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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相惜 ...


  •   雨水细密从昏暗的天空迷离洒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撑起了伞,晶莹滑腻的雨水顺着光滑的伞面泻下,淅沥不绝,断断续续,何韵抱着两臂,踉踉跄跄的跑到公园长椅边,渐渐停了脚步,他穿的很少,依稀觉得空气中有点凉。
      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仰起头,黑发湿哒哒地黏在耳边,白皙皮肤被雨一淋,几乎变得透明般消失不见。雨丝从天而降,好像有一点儿落在了黑色的眼睛里,粘在睫毛上,又顺着眼眶从脸颊滑下,像是泪。
      何韵眨了眨眼,感到不舒服,又低下了头。
      周围撑伞的人形形色色,嬉笑怒骂,全部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好像一张画里,唯独出现了他这么一个灰色的人影。
      他以活人的身份存在了太久,常常忘记自己死过一次。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似乎自从他遇见安德鲁以后就一直这样。
      安德鲁......那个骗子。
      当年是他眼拙了。
      回忆像一卷绘着鲜活人物的故事画卷渐渐展开,每一笔都用浓墨洒下,在洁白的宣纸上层层渲染。
      那抹少见的金色的光......也终是黯淡。

      他们做朋友没多久,安德鲁就开始对他进行了死皮赖脸的追求,从礼物攻势到情话大全,教室桌子上一堆玫瑰,每天清晨宿舍下准时出现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衣服口袋里的情侣电影票已经是常事。何韵对此无可奈何,也不好发火,毕竟是人家的一片真心,只能任由他去。
      “何,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安德鲁趴在图书馆窗口,阳光将他的金发照的熠熠生辉,窗边何韵捧着本书,旁边放着小只的白瓷茶杯,阳光洒在他身上,将白色衬衫晕染成淡薄半透明的金纱。
      安德鲁还伤心地问着:“明明我们的相遇如此浪漫,按照中国的一句古话来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何韵抬起小巧的茶盏轻抿一口,淡色的唇上沾了潋滟水光:
      “因为你中文不好。”
      再怎么浪漫的英雄救美也抵不住那一串蹩脚滑稽的中文和跑错片场的英文的摧残。
      安德鲁几乎要抓狂:“......这也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第九十八次告白,连理由都不愿意想了吗?”
      何韵慢腾腾地转过身,仔细的打量着他,看见安德鲁立刻紧张地挺起胸脯。看了半晌,他的嘴角忽然扯起一丝笑,艳丽不可方物,就像学校里养在中央花圃不知何时盛开又凋谢的昙花,忽然近距离层层叠叠舒卷着花瓣绽放。
      无人会回驳,那一瞬,他就是世上最美也是冲击力最大武器。
      安德鲁理所应当地阵亡,他一下子愣神,耳边飘飘忽忽听见那人带笑的声音:“因为我讨厌花言巧语的人。”
      “何!”安德鲁回过神来,脸当下就黑了:“那叫浪漫!”
      “可是你的情话真的很让人腻歪......”
      “......何!”

      有时候安德鲁就是那么的蠢。
      但有时那么浮夸的花言巧语又那样震撼人心,像清晨碧绿叶子上的晶莹露珠,颤抖在逐渐出现的阳光下不肯滚落在地。
      他至今记得很清楚,那天雷雨如何狂暴呼啸,连衣服也被吹得呼呼作响,夹杂着细密的雨丝与尘土的潮湿气息。天空被乌云遮盖的没有一丝阳光,忽然一道闪电劈开两个世界半阴半阳,雷雨终于开始了它粗鲁的舞蹈。
      他早早回到了宿舍,刚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下颚上还淌着水,他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接通电话:“喂?”
      “是我。”那边的信号不怎么好,还夹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和风的呼啸声,不过何韵还是听出来了,是安德鲁的声音:“我在你们宿舍下。”
      何韵赤着脚走到窗边,呼啦一声拉开宿舍的窗帘,雨丝从玻璃上上蜿蜒转下,模糊中瞥见一抹金色,他皱了皱眉,怕那边听不见,便抬高了音量喊着:“你先上来!”
      风卷着树叶凛冽作响,发出尖细的声响,花草颤抖着身子,安德鲁站在草坪边上,不用近看他也知道这家伙淋成了什么样,凭他对这人的了解,八成是又犯病了。
      安德鲁忽然心有灵犀般的抬头,目光不偏不依刚好与何韵的眼睛对上,何韵一下子扯着帘子遮住窗户,实际上他也不知为何突然这么做,但这个莫名奇妙的举动竟出乎意料的与现在这个情景合拍。
      手机那边传来清晰声音,竟不像平时安德鲁的语气:“你先下来。”
      “我有话对你说。”

      何韵终于还是换了件衣服下楼了。
      他撑着雨伞,气喘吁吁的往安德鲁那边跑,将伞半撑在对方头上,雨水从滑作化作一道晶莹的断断续续的雨帘,像是将这一方与世界隔离,因为安德鲁比他高很多,使他不得不踮起脚:“你玩什么个性......”
      对面那人忽然用力扯过他,闻韵骄猝不及防被他拥入怀里,白色的雨伞因震惊脱离手掌落在了地上,在水坑中翻滚了两圈,溅起一阵冰凉的水花。
      那人拥他入怀,头埋在他的颈间,湿漉漉的金发触碰到了他的脸。
      何韵第一时间感受到肌肤相贴的湿濡触感,粘糊糊的,温热和冰凉相接,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逐渐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一巴掌呼过去。
      但那巴掌终是没落下,因为他听见那人在他耳边发出闷闷的声音:“何,你就让我抱一会儿,求你了。”
      “就一会儿。”
      “......”
      何韵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他描述不出来,只是好像突然心疼起抱着他的这个人,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有感觉,他的颈间有温热的水迹滑下,从他脖颈的肌肤滑下,是湿润的,那不知道金发男人为什么如此。
      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的让他抱着。
      他们两个在雨中被淋得像落汤鸡,安德鲁抱了他一会,忽然沙哑着开口:“骄,我爸妈叫我和别的女人结婚。”
      “......关我什么事。”
      “何......你知道的,”安德鲁的头还埋在他颈间,温热的鼻息喷在靡颜腻理的肌肤上,他像叹息般:“我只想要你。”
      何韵没说话,安德鲁也没接下去,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何韵动了动手指,奋力挣开他的手臂:“放开。”
      安德鲁却抱得更紧,在雨中像是恨不得与怀这这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融为一体,将骨头的血肉都揉碎在一起。
      他一字一顿,声音在雨中不知为何格外清晰:
      “哪怕世界都让我与你分离,我的心始终被你握在手里。”
      “你掌控着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悲欢离合,你的一个笑容,便是我在黑暗里的救赎。”
      “我是你的,别抛开我。”
      金发男人也许是中文终于有点起色了,这次竟没有显得怪异而是如此契合,含情脉脉终于不显得那么可笑,他的腔调温柔深情,在稀稀沥沥的雨中缓缓诉说自己一腔衷肠。
      他张张合合着唇,最终艰难地念出两个字:“何韵。”
      何韵,这种读音对于意大利人来说是极为困难的,但幸好,他成功了。
      也许是雨太大了,竟让他心里一瞬间有什么破开,洒下一地碎片残骸。
      不知为何,何韵像是忽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该说,回答错了就是万丈深渊。他有些迟疑着抬起手,回抱住眼前这人。感觉那人欣喜的不敢置信地将他抱得更紧,却始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
      雨还是间歇不停的落着,从灰色的天空到滑下铅灰色的白线,落在地上腾起一层凉丝丝的朦胧雾气。
      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因为什么?
      他很爱你?对你足够忠心?肯为你花钱?受到什么猜忌怀疑都不会离去?
      也许很简单。
      有个人肯在冰凉的雨中给你温暖的怀抱,一瞬间的心悸,你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心在刚刚强烈地缩紧了一下,但他不晓得为什么。
      他也会喜欢人?
      真稀奇。
      雨丝跳跃着,飞旋着,雨势渐渐小了,它不再冷漠对待这一切,而是温柔的亲吻这世间万物,处处留情。
      何韵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安德鲁果然是标准的意大利人,油嘴滑舌、情话连篇,自谥浪漫。
      他心中叹了口气,凑近在那个可恶的意大利人耳边,轻声道:“你要是解决了家里的事,我就答应和你相处一段时间。”
      远处一道白亮的闪电落下,将暗色的天空划出一道白色的裂痕。他说完这句话,心像被这么一道细小的电流激动,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人心痒难耐。
      他看见那人的脸色从惊愕到狂喜,滑稽的让他轻笑出声,那蠢得要命的金发男人还不敢置信的兴奋地在他耳边不停的念叨:“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这是真的吗?何韵,你真的没看玩笑?该不会是我的中文没学好??何韵......”
      雨已经不知不觉间停了,阳光破开层层迷雾洒下金色的光芒,草叶上带着晶莹的露珠,舒缓地顺着清晰的脉络滑下。

      那是他离开闻澜后,第一次想再寻找自己的光。
      这是一场满怀热情与期望的豪赌,押上了他对人心与光明最后的牵绊。
      可他最后还是和第一次一样。
      输的,一塌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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