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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赠君明珠何以托 ...

  •   “噔噔~”

      敲击窗框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樊渊缓缓睁开了眼。

      他素来浅眠,而且这个时刻也才刚睡下,自然很容易醒来。

      微微偏过头向窗边看去,一道黑影映在帘上。

      樊渊坐起身,抬手扶额。

      “殿下,半夜扰人清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边说着樊渊一边下地穿鞋,走至窗前,挑起竹帘扫了一眼。

      程斐瑄倚在窗边,睁着那一双眼角微挑,仿佛藏着戾气的眸子,就这么望着他。

      不管怎么说,程斐瑄也算是大病初愈。高烧之后虽然有调养,但身子还是虚弱的,风吹来时不由轻咳了几声。

      樊渊与他对视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往桌子边上走:“外面有风,有事进来说吧。”

      他想点亮蜡烛,可是刚刚找出蜡烛,随后翻窗而入的程斐瑄伸手握住了樊渊的手腕,对他轻轻摇头:“我只是来看看。”

      樊渊又得被逗笑了,这种话不是齐王第一次说,他倒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点了蜡烛,不是看得更清楚吗?”樊渊笑着反问,却没有坚持。而是放下蜡烛,拢了拢衣襟,在桌边坐下了,“殿下看上去气色还不错。”

      程斐瑄低低地嗯了一声,说话时垂着眼睫。不过樊渊是坐着的,程斐瑄是站着的,从这个角度正好也能看到他眼底的纠结和烦躁。

      “殿下有什么烦心事吗?”樊渊弄不懂这个不请自来还喜欢翻窗走的齐王了,不过他耐心十足,也不介意问清楚。

      “我只是来看看。”他重复刚刚的话,只是这次他抬了眼在夜里看着樊渊,“如果打扰了君行你,我道歉。”

      樊渊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笑道:“嘴上说说没什么用,有赔罪礼吗?”

      “我……”程斐瑄知道樊渊在用打趣的方式试图控制住他们之间的话题,他也不欲去争话题的主导权,只是对于自己想要说的话有点不太好意思。

      屋内又归于寂静。

      什么喜怒无常什么暴戾恣睢,樊渊听闻的那些对眼前之人的形容词毫无感觉,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樊渊可以自己一一去辨别,不过在那之前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即使有的时候他表现得特别无赖,齐王的脸皮也绝对不够厚——比如现在。

      齐王眉梢之上染出的矛盾尽收樊渊眼底。

      樊渊也不去说破,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呵,要不殿下先吃点东西,然后再说?”

      “诶?”程斐瑄呆愣住,忍不住出声表达惊讶和意外。

      “今天殿下送来的云片糕,难得有几分地道的味道,虽然托人带过话了,但是既然能当面说,那还是再说一遍吧。”樊渊不紧不慢地把握着谈话的节奏,几乎是他把话题带到那里就是谈到那里,对面站着的人只是跟随着这样的节奏,“渊很喜欢,谢谢。”

      他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用了心的东西,都是有目的和所求,甜美的事物背后是险恶和不知为何的毒药,相比之下,又怎么能不喜欢呢?

      “那个……你还要吗?”说到这里,程斐瑄双眼一亮,似乎终于找到了他可以接上话的话题,变得十分紧张和兴奋。

      看来是准备充足啊~或者就是在这里等着。

      樊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人小心地从怀里找出一个纸包,然后捧在手里拆开了一层纸包,纸包下还包着一层纸包,如此层层拆开,到了最后是一块白色绸布。

      等绸布拆开,几块云片糕安静地躺在手中。保存的很完整,没有破损。

      樊渊盯着那几块糕点,若有所思地反手以食指轻敲桌面。

      “殿下,渊觉得……”樊渊懒懒地拉长了语调,“还是有事直说吧,不然总觉得如果吃了会被敲诈呢。齐王殿下的糕点,渊吃一次就知足了。”

      程斐瑄尴尬地干咳两声,抿了抿唇,才往樊渊身边的位子一坐,拉近了点距离。

      “其实,就是……就是想问问,那张纸,还能不能要回来?”程斐瑄歪了歪头,侧身看着樊渊,等待着樊渊的答案。

      他说话时手里还捧着那几片云片糕,像是手上没钱的孩子用他觉得珍贵的东西和你交换糖果一样。

      那张纸嘛?其实就算齐王殿下不提起来,樊渊也是打算把这张纸还回去的。他现在手头上的力量太少,不足以调查清楚是谁在背后算计,还不如把证据放在齐王那里,齐王调查起来肯定比他自己快。

      樊渊抬手握拳抵在唇边,忍不住遮掩住笑意:“殿下……渊能问问,为什么想要回去吗?”

      “本来我也没注意到的,只是想找个信物的时候突然发现,似乎只有那么一张纸。”程斐瑄看起来有点惭愧,“啊……我的意思就是……”

      “就是你现在连张纸都没有了。”即使这家伙有点词不达意,但樊渊还是聪明地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你觉得应该要回去?”

      “君行,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对吧?”程斐瑄很认真的强调着“调查”两个字,带着明显的提醒,“而且我确实还需要它调查。”

      樊渊低下头不说话了。

      黑夜里程斐瑄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拿不准樊渊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有点后悔提出那张纸的事了,毕竟是樊家云罗纸,樊渊能给他一次,却不见得会给他第二次。

      他知道樊渊有着极强的警惕心,就是表面上放松了些许,让你以为他对你全无戒心时,一旦触动了关键他又会立刻退回去,树起最结实的城墙,阻挡任何人的试探和接近。

      程斐瑄顿了顿,叹了口气,似是妥协:“算了,不方便的话……”

      “殿下。”樊渊突然凑近过身,声音就在程斐瑄的耳侧,温温的气息环绕着程斐瑄。

      在夜里,一切除了视觉的感官都被放大。

      两人一靠近,樊渊身上那种好似竹叶的清香就愈发浓稠了起来。

      程斐瑄心跳也随之快了起来。

      程斐瑄的喉结上下一动,他觉得开口变得很艰难,只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用鼻音代替了开口。

      “渊可以给你,但是用云片糕可换不来云罗纸啊。”樊渊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拉开点距离,拈起一片云片糕,撕开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嚼起来。

      程斐瑄完全是下意识地问道:“那要用什么换?”

      樊渊轻笑着说了一句:“借用一下您的暗卫,我自己来调查。”

      程斐瑄觉得自己丝毫不意外听到这种要求。只是难免有点失落。

      周遭暗黑四合,樊渊的目光深幽,仿佛黑夜里的一潭幽水,多少思绪潜埋于中。他看着程斐瑄,好似在心里掂量着什么。

      是这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

      程斐瑄屏住了呼吸,最后轻轻勾了勾唇角,眼睛里就流露几丝笑意来。

      “我知道了,可以啊。”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樊渊愣了愣,此时此刻是他觉得喉中发紧,嘴唇有些干涩。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想缓解这种涩意。

      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半点不对呢?

      只是因为樊渊不相信,所以从来没去试过,他有着自己的分寸,对方也就安守在这种方寸里,即使是偶尔的失态也可以当成无心。

      樊渊曾经就是流萤都使,他也曾掌握着整个虞朝的暗流,那是多大的力量想来也没有人比会他更清楚。

      流萤的前身就是皇室的暗卫,直到很多年后,那些主要负责刺杀和保护的暗卫依旧是流萤的一部分,只是流萤里多出了更多的普通细作,扎根在虞朝之内。而完全处于暗地的暗卫,也变成了半透明的流萤尉衙门,震慑着内外宵小。

      这是绝对不容许染指的权利,为了坚守这样的权利,保守所有的秘密,甚至每一代流萤都使都是孤独终老,无妻无子。

      当然,这样的传统,也是从眼前这位齐王殿下开始的。

      现在……这位“榜样”居然同意了把这样的权利暂借,哪怕只是暂借,也让樊渊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说不惊讶就有鬼了。

      你就不能把“榜样”的力量发扬到底吗?这种东西是说借就借的吗?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啊,你好歹也是一个亲王诶?说好的“性戾而有豪侠气”呢,就是这么个样子啊?

      樊渊实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此起彼伏的种种思绪。

      那种你一直小心翼翼地坚守保护的东西,却被另一个人随手借了出来,而且还是借给了你自己,让你并不觉得有多开心,有气却不知道往哪儿撒,指责又毫无立场的复杂感觉。

      “多谢殿下。”樊渊干巴巴地道了谢,语气还是温和平淡,只是生硬了点。

      程斐瑄看到樊渊这种表现,突然得意地笑了。

      他自己也拈起一块云片糕,却没像樊渊那样撕开来慢慢吃,而是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嗯,真是难得听到君行你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程斐瑄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手里的食物分给别人吃是可以感觉到喜悦的,感觉还不错。”

      樊渊看了程斐瑄好半响,突然伸手又拿了一块,这次也是直接一口咬,没有撕开一片来吃。

      “殿下,等被别人吃完了,你自己没有的吃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这位殿下貌似比自己还要迟钝,一点都没觉得把权利借出去是超出某种界限的行为呢。

      樊渊默默想着——活该孤独终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赠君明珠何以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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