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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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
殊为不智。
一把火从心底烧上来。
一期一振垂下眼帘。短短的、肉肉的手指，轻轻擦过锋刃，沾过血的兵器自有杀伐之气，不用真实地触碰上去，就能感受到入骨的寒凉。
他又低又轻地呢喃：“这是个，好机会……她受伤了……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咚咚”
鹤丸国永握着刀柄用刀身在椅子边角磕了两下，拖长了声嗤笑：“什么机会？你就这么肯定是机会？”眼睫开合，流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妄下论断，一期一振，你不是这样莽撞的人。”
“你紧张过头了。”
幼小的一期一振遭到质疑，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白净的小脸漫上一层红，显然是生气了，即便竭力控制，众人还是听出他提高了声音：
“她不稳定，是完全不可控的，这是事实。”
宗三左文字轻笑，他总是微弓着背，宽大的衣衬得人形销骨立。
“这确实是事实。”音色低柔，好像温温柔柔似的。
萤丸咋舌。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他问，荧绿的眼瞳盯着自己的手掌，五指尽力伸展，而后猛一收拢紧攥。“如前任审神者一般——”
“杀了她？”
会议室内死一样寂静。
“……还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也走不了这一步。”宗三左文字接着一期一振的话尾跟了一句。
他向来是似笑非笑的模样，极具尖刻与嘲弄意味。
“先不论有无此必要，也不论能不能成功，一旦我等有此动作，政府即刻便会镇压肃清我等，这一整区的审神者不就是监视。”
“监视你我，也监视她。”
萤丸瞥他一眼，嘀咕：“你究竟哪头的啊……”
“所以我们，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
众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至一期一振的身上。
西历2205年，历史修正主义者掀起时空之战，紧急组建的时之政府与高天原的高等神明定下契约，降下刀剑付丧神的分灵为战力，参与战争。
付丧神为高天原八百万神明末席，时之政府用着他们，可又忌惮他们，便搭建固定的灵力体系，将战事纳入其中，既减少了对过去历史的冲击，又压制了刀剑付丧神的力量与能力，可谓一举两得。
于是，刀剑付丧神们降灵之后，首先丧失的就是自己的独立性。
被唤至人世，拥有□□，却不得不依附于审神者而存活。因为一旦没有审神者的灵力供给，刀剑付丧神唯有回归本体，甚至意识脱离，归位本灵。
然后，不论是作为妖物的一面还是神明的一面，本能而生的“术”，无法使用。
有了这两方面的保证，刀剑付丧神的力量被压至最低，但似乎这样也无法让时之政府彻底放心，更研制出台了严密苛刻的主从契约，都不需审神者精通术式，但凡审神者唤醒刀剑，皆会自动签订。
如此严防死守，就是防止刀剑付丧神反噬，除去刀剑的斩杀能力，其余力量一概不留！
不过——
“政府的灵力体系之中，有一个漏洞。”
神隐。
意即“被神怪隐藏起来”。
付丧神可以“神隐”将人类带入自己的神域，其人一旦被神隐，便脱离“常世”，自人世消失，时光停驻，非人非神，非妖非鬼，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神隐通常有两种方法可以达成。
其一，获知真名。
名字是最短的咒，有强大的束缚力，奉上真名，即意味着“愿将自身奉于神明任意处置”。
其二，注入神气。
“神气的量达到一定程度，即可构成……”
樱粉色的嘴唇柔软如同花瓣，上下一碰，那两个字就从口腔内里逸出来。
“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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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妥，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吗？”
有鬼切之称的源氏重宝绕着自己长长发丝，懒懒散散，笑意盈盈，一副无聊透顶的模样。他身畔的膝丸目光凝重，可谓逼视地注目着一期一振。
“这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一期殿有考虑过吗？”
“我等始终观望，便是因对这位大人毫无办法，不愿冒险。”髭切轻笑一声，盯了两秒淡金发丝，又索然无味地放开，任其自指间滑下。
“而你，能承受吗？”
银锽朱堇何等强大，你能承受失败的沉重吗？
你能承受由此引发的后果吗？
你能承受她的怒火吗？
黑发金眸，时刻注重外表帅气的刀剑男士微微向前倾身，他面上覆了单边眼罩，唯有右眼露出。
“我，与诸位联手反噬前任之时，是抱着玉石俱焚之心，对抗契约。”他音色低沉，是那种能让人怦然心动的声线。“在那时候，我未曾想过，最后会真正留存下来。我想在座各位，应当都是如此吧。”
前任残暴强横，主从契约在身，谁不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念，将生死置之度外。
“如今，我们没有任何一柄碎刀，每一位都完好无缺的坐在此处，数月谋划，千辛万苦，我们最终，都还存在于人世。”
你有没有听见春风吹拂而过的温柔？你有没有闻到花朵竞相绽放的芳香？你有没有感受秋来收获果实的喜悦？你有没有触摸寒冬洁白冰凉的雪花？
如果你已经品过酸甜苦辣，尝过喜怒哀乐，拥有了一颗温暖跃动的心，那怎么还能变回冷冰冰的器物呢？
没有刀想碎去。
好像有奇怪的硬块哽住了喉咙，有种不敢置信的情绪在大脑里沸腾，烧得神智都模糊了，“为什么”这个念头反复浮现，可连在疑问什么一时也不清楚，微妙的委屈，不忿，失望，纷至沓来，一期一振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他才勉强张开了口。
“你想说什么？”
但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烛台切光忠想说的话。
珍惜得来不易的生命。
“我、认为……”烛台切光忠的语速有些慢，像是在斟酌用词。“我们是否应该，改变对审神者的态度了？”
“也许……”
一双包裹在漆黑手套内的纤长手掌从后而来，虚虚覆在耳，几乎将幼·一期一振整个头颅拢在掌心。
身后的躯体倾覆而来，雪白长发如柔软帘幕般划过两侧，极细微的温热呼吸，喷吐在发顶。
“小叔叔，”一期一振的声线有些颤抖。“您也反对我吗？”
“你没有错。”
鸣狐的声音像清凌凌的溪水，涤荡心灵。
少年人的手臂略显纤瘦，但抱起幼化的一期一振并非难事，粟田口派辈分极高的打刀站起了身，显然是要离开了。
“我们回去。”
轻而坚定的说出这句话后，鸣狐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他肩上的伴狐急忙帮他向其他人告别。
“呀呀，抱歉了各位，鸣狐和一期殿想要先回去休息了。”
会议室内起了些骚动，主要是粟田口一派的短刀脇差们，他们面面相觑，很快就纷纷站起告辞，追随着叔父离去了。
“粟田口的小鬼们，”
在走在最后的骨喰藤四郎将要跨出门时，髭切扬声而笑。
“看好你们的兄长啊。”
“不劳髭切殿费心。”
那被大火烧身而失去了记忆的双子之一，最终只留下这冷漠一语。
“他的心智，受到了幼儿化的影响。”
很少发言的数珠丸恒次起了话头。
“我也有这种感觉。”
“是啊，一期殿很少这样失态。”
“看鹤丸殿不也在装嫩卖萌，明显是有影响啊。”
“那是他不要自己的脸了。”
渐起的讨论声中，萤丸摸到了三日月身边。对方正悠然喝着茶，岩融费劲地解着他们被今剑编到一起的发辫，今剑嘻嘻笑着给他捣乱，手上已经在编第三条辫子了。
“我听说，一期一振是当初第一个找上你和鹤丸的人。”
小狐丸就在三日月另一手边，听见这话颇为惊奇：“是吗？”
“不错。”最美太刀轻描淡写地点头证实。
“最初的计划，是由我们三人拟定。”
“居然是一期一振……”
小狐丸眯起眼，隐约明了萤丸为什么要问此事，身形娇小的大太刀对他眨眨眼。
“所以，我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
三日月宗近微叹口气，音色放低，有无可奈何的温柔：“一期一振执念太深了……”
他旋转着茶杯，茶汤表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正若有所思之时，浑身忽的一震。
体温飞速降低下去，恍惚感袭来，三日月几乎以为自己要散去人身回归本体，心脏异样地跳动着，他觉得喘不上气。
古瓷茶杯从手中跌落下去，模糊视野中，三日月看见面前的萤丸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灵力……灵力……被切断了吗？
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耳鸣渐渐退去，喘息声中，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检查供灵。
原本稳定的供灵渠道变得若有若无，从另一端传来的充沛灵力被重重削弱，从汪洋大海缩减成涓涓细流。
这是怎么了？
刀剑男士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疑问。
我的力量好用吗？
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银锽朱堇在万屋长街上那一问飞速掠过脑海。
这话颇为奇怪，鹤丸国永当时听她所问只觉意味不明，莫名其妙，始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暂且搁置了，但如今想来，她也许意有所指？
受限时之政府灵力体系，刀剑付丧神必须由旁人供养灵力而存活，前任至终局两月灵力已然浑浊，他们依附其而延续，自然有受到影响，之后在政府医疗部半月，是由政府灌输灵力，顺便也将那些微的污染涤荡，而如今，如今这躯体里百脉流通，生机无限，涌动的全是银锽朱堇的灵力。
该如何形容这力量呢？
是……顶破泥土，掀翻岩石，任何事物皆不能阻挡的吐芽春草吧，是起，是初，是一，是最原点，是一切的来源，是、生的力量！
这样的生之灵能，不该出现在一个魔身上……不，是不该出现在人世之中！这已经是接近了，神的领域。
之前只顾着惊讶一个魔居然有如此纯澈而生机勃勃的灵力，从未细细品过这份力量是多么与众不同，而受这灵力蕴养的自身，难道还会与从前别无两样吗？
你们……不太一样。
那个新人格所说的，真的是分灵的区别吗？
现今想来，因为当时所参照的正好是另一位鹤丸国永，他似乎顺理成章地想当然了。
“长谷部！”
喘息太急，幼·鹤丸国永喊完一声不由咳嗽起来。从椅子上翻倒的他还是被大俱利伽罗抱起来，这才被众人看见。
“排一队演练。”
头晕目眩的压切长谷部狠狠皱着眉头：“你们不是都没兴趣和另一个自己厮杀？”
“有点问题很在意。”
鹤丸国永微微扭转脖子，向对面的三日月宗近看去。
三日月宗近怔怔盯着跌落的茶杯，茶水全洒在地面，有不少溅上了萤丸的白袜，很难说他有没有听见鹤丸国永说话，但他显然对鹤丸国永的目光有感，慢吞吞掀起眼帘与其对上。
“我想证实一下。”
那雪白一团的、圆滚滚的、幼·鹤丸国永，近乎一字一顿，凝重无比。
三日月宗近无声笑了笑，微一颔首，转向了萤丸。
“你还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
气息平复的男孩儿挑了挑眉，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我以为你还要观望一阵子。”
“一期说的没错，烛台切说的也很对……”他微微沉默，慢慢说道：“她太不稳定了，我也许还能等，焉知审神者，又能否再等下去呢？”
“我们对她全无所知，不如主动去了解，掌握，无忧那样的情况，不能再发生了。”
大太刀歪歪头，像只狡黠的猫儿盯着他。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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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开而又合，使女们皆止步于门前，行礼后纷纷退去，留给主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裙裾一掀，银锽朱堇脱鞋上榻，以五心朝天的姿势闭目而坐。
守柔的出现，让银锽朱堇有些意外。
她的每一个人格，她确实与之无法沟通，但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对其有足够的了解，甚至很多时候，她根据各种细节情景能推测出她们都干了什么。
守柔是她众多人格之中，性子最软，同情心最强，而战力最弱的一个，也是因此，向来只有在让她自认安全、放松的环境之中，她才会自主出现。
这地方可不是啊。
就是在魔界她也有许久未曾出来过了，这一次，是谁叫她出来？
细细回忆万屋长街上情形，她被……一期一振的杀气惊醒，属于其他审神者的鹤丸国永映入眼帘，让她一眼就看出不同。
气息有别，灵能有异。
于是接下来，她很自然地注意到自身灵力流失的状况。
像是千暮雪的手笔。
十指呈拈花之姿态，自身前交错而过，指尖微弱灵光勾勒两道清晰光线。
暂时切断灵力供应，重新构建全新严密的供灵契约，有意识控制了流出的“量”，禁止彼方肆意加大汲取。
做完这件事，银锽朱堇专心入定疗伤。
“千暮雪！”
刚闭合的双眼再一次睁开，守柔先起手治疗内伤，之后便是找千暮雪。
“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了吧？”
【还能干什么，她就是想试试那群男的啊。我就说他们会动手。】
无忧的声音先于千暮雪响起。
【这个嘛，我倒还想再观望一下。】含笑而悠然，这是千暮雪的声音。
【阿堇自己过的悠哉游哉，他们想来是颇为不安吧，若是当真平静过一阵子，说不定也就相安无事了，偏无忧你先搅合了一通——】
【怎么，你这是怪我了？】无忧懒散的调调提高了。【困在这一方天地，好像你多愿意一样。】
【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若是三五十年我倒还耐得住。】千暮雪笑意不改，续上前话。【我想看看他们面对弱势的阿堇会如何，守柔，对不住啦。】
“……若是为阿堇，也没什么。”守柔拧起眉尖，问她：“我们不回魔界吗？”
【我便是在衡量要不要劝阿堇回魔界去啊。】千暮雪笑应。
【你就喜欢把事情搞这么麻烦。】无忧重重一哼。【回魔界又如何，不就是伏婴师，和他撕破脸直接干！好像阿堇怕了他似的。】
【哦，是哦，杀了伏婴师，之后呢？他的活儿你来干吗？三族群情激奋，你来解决？魔道战事后续，你负责吗？】千暮雪抛出一堆问题。
【异度魔界又不是离了他就不能运转了！】
【能运转啊，就是后续问题多多。阿堇若与伏婴师狠斗，必然牵涉甚广，她是不愿朱武为难，无忧你心里也清楚得很，不然阿堇何必退避，早早就和伏婴师亮到明面上了。】
千暮雪长长一叹，含笑唤了守柔。
【你是愿意回魔界面对伏婴师，还是愿意在此再留段日子呀？】
“这……”守柔想了想今日所见所闻，迟疑道：“也不见得这里就好过魔界吧？”
【不错！】无忧语声森然。【阿堇虽与魔界立场不同，早早便退居彤宫，不问战事，偌大魔界不过一个伏婴师，那些什么刀剑男士呢？他们与阿堇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要仰仗阿堇而活，互无信任，必有忧虑，我料他们定然会算计阿堇！】
【不过一个伏婴师？】千暮雪诶呀诶呀两声。【一个伏婴师便是天大的麻烦了！】
【以前还好说了，有朱武在中间作为平衡，如今叫伏婴师发现阿堇与赤云染交好，这可是大好的把柄，他会放过？这通敌的帽子一扣，朱武也要受牵连，阿堇才想暂时避开啊。】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他！】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杀他。】
无忧不说话了，千暮雪轻笑了笑，唤了另一人。
【月姬，你看呢？】
意识深处一片寂静，良久良久，才有一淡漠声线响起，泠泠如冷泉。
【回归魔界与否，唯有朱堇能够决定。】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正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