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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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栗川时子，其实不喜欢浪迹天涯这个词，甚至觉得这个字眼颇为轻挑，也从没有过这方面的想法。
她最开始最想要的，只是住在一个小屋子里，与父母亲一起温馨愉快地度过她所以为的日子而已。
很小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个富甲一方的外公。那时候，打从出生开始，她的世界就只有一方小木屋，以及满目雪原。
而那时候她所知道的家人，就只有父母而已。
她的母亲是个黑发紫眸的大美人，生性温婉灿烂，一颦一笑间摇曳生姿，听说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而她的父亲倒是个白金发的寡言男人，他总是穿着淡色系的衣物，看上去整个人都是冷淡的。但他说起话来反倒温声细语的，很是温柔。
从小，时子便与他们俩人一起生活在一片雪原中的唯一一间小木屋里。她从没见过其他人，也没走出过那片山间雪原。那里的天大多时候都是阴灰的，就连阳光都很少见，只有常年累月落下的雪絮覆盖了周围一次又一次，压白了屋檐，缀亮了枯枝，也轻点着她的掌心。
因为所居住的地方常年落雪的缘故，周围永远是万籁俱寂的，没有飞鸟，也没有走兽，更没有虫鸣，连花草树木也基本见不到。
那时的时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所接触的生命只有她父母两个人，她也不清楚这世间是什么样的，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以为世界上就只有他们三个人，以及这世界就是那般雪白毫无痕迹的模样。
然而，她也不想象向往雪原之外会有什么精彩的事物，因为她的母亲会用她巧妙的画笔给她周遭的一切点上颜色，比如一朵纸花，比方一张木桌，或是一绊眉。她的父亲有时会带她到雪原深处打猎，可惜那猎物也许只是一个稻草人罢了。
每当罕见地有阳光时，她父亲就会抱着她，与她母亲一起仰望着那方微光，看光线照亮画纸的美景。
那时他们的生活过的颇为清苦，但一家人没什么怨，时子也不钦羡什么，就想要三人一起生活到头发同这方天地般雪白为止。
待时子大一些了后，她的母亲有时候会讲有趣的故事，会谈到自己的经历，说她是为了出门看看世界提高画技，然后遇到父亲，便与他相识相知相爱。她会扬着明媚的笑容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期盼地问过当时的时子长大后要不要出去看看。
当时的时子其实很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住在这了无人烟的地方，然后又问她要不要看世界。况且当时的她对外界并不是很感兴趣，总觉得游走世界是一件挥挥衣袖不带云彩的轻挑之事，总是到处走，居无定所，所过之处都只是转瞬之间。
她可放不下一切，她的世界很单纯，她喜欢雪，也喜欢白色，更喜欢雪白中那些点缀的颜色。例如母亲的黑发紫眸，例如屋内澄黄的烛光，也例如母亲画的五颜六色的画。
她只喜欢并想要保存那一切就好。
谈这个话题时她正趴在母亲的膝上看她葱白的指尖，当她摇了摇头表示对外界没什么兴趣时，她母亲委屈撒娇般对恰好来到她们身侧的父亲说：“总感觉时子像你，是个寡情的人。”
闻言，她那常年面色冷淡的父亲反倒淡淡地笑了，他拿起她母亲桌上的一幅画对时子道：“看你母亲画这五颜六色的，这是彩虹。”
时子摇了摇头，表示没亲眼见过。
“有一天你会见到的。”她父亲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笑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
“到那时……”她父亲转头对她母亲温柔地笑道：“时子她就会懂得什么叫做情的。”
她父亲笑道：“我不也是这样吗？”
她母亲一愣，既而也明媚地笑了起来。
待她父亲出门时，时子望着门外亮白的雪景，困惑地对她母亲道：“妈妈你一直说外面很美丽很精彩，那为什么会与爸爸一直呆在这里呢？”
她母亲也是常年与他们呆在雪原中，只有偶尔会离开雪原卖画或购置东西。
听到时子的问话时，她母亲道：“因为你父亲只能呆在这里，所以我陪他。”
“而且……”她母亲目光辽阔而清明地望着她父亲在屋外雪景中的淡色身影，轻笑道：“即便外面的世界再精彩，我也觉得，你父亲是我遇到的最为精彩的存在。”
那时的时子可不懂这些。
后来的日子依旧照过，只是时子发现了一件事——与他们不怕冷不一样，她的母亲好像挺怕冷的，总是穿得很多。她和她父亲的手好像永远都是冰凉的，但她母亲却是温热的，所以很多时候，她和她父亲都很喜欢牵她母亲的手。
但这种情况在时子六岁时发生了转变，她母亲的身子开始变得很虚弱，总是咳嗽，脸色也变得很苍白。她父亲说她母亲是生病了，说很快就会好起来。但当她母亲卧病在床时，她手心的温度也随之变得微凉了。
虽然那段时间父亲有带母亲问医生，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很长一段时间里，生病这个字眼让时子感到十分害怕。
因为生病的母亲总是昏睡，不会画画也不会讲故事，没有生机也没有活力，甚至不能笑也不能动。
那段时间里，她和父亲终日守着母亲，三人都折腾得十分疲惫。
每当她害怕得哭泣时，她父亲反倒一直安慰她说没事的，说要陪着母亲，别让她担心。
时子懵懵懂懂地相信了。
后来没过多久，又发生了点变故——一个姿态雍容的老者带着一贯人闯入了他们寂静的小天地。
据说那是她的外公。
她外公执意要带走她们母女俩，但父亲不让，两人发生了很强烈的争吵。
时子当时在屋内守着昏睡的母亲，父亲和外公的争吵声也被寂静无声落下的雪絮掩盖得七七八八，偶尔能听见一些，但听得不算清晰。
时子忍不住扒着窗想对他们说雪原里不能大声说话。这一点还是她父亲告诉她的，但那时候，她父亲却意外嚷得很大声。
她外公神色激动地嚷得更大声：“你想让她们都死在这里吗？！！”
她父亲顿时哑口无言。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谈的，当晚，她外公就要带着她们离开她父亲。她不太愿意，千哭万哭，她外公反倒一直慈祥地安慰她。
然而她父亲没什么表示，全过程中很是沉默。时子平日很喜欢她父亲那种淡然寡言，但那时却希望他不要沉默，因为她能隐约感觉到，那是一种悲哀的无言。
离开前，她千挣扎万挣扎都没什么用，就这样看着夜色中的父亲无言冷淡着逐渐远去，消失在了无尽寂寥的风雪中。
她终究被迫离开了她想要呆一辈子的小天地。
到外公家后她发现外公住着大房子，家里很漂亮，有好多人，还对她万般呵护，她外公也很喜欢她。因为外公疼她喜欢她，所以她也很喜欢她外公。但她还是闭门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好在母亲的病情好转了些才让她感到稍加安慰。
让时子感到诧异的是她初到外公家时就又下雪了，明明途中见其它地方都是万绿常青。那时才是盛秋，偶尔间听到仆人们说秋天并不是下雪的季节。而且外公家位于汤之国，汤之国除了冬天外其实气候颇为干罕，突然盛秋降雪实属怪异。
听到这话不过两天，她外公就偷偷给了她一块蓝色的石头项链，嘱咐她一定要带好，别弄丢了，最好也别让人发现了。
时子依言带上了，并一直小心地藏在衣领下。只是从那以后，时子便再也看不见喜欢的白雪了。
她的世界开始逐渐充斥着各种五颜六色、吵吵闹闹的东西。
六岁的她每天穿着繁复艳丽的和服，踩着一指高的木屐，吃着精致好吃的食物，看着许多美丽的事物，得到很多人的呵护疼爱……但她不是很开心，因为她父亲从没来看望过她和母亲。
她母亲的病情虽然得到了好转，但很多时候都在昏睡，身子也很虚。有时精神好点她会对时子说别怨外公也别怨父亲，还时常充满向往与安慰地说：“你爸爸也等着我们呢，等妈妈努力好起来了，我就带你一起回家找爸爸。”
“到时我和你爸爸带你出去玩，爸爸吹口琴，你转纸风车，妈妈我就画下我们一家人，画下我们所见的美丽的事物。”
她母亲面色苍白但笑容明媚灿烂地说：
“到时我们三人一起浪迹天涯。”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时子对“浪迹天涯”这四个字改观了。比起在华贵的大房子里生活，她觉得与喜欢的人一起浪迹天涯，那会是非常自由浪漫的事。她第一次开始向往起这个世界来，并渴望与喜欢的父母一起去看看母亲口中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也是从那以后，她喜欢上了画画，她对世间美丽的事物已经勾起了兴趣，也想要像母亲一样见识它们并用画笔画下来。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时常没事一个人在那折腾颜料。
然而，好景不长，时隔一年多，也就是时子七岁那年冬季，她母亲突然病情直下，猝然长逝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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