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香》闻*人

1、彼时

　　“那个人的名字，第一声唇角弯下，舌尖轻缠，上齿抵住下唇，声音从唇间溢出。”

　　“他兴奋时眼里波光潋滟，愤怒时眼角微微上挑，从未有过悲伤的神情。”

　　“但现在，他什么表情都不会有了。”

　　只能在每个寂静的夜里望着虚空唤了无数遍他的名字，在心中疯狂叫嚣，在梦里抱着他金迷纸醉，醒来望着窗外的雨，机械地一遍一遍地重复：

　　【对不起……我错了，真的，我错了……我错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吧，就一眼，求你了……】

　　【求你了……】

　　啪嗒。啪嗒。

　　天空被大块的黑色浓墨涂抹，冗杂着墨蓝与玫红。缠绕在公寓墙壁上的藤蔓被雨打得被无力匍匐在地。忽又腾起的雨雾弥漫了氤氲绿色，被黑白灰斑驳覆盖。

　　雨倾盆泻下，将一切掩在沉沉灰色里。
　　一个黑色的身影径直推开公寓残破不堪的大门。
　　“咯吱——”
　　木门的颤颤巍巍的声音堪比女人高分贝的尖叫，灰尘腾起，随着木门带起的风飘浮又散落。
　　身影的主人摘下了黑色连体帽。正是青年模样，黑发黏在苍白的脸上，下巴淌着雨水。
　　他皱了皱眉，终于踏进了这所狭窄的房间，溢着发霉的味道。檀木的三层书架结了蜘蛛网，腐烂的书籍早被无数老鼠和苍蝇啃噬殆尽。

　　旧沙发附近的地板上坐着个人，抱着膝，看不清脸。
　　黑衣青年地动了动尾指，走向那人。
　　木质地板踏起来发出腐朽的响声，灯芯忽明忽灭摇摆不定。
　　他半跪下来，在那人对面。

　　“何韵。”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仿若没有生命的傀儡。
　　“何韵。”青年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起了眼前人的下巴。
　　那张脸上透着灰败与死气，连嘴唇都是乌青的。
　　就像已死去多时。浑身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何韵。”青年冰凉的声线散在逼仄的屋中，像是自言自语，却无端透出森冷：
　　“简茹死了。”
　　那人依然面无表情。
　　窗外阴雨连绵，白杨在雨中颤着身子，无助地卷起满树的叶子呼啸开来。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她在去墓地的途中，出了车祸。”
　　窗外忽的一声轰雷巨响，闪电劈下将世间分成了阴阳两半，像极了绽开了的烟花徒留在天空的灰烬。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上，砸在人心里，乌云又沉沉下压，抑郁的气息开始弥散。

　　......
　　简茹。
　　简茹是谁......
　　对了...她是......
　　她是那个，红裙黑发...
　　她...是……
　　终于，那人乌黑的眼球转了转，牢牢定格在青年脸上：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去墓地......？”

　　“她说去看一个人。”青年回答。

　　“......看谁？”

　　“看你。”

　　沉默又紧紧的逼压开来。
　　攥住了荆棘缠绕的心脏般让人窒息，四肢百骸都是冷的，血液几乎不再流动，因为已经冻成了冰。
　　今日，七月十五，鬼节，大雨。

　　【我听母亲说过，只要是存于世间的，无论是人是鬼，都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啪嗒一声，灯泡摇摇晃晃被按开，昏黄的灯光溢满了房间，浮浮沉沉升升落落。
　　何韵抬起手臂遮在头上，轻轻叹息着：“太亮了。”
　　是啊，这光太亮了。
　　对于一个死人来说。
　　黑衣青年走回他身边半蹲下来：“你总要适应的。”
　　青年停顿了几秒，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上移，在离何韵的脸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好像在隔着空气轻轻抚摸。
　　群魔乱舞的闪电将他的左半侧脸照亮，黑眼珠如同琉璃般映着纯澈的光。右半边脸隐在黑暗，看着好像剥开就能见到鲜血淋漓的骨头。
　　风猛烈的撞击着玻璃，本该墨绿时的叶子末角泛出枯黄，又被风卷进雨与灰尘的漩涡。
　　“我会......”
　　他眨了眨眼，睫羽细密得像蝴蝶斑斓的翅尾。
　　“活过来吗？”
　　依然没有回答。
　　对面的青年手指轻颤，终于是贴近了他的脸，像冰冷的大理石与温润的汉白玉交接。
　　是温热的。
　　何韵唇角轻微上扬，没有避开。
　　他笑的时候，左半张脸明艳得不可方物。
　　“......我哥哥呢？”
　　对面的青年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半跪下来，俯身抱住他，手轻轻环在他的腰间，没有起到温暖的作用，反而一股冷气袭来。
　　青年本没有温度的声线中掺了少许小心翼翼：“你哥哥很好。”
　　何韵的头埋在他怀里，张了张口却一字也未吐出，只是听着青年的凉的彻骨的声音散落在身侧。
　　“......你也会好起来的。”

　　“……”
　　【希望如此。】

　　今日，鬼节，七月十五。

　　我看见鬼魅萦绕在那所公寓，玫瑰绽放、荆棘遍地，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