藤，在你们俩心里将军大人就不是放在第一位的？什么时候将军大人要顾及区区一个男官的未来打算？还是说、你们俩是要饶过大奥男官与幕臣内外沟通这样大逆不道的罪行吗？依臣看，将军大人应该立刻着手调查所有出入大奥的幕臣，找出那个与冲田私通的逆贼！”桂咄咄逼人。
　　佐佐木和近藤都噎住了。
　　“好了，别吵了，孤自有打算，不用你做主。”将军大人有些不耐烦，“指名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叫这个叫……”
　　“冲田。”桂赶紧提醒。
　　“嗯，也罢，就是他了，孤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什么能耐。”将军大人这下转过身去，快步走了过去，佐佐木跟着走了过去，桂和近藤留在了原地。
　　总悟趴倒在地上，手指死死掐进面前榻榻米的草茎里。
　　“恭喜冲田，”桂留在原地，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将军大人未婚，第一个临幸的男人将成为御内证，虽死犹荣啊。”
　　“桂大人，请别再说了。”近藤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早该想到的，颜色那么鲜艳夺目的裃服、不能说出口的婚约者：所以，你这算是被桂大人给算计了啊，”新八眼睛一酸，“你有什么要交代给你姐姐和神乐大人的话吗？”
　　“我的死因会告诉家人吗？还有、我的尸体会还给她们吗？”总悟犹豫了一下。
　　新八摇了摇头：
　　“我过来前问过佐佐木大人了，他说所有在大奥里因为不能宣扬出去的特殊原因死去的男人的尸体只会埋在大奥里，只有你的一绺头发可以作为念想交给家人。御内证的话，会有一笔慰问金用薪水结算的名义作为补偿给家人。”
　　“那就没有了，把我的遗物交给姐姐就可以了。”总悟闭上眼睛，“如果可以的话，去找神乐，告诉她：这一生能遇见她我不会后悔，今生无缘、希望来生再续。”
　　“我记得了。”新八伸手取下眼镜擦泪。
　　“新八，”总悟悲悯地看着同伴，第一次用名字而非姓氏称呼他，“你将来一还清债务就赶紧辞退回家去，千万别步我后尘。”
　　这时，拉门外响起优雅的关西腔：
　　“冲田大人，在下是御添寝橘，奉桂大人之名前来侍候您沐浴更衣梳妆，陪同您前去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