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走在风雨中[重生]》端仞

3、第三章

　　季行水做了一个梦。

　　不知道是多少万年前，那时候六界还没有明确划分出来，仙界也还不叫仙界，叫锦庭。他受邀参加锦庭举办的蟠桃宴会。
　　彼时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就是全世界的中心，他所思所想，所有人都要服从。锦庭之主东阳清敬他一杯酒，他也敢当场摔杯走人。

　　当时为的是什么缘由呢？季行水在梦中迷糊的想，对了，是因为人间之主没有被锦庭邀请参加这一次的宴会。
　　梦里，他一身白袍，端的是不染纤尘，大步离开的身影不知道招了多少人怨恨。他前脚刚迈出去，紧接着就有一个声音从梦里传来。

　　“什么榭原少主，不就是南边的一个破落户罢了。”

　　他猛然回头，在烟雾缭绕，人群聚集的锦庭之上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海彼端似笑非笑的禅云！

　　“啊！”季行水猛然睁开眼睛，拽着自己的领口，大口大口的喘息，出了一身的冷汗。前世的记忆，今生缠了他二十几年的梦魇，到了如今还不得罢休。
　　只是那个时候禅云刚刚一千多岁，个头才到他的腰间，还是小豆苗一个，到如今都已经长成那样一副欠揍样了。

　　“小舅，你做噩梦了？”趴在棺材上的小浔突然伸出一个头来看向季行水。

　　季行水喉咙艰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给了小浔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舅没事。小浔早上想吃什么？”
　　他从地上站起来，抬手轻揉着小浔的头发。

　　小浔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了季行水的腰，“不想吃。”

　　“不吃会长不高。”季行水单手抱起他大步走了出去。

　　到了厨房，季行水先把小浔放在距离锅灶较远的小凳子上，自己才去烧火熬粥。
　　小浔今年五岁，季行水做饭，他就在一边看着也不乱跑一步，吃饭的时候也不让季行水喂，自己拿着勺子就大口大口的吃完了，听话懂事的让季行水心疼。

　　巳时，季行水在房间教小浔读书习字，外面响起敲门声。小浔猛然抬头看向季行水。

　　“我去开门，小浔不要出来。”季行水抬手揉了揉小浔的头。

　　小浔眼睛里的光刹那间消匿于无形。

　　季行水其实很明白小浔想出去，想接触陌生的人，想触碰璀璨的阳光，可他不敢冒险。他姐姐季婷这一脉，现如今只剩下小浔这一个人，若是他没护住小浔，黄泉之下，他该如何去见季婷？
　　此生他投胎于季家，致使季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这一桩桩一件件已重如千斤，再多不得一条人命。

　　外面是平安镇的乡亲，以张天师为首，手里提着鸡鸭前来感谢季行水昨夜的救命之恩。季行水打开门被眼前的盛况惊到，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张天师立刻把手里的大母鸡推到了季行水面前，“季道士，季道士，昨天晚上可得感谢你了。”

　　有了张天师作为开头，乡亲们都提着东西涌了上来，一口一个感谢。

　　季行水退到门口就杵着不动了，众人只见他两只手撑着木门，一言不发，也不让他们进去，脸上神色肃穆，心里顿时反应过来，这季行水虽然救了人，可这也只能证明他是一个法力高深的道士，他的脾气性格依旧古怪啊。

　　“那什么，这是给季道士的谢礼，我们家今天还有活没做完呢，我就先走了啊，季道士，谢谢谢谢了，我先走了。”落在后面的大婶看到这场面，立刻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放到地上，然后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纷纷找借口放下礼物就走，连句客套话都不愿多说。不到半盏茶功夫，原本门庭若市的场面只剩下满目苍凉。

　　季行水沉默着看着地下大大小小的礼物，手指用力紧扣门板，正想关上大门，一个白影慢吞吞的摇了过来。

　　“季先生，好多吃的啊。”身影跟声音永远都是同时到达。
　　季行水抬眼看了他一眼。
　　“不好拿进去吧，在下可以帮忙。”禅云将手里的折扇收紧，别在自己腰间，勾起眉眼似笑非笑的看向季行水。

　　如同早上做得那个梦！

　　季行水看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手臂弯曲就要把门关上，禅云眉头一挑闪身就到了他面前，纤长有力的指节撑住了门板。

　　“季先生真不给面子啊。”禅云站在台阶上，季行水站在门内台阶下，比他低了半个头，就这样被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

　　那眼睛像桃花，眼角一勾便似水波潋滟，熠熠生辉，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去，只想醉死于这双眼睛里。
　　想醉死的人当然不包括季行水，他尤其厌恶，男生女相！

　　季行水在心内不知过滤了多少遍眼前这个人是神仙，为了大局着想他招惹不得的想法，才把想踹他的脚勉强压住，冷冷的开口问他，“你想干什么？”

　　禅云笑：“想跟季先生交个朋友。”

　　季行水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把抽出门栓，不着痕迹的将禅云撑在门板上的手打落，冷漠道：“我们人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神仙你可以走了。”

　　禅云看着他，半晌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季先生，是人吗？”

　　突然的一句话让季行水用力捏紧了手中的门栓，“你什么意思？”

　　禅云摇头晃脑，“季先生这一身的术法屈居一个凡人的身体，值当吗？”
　　他说着又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来，啪的一声打开，纸面上空空荡荡不见多余书画字词。

　　季行水脸色阴沉，直接就要关门把这张脸闭到外面，眼不见心不烦，禅云突然啧了一声，紧接着抬手就把他推开，“人间的小孩，昨晚那个。”
　　季行水猛然转身就看到小浔躲在门口，露出了半个小脑袋。
　　“站住！”季行水抬手就要拉禅云。

　　禅云身形一晃就到了院中，气定神闲的凭空一抓就是一支糖葫芦，“小……浔是吗？来，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看到他走近，小浔胆怯的往屋内缩，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之中不见害怕，更多的却是好奇。
　　“出去！”季行水一个错身就挡在了禅云面前。
　　禅云不动，连嘴角边的弧度都没改变分毫。

　　他就老神在在的站在，季行水捏紧拳头，脸上越渐难看起来，禅云是仙，在他这个对于仙界来说卑微的人面前来说，禅云当然是有恃无恐。
　　但是他可以杀了禅云，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灰飞烟灭，谁也不会知晓。红尘万丈，亿万混沌，只要他想躲，谁又能找得到他。

　　“小舅……”小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季行水猛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禅云看了他一眼，随后俯身朝小浔扬了扬手里的冰糖葫芦，“小浔，想要吗？”
　　小浔小心翼翼的看着季行水的脸色。

　　半晌，季行水抬手，“拿来！”
　　禅云挑眉，“明抢，不好吧。”
　　季行水：“……”

　　“这小孩子只认给他糖的人，可不会分辨糖是从手上拿来的，这么大的功劳你就想直接抢了去。啧啧，你这人啊，真是心机。”禅云笑眯眯的说着话。

　　他既要送糖葫芦，还得把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可不是想要贿赂小孩，来一个曲线救国。
　　季行水连想都懒得去想，就猜到了禅云的意图。饶是这样，他也只能默不吭声的侧身把禅云放了过去。

　　禅云悠然的走上前去，在距离小浔三步远的时候顿下，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小浔。小浔看了他半晌，又无声的望向季行水，在看到季行水点头之后才怯怯的抬手接过了禅云手里的糖葫芦，刚一接过小浔就飞快的跑到桌子后面躲了起来。

　　禅云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看向季行水，“你要把孩子教废了。”

　　季行水紧皱着眉头，“可以走了吗？”

　　“我不想走啊。”禅云感叹了一声，紧接着又笑着打量起季行水来。“季先生，我走不掉了。”

　　“我可以帮你。”季行水抬手之间青光随指尖流动。

　　禅云立刻后退不急不慢的躲开他的动作，“季先生的脾气不太好。”
　　他将一只手负于身后，端的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

　　“没错。”季行水冷声开口。
　　禅云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直接就承认了，脸部表情难得的没有维持住，他道，“你不反驳吗？”
　　季行水：“为什么反驳？”
　　禅云：“你们凡人在听到旁人说自己不好的时候，不都会反驳吗？”
　　话落，禅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但你不是凡人，我知道。”

　　季行水跟他对视，“你想太多。”
　　禅云笑了一声，“凡人用不了八方令，就算得道修仙的凡人，也用不了八方令。你别骗我，我这个人啊，最讨厌被别人骗了。”
　　“《百令行》学完了吗？”季行水突然道。
　　禅云疑惑的看向他。

　　季行水抬起右手在空中挽了一个术法，“没学完还敢到人间横。”一道青色符纸瞬间从季行水手中窜出，直奔禅云而去。

　　对面的人瞬间变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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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还可以叫，禅云妄图装逼，结果反被季行水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