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之华》唐紫

53、同上

　　守在御广座敷门外的走廊上，新八瞄了瞄总悟，只见他虽然表情放松、腰背挺得笔直但放在膝头紧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佐佐木大人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信女吗阿鲁？”银铃般婉转悦耳的嗓音随着主人向门口传来。
　　新八看向总悟，只见他身体微微晃了一晃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了。
　　“……不必了，”佐佐木的声音也来到门口，“公事自有程序，私事……嗯？你们俩是被安排来送神乐大人回中奥的吧？”走到门口他看着总悟和新八问道。
　　“是。”新八和总悟一起低头行礼。
　　“嗯，”佐佐木点了点头，“神乐大人，我马上还有其他安排，特别是要传达您刚刚的交代，就由御客应答的冲田和御广座敷的志村送您回中奥了。”
　　“好，佐佐木大人请留步阿鲁。”声音的主人走到总悟身边，“替我引路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新八觉得这位御侧御用取次大人的语尾里有一丝轻微的颤抖。
　　和总悟一起起身时，新八偷偷打量这位幕臣新贵，她果然如之前那个吴服之间的针子所说穿着华丽夺目的打褂，不过耀眼的衣装却没能掩盖住她娇美的容颜和娴静的气度，单看外貌，这位大人的确与身旁的总悟十分般配。
　　总悟在神乐身前右侧一步的距离引导，新八则在总悟身后落后两步的距离跟随，三人渐渐离开了人烟稠密的御殿，向着御广敷而来。
　　初夏的阳光明媚而温暖，照在庭院里的樱花树上，花朵已经谢尽，枝头绿叶还未成荫，大片的阳光夹杂着树枝的阴影洒在灰白色的细小砾石铺就的小径上。
　　总悟忽然走到向阳的一侧，挡住了照向神乐的日头：
　　“我记得你从小就怕晒太阳，夏天的时候能呆在屋子里抱着冰块就绝不愿意出门的。”
　　神乐想说些什么，微微侧过脸瞟了身后的新八一眼。
　　“不用担心志村，我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呢。”总悟微微一笑，“我们到御广敷御锭口再慢慢说吧。”
　　来到连接中奥的走廊拐角处，新八躲在门口御使番看不到的地方为单独交谈的两人望风，不过因为距离太近，躲在拐角另一侧的两人的对话还是时不时能听到耳中。
　　“对不起，神乐，我之前误会你了。”总悟的声音里饱含歉意。
　　“误会了什么阿鲁？”神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松，“你知道了什么阿鲁？”
　　“我知道了很多，”总悟苦笑道，“你和赖职公之间是清白的，只是为了防止她被人下毒才和她共进御膳，当时你不否认色小姓的传言也是为了模糊外界的视线，方便你寸步不离地保护自己的主君对吧？”
　　“看来你进大奥还是有好处的嘛，不再是从前那个冲动易怒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了阿鲁，学会透过事情的表象看待深层的东西了阿鲁。哎、枉费我听到你进大奥那么担心又难过。”最后半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哦？担心难过？”总悟追问道。
　　“你在大奥这两年过得好么阿鲁？刚刚提到那个眼镜是你的救命恩人，发生了什么事阿鲁？”神乐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
　　“当然过得很不好啦。”总悟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跟你怄气才进大奥的，根本没想一辈子呆在里面。哪知道刚进来就惹上人命官司要陪很多钱，干好几年才能付清债务。然后嘛，又因为被提拔过快还有剑道的事被前辈莫名其妙地嫉妒，一个两个来找我单挑。好不容易摆平了，又被人发现我对南京豆过敏，差点被害死，多亏了志村……”
　　“谁要害你阿鲁？为什么要害你阿鲁？”
　　“因为我不想留在大奥里将来做将军的侧室啊，”总悟的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笑意，“我可是有想嫁的女孩子呢，怎么能就这么乖乖就范呢，所以得罪了某个管事的大人物。不过没关系，现在赖职公做了将军，肯定要解散家宣公和家继公的大奥，自己重新建立大奥的吧，那我就可以回家待嫁了啊。”
　　“……我今天来大奥就是来告知佐佐木有关澄夜大人对大奥的安排的阿鲁。”神乐的声音忽然低落下去。
　　“是什么？”总悟有些兴奋，新八听着也期待起来。
　　“……澄夜大人……她不打算遣散大奥阿鲁。”
　　“为什么？！不是新将军上任会解散大奥重进新人吗？”总悟十分震惊，新八听到后也颓然靠在了墙壁上。
　　“如果解散大奥，需要一大笔遣散费阿鲁。现在幕府的财政很紧张，每年光是大奥的费用就占了所有支出的将近十分之一，遣散旧人再进新人太靡费了阿鲁。”
　　“不能立刻离开？……那我该怎么办？”
　　“……你需要还多少钱？我给你先垫上吧阿鲁。”神乐沉默了一下开口道。
　　“要是算在你将来娶我的彩礼里我就接受，不然我宁愿自己慢慢还。”
　　“你……”
　　“要不然你要答应我，在我离开大奥之前不许娶别人。”
　　“你这混蛋，管得也太多了吧阿鲁。”神乐声音里有些羞恼，“而且，我现在是御侧御用取次了阿鲁，我的婚事将来必须由将军大人做主，怎么可能我想娶谁就娶谁啊阿鲁？！”
　　“御侧御用取次……对啦，你家的家格也变高了吧？”
　　“嗯，澄夜大人转封了几处封地给我阿鲁，补齐了一万石的石高。”
　　新八听到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同时为总悟捏了一把冷汗，这样一来，这位神乐大人的门第对于总悟而言就太高了，就算是如今男人稀少、健康男性可以轻易嫁入豪门的时代、恐怕他即使如愿嫁给这位神乐大人，但也很难成为正室了吧。
　　新八不忍心，偷偷向前探出一点身子，悄悄看向拐角的两人。
　　总悟伸手用手指指背轻轻擦了擦神乐脸颊，声音十分轻柔：
　　“恭喜你，从旗本跻身大名的行列了。我不逼你了，只要你身边将来能留一个位子给我就好。”
　　神乐眼圈有点红，伸手握住了总悟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掌心：
　　“我尽量说服澄夜大人不要这么快给我指婚阿鲁，我还小嘛，而且现在她刚刚当上将军，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先不着急结婚比较好阿鲁。”
　　两人还要说什么，新八听到走廊另一头脚步声，回头探头一看，是两个负责开关门的御使番走到了御广敷御锭口。
　　“神乐大人，御使番来了，您要赶紧回去了。”新八走过来提醒两人道。
　　“好。”神乐依依不舍地放开总悟的手，回头看向新八，“多谢你救了总悟，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阿鲁。”说着向新八微微一鞠躬，行了一礼。
　　“不敢当不敢当，”新八忙不迭地还礼，“神乐大人言重了。”
　　“真的不必客气阿鲁，”神乐直起身，“总悟还要在大奥呆一段时间，这期间还要麻烦你多多留心了阿鲁。”
　　“是，请您放心。”新八再次行礼。
　　“那我走了阿鲁。”神乐回头看着总悟，看见他脸上落寞的神情于心不忍，深呼吸了几下才提着搔取的两侧衣襟端庄地走向御锭口。
　　总悟和新八跟在神乐身后，看着御使番打开通向中奥的大门，让神乐出去。
　　中奥的大门一关上，总悟的脸色就垮下来：
　　“志村，我觉得我要好好学学大奥里男人们勾心斗角的本领了。”
　　“啊？”
　　“万一将来嫁到神乐家里还要跟人争宠，我得不留痕迹地弄死其他男人才行啊。”总悟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

　　解释一下，江户时代武士阶级结婚并不是两个人相爱就可以的，和中国古代一样，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为了家族的延续和联盟。所以婚姻中门当户对非常重要。不过和中国古代不一样的是，江户时代婚姻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来自领主或上司的要求，结婚是为了延续家门和把职位传承下去。所以青梅竹马的神乐从一千石的旗本变成了一万石的大名才会让依然属于旗本家的总悟觉得自己没法嫁给神乐做正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