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迹部君》暮沉霜

13、最完美的主角

　　整个世界变成了被打碎的玻璃杯，夜色像是墨汁一般倾泻而出，直至将整个世界淹没。

　　时江用一张毛毯把自己蒙住，温暖又柔软的毛毯触感舒服得让人想要落泪，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双手死死抓着毯子不敢松开。

　　站在她面前的是面带微笑的平田管家，他唇角微微翘起，迷人又嘲讽，眼珠并不动，只这样冷漠地打量着时江。
　　就好像盯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般。

　　“我亲爱的辛迪瑞拉……你现在这样流泪可真是让人心碎呢。”
　　声音微微发颤，说得郑重其事，可是语气却依然冰冷又无情。

　　“求你了，K。”

　　时江像一条狗似的双手撑在地上爬到他的脚底下，卑微地俯下身：\"我会很听话，我会很乖，求你让我去看一次我的爸妈还有弟弟。\"

　　披着平田管家皮的K眉头微皱，嫌弃地用光洁的皮鞋踢了踢时江的额头：“你这幅样子太狼狈了女主角，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
　　他的脚毫无怜悯地踩在了时江的头上，目光嫌恶：“你越来越放肆了，难道不知道还有无数个姑娘羡慕你，想要取代你成为女主角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羡慕她？时江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心口一阵一阵抽搐着刺疼，眼睛涩得厉害却掉不出眼泪。
　　真是奇怪啊，时江想。
　　太奇怪了。

　　按着剧本写的那样，她的眼泪和微笑，都会自然而然地涌上来。可要是换成真实的自己，怎么就半点情绪都显露不出来了呢？难道这句残破的身躯真的已经不属于她，已经是剧本捏造的一个假人了吗？

　　“我会很听话的，我想回一次家。求你了。”
　　她像一条狗一样，被虐待了还是伏在地上冲着高高在上的主人摇头摆尾等着对方能大发慈悲给予一点点怜悯。

　　“好吧，看在你一向很乖的份上，我同意你的请求。不过……”K的唇边逐渐溢出格外肆意的笑来，他蹲下身极度温柔地抚摸着时江柔软的发：“观众对你最近的表现不太满意呢，男女主角没有更亲密的接触怎么可以呢？”

　　时江眼中没有焦点，空洞又麻木。

　　她是女主角。
　　迹部景吾是男主角。

　　她知晓这一切，明白这个世界都是虚构的，他和她都只是任人操控的玩偶。可是迹部一无所知。
　　他在她精湛的演技下一步一步落入K和那些所谓的“观众”的陷阱中，自己却毫无知觉。

　　她的微笑，她的眼泪，她所谓的喜欢所谓的真心，甚至她的存在，全都是假的。
　　而他却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情感的真实的。

　　“我不想拉你下来啊……对不起对不起……”
　　时江把自己紧紧包裹在毛毯里，然而怎么样都无法汲取到半分温暖，她只能颤抖着环抱住自己。
　　“太冷了啊……这里太冷了啊……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好了，我不想拉你下来啊！”

　　*

　　凌晨时分的迹部大宅安宁又寂静，远处偶有夜枭尖叫，夜空无星点，明月高悬澄亮。

　　迹部的房门咯吱一声轻响，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警觉地转过头看过去。

　　屋内一片漆黑，迹部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正当他准备出声呵斥的时候，一个小小的人从床边钻进他的被子，那清淡的少女香气让迹部立刻就辨认出了来者是谁。

　　“时江？”

　　“嗯。”少女小心地躺在他手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冰得像雪的手，颤抖着触碰上他的手臂，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你怎么到我这儿了？”迹部睡意还未全然褪去，嗓子低沉暗哑带着性感的鼻音：“伤口太疼睡不着吗？”

　　他反手把时江的手握住：“怎么这么冷？”

　　“我做噩梦了，很害怕。”时江顺势整个人都贴在了迹部的小臂上，声音喃喃地像在梦语：“我梦到又被抓回去了，院长先生说我没有把花卖完，要把我丢进池塘里……池塘太冷了，我很害怕……”

　　她真像一条狗，懂得像不同人撒娇乞讨怜惜的狗，那温软微颤的声音，那瘦小又冰冷的身躯，那纯洁无垢的眼神，都像极了一条惹人爱的狗。

　　迹部果然也是会怜惜狗的人。
　　他任由时江抱着自己的手，耐心极好：“没关系，我陪你说会儿话你再回去睡就好了。不过你已经不小了，不可以再这样随便进男生的房间，更不能这样爬上别人的床了。”

　　时江把头埋在迹部的肩上，闷声道：“可是以前大家都是挤在一张床上睡的，而且在仓库里也是抱着景吾哥哥睡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呢？”

　　迹部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只是太长时间生活在一个不正确的环境里了，很多事情你做了，不一定是错，但是会被世人指责谩骂的。”
　　一个扭曲的环境，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他现在只能试着一点一点纠正时江那些不正确的观点。

　　“那我们就偷偷的不让别人知道……我想抱着你睡，景吾哥哥身上有我很喜欢的味道。”时江微微支起身，低头在迹部的耳畔嗅了嗅，声音透露着些许欢喜：“今天可以抱着景吾哥哥睡吗？”

　　迹部挪了挪身子与时江拉开距离：“不行，男女有别。”

　　她不屈不挠地继续靠过来，声音委屈：“我一个人睡很害怕。”

　　迹部不再说话了，身边那小姑娘没心没肺地紧紧环抱住他的胳膊，鼻翼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暧昧地扑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些许敏感的鸡皮疙瘩。

　　她小声呢喃：“我最喜欢景吾哥哥了。”

　　他当然知道。
　　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了。

　　早上睁开眼看到怀里躺着的女孩，迹部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昨晚脑子出了问题，或许是太晚太困顿导致向来冷静自持的自己昏了头，最后居然真的答应时江那个奇怪的要求。

　　她睡得很安稳，呼吸绵长平和，只是手始终紧抱着迹部的胳膊，那张苍白的小脸也贴在他的臂弯间。
　　迹部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她，窗外的鸟鸣清脆，初夏的风从窗外吹拂至脸颊，好像在半清醒半迷醉的梦中似的。

　　手臂有些僵硬，迹部挪了挪，时江随即把手圈得更紧，甚至还哼哼唧唧地嘀咕了什么，迹部只能顺着她的意躺着不动。

　　这是长大有清晰记忆以来，第一次和人这样亲密无间地睡觉……不对，当时两人被关在仓库的时候，半夜太冷了时江也会这样缩进他的怀里睡。

　　他们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高高在上不晓疾苦的富家公子，一个是卑微无所依靠的孤儿，两个人就像是天上的鸟和水中游鱼一般相隔甚远，不该有一点接触。
　　偏偏那条鱼跃出水面，偏偏那只鸟含住鱼将它带上天空。

　　“早安，景吾哥哥。”
　　她睁眼，笑容甜蜜又羞涩，往迹部的怀里又拱了拱，自然地环抱住迹部。

　　他没法推开她了。

　　*

　　“你真是个天生的演员，观众们会爱上你的宝贝儿。”
　　K捏着时江的下巴打量着她的脸，手指微微用力，看到她因为疼痛而皱眉后笑容渐浓。
　　“你要跟男主角多亲热呢，要更加甜蜜才行，大家都不喜欢看老套的灰姑娘故事了，要更加的幸福又新颖才行呀。宝贝儿，我亲爱的女主角，快背熟新剧本，我们接着演下去吧，你是最棒的演员了。”

　　时江的眼眸动了动，K的夸奖让她眼中泛出些许光点，她颤声问道：“所以……所以可以让我回一次家了吗？”

　　“不可以。”
　　K舔了舔嘴唇，回答得坚决又漫不经心，他眼眸微眯，偏过头露出恶意的笑。
　　“观众们还不够满意，再努力一些吧，我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