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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过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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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是将钱往前一送,农户踯躅片刻,将他们放了进来。
“你等等!”他说着,往里面进去,扯下了被子和床单。
刘伯温转了个身,没去看里面。
唐是只听见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片刻后,农户从抱着东西从里屋出来。
“你们睡这儿吧。”他抬手一指,“明早走吗?”
刘伯温点头。
一个干瘦的小姑娘扒拉着门框,静静看着他们二人。
农户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骂道:“看什么?还不滚去睡觉?”
刘伯温说:“想借点水。”
农户又揪住小姑娘的衣领:“听见了没有?快去。”
黑灯瞎火的,刘伯温哪里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去,便说:“水缸在哪里?我去吧。”
农户也不跟他客气,指着外面道:“就在后院。”
刘伯温朝他点头,然后将唐是背进去,放到椅子上。
床单被他抽走了,又垫了一层带灰的布。
刘伯温拎起来抖了抖,再皱着眉头把人放上去。
他卷起袖口,去后院打了两桶水回来。
回来的时候,唐是正在跟那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半边屁股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他。
唐是问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四囡。”
唐是笑道:“你上面有三个兄姐?”
“没有。”小姑娘摇头,“只有一个阿兄。”
唐是:“哦……”
小姑娘问:“你也被打了吗?”
唐是抬手看了看伤,答道:“这是摔的。”
“这个是磨的。”小姑娘指了指他破皮的地方,又指向另外一块,说道:“这个不是。这是割的。”
唐是一惊。收紧了袖子。
刘伯温提着木桶走过来,伸手去摸那小孩的头。
四囡脖子一缩,躲了过去。
刘伯温就收回手,说道:“你真聪明。”
她摇摇头。
刘伯温又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看见过。”四囡道,“我看见过他们是怎么死的。就是这样。”
刘伯温:“不要说出去,好吗?”
四囡又点头:“我知道。阿牛家就是说错话,才死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跟我爹也不说。我能睡这里吗?”
唐是:“这是你的屋吗?”
四囡点点头:“我爹让我去跟阿兄睡,我不想。我睡地上就好了。”
刘伯温说:“自然可以。我给他换身衣服,你先出去等着好吗?”
四囡便滑下床沿,蹦跳着跑了出去。
刘伯温过去,将门合实了,回身道:“把衣服脱了。”
唐是大为窘迫,结巴道:“不大好吧?”
刘伯温道:“快一点,天气热,伤口必须要清理干净了。”
说的也是。若是化脓了,那就麻烦了。
唐是手稍微还留着点力气,自己把衣服脱了。露出带血的胸膛。
然后便拽着破旧的上衣,呆坐在原地。
刘伯温上前解他的裤带。
唐是抬手虚挡:“不用了吧?”
“你怕什么?你也算我带大的。”刘伯温三下将他裤子也扒了。
唐是就那样直挺挺的坐着。颇为尴尬。
唐是垂头,忽然问道:“我重吗?”
刘伯温:“怎么?”
唐是说:“今晚背我走了一路。”
“男孩子当然沉。”刘伯温道,“还能背的动。”
唐是低头:“那是因为我大了。”
刘伯温去打湿毛巾,弯着腰给他清理伤口:“总觉得你没有长大。”
唐是轻声道:“我长大了。”
刘伯温笑道:“长大了,长大了我还见你看话本。”
唐是抓狂:“这是两件事!”
他想到不对,又不满道:“你偷看我的东西!”
“你自己光明正大放着。”刘伯温屈指弹在他的脑门,“不用悄悄的,爱看就看吧。”
刘伯温给他快速处理了一下,然后套回衣服。去外面让四囡进来。
他端着盆去倒水,四囡蹭到唐是的身边。
“你阿兄对你真好。”她有些羡慕道,“他都不欺负了吗?”
唐是捂着右手的手臂,笑道:“是的。没有他我不下来。”
她说:“因为你是男孩子。”
唐是:“你阿兄对你不好吗?”
“不好。”她摇摇头,“我娘养我,就是为了将来给他娶媳妇儿。”
唐是说不出话来。
“早上去山上捡柴,中午拔兔草喂兔子,晚上帮着做衣服做饭。我有好多事情做。”四囡道,“可是我娘不许我好吃的,每天只有番薯。一年到头都是番薯。新鲜的番薯和晒干的番薯。”
唐是心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遇见刘伯温,恐怕只会过的比她还难。
刘伯温待他是真好……
“我不难过。”四囡道,“我比她们好多了。她们都死了,起码我活着呢。”
唐是点头道:“你说的对。”
四囡说困了,随意找了个地方,蜷起腿就要睡下。
唐是才发现她没穿鞋子。脚底板黑黑的,布着一层老茧。
唐是拍拍身边的位置:“来,你睡这里。”
四囡有些犹豫的看了他一眼。
唐是挣扎着就要起来,正好刘伯温回来,单身撑住了他的身体,将人拉起来。
“做什么?”刘伯温道,“去如厕?”
唐是脸一红:“没有。就睡不着,想坐坐。”
他腿上的麻药还没过,坐着没有靠的地方,会很吃力。
但就算四囡还是个小姑娘,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睡,也太不合适。
刘伯温索性将他扶到了屋外,两人坐在门槛上,互相依偎着。
夏天风有些大,虽然带着温热,但也潮湿。吹得人通体发寒。
刘伯温将他抱紧了一些。
他犹自想到多年前,唐是年岁尚小,在雪夜中独行的画面。
当时他仕途不顺,卸甲归田。满心疑虑,抱着唐是,一路回了南田。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跟唐是,究竟该是什么关系呢?
唐是问:“他们会追来不?”
刘伯温说:“不知道。他们不敢闹大,但也不会善罢甘休。”
少微山上,张士信举着火把,在山顶照了一圈。
看不真切,但隐约也能看出,这里脚步凌乱,发生过争斗。
最凌乱的地方,在山壁边缘。
手下问:“怎么办?”
张士信盯着山下,凝视片刻。
远处一片模糊,轮廓影影绰绰。
张士信忽然道:“下去搜!快!去搜,动静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