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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与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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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乐自幼娇生惯养,因为母亲带着兄长弟弟在外历练,自己和父亲相依为命,被许令过分宠溺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她大多数情况下都显得很无用。只是偶尔,她也会爆发出大智慧大勇敢。元荣被黄轿子抬回府邸的时候,她已从恐慌和呆滞中恢复出来。太子被属下救醒的时候,她已作出了生平最乱来最果断的决定。
“逃吧。”她对齐天说。“我们一起。”
若是别的女子,可能会哭哭啼啼扑到男人怀里,揪着他的衣襟,求他:“带我走吧”但宝乐毕竟不是。她对着镜子理好装束,弯月髻端庄梳起,把晕掉的眼膏重新染好,扯破的外衫也换掉。她让阿长去准备行李,太麻烦的扇子罗巾摆件就不用了,多带些银两点心衣物。又让管家封锁库府,把壮丁聚集起来。齐天看他们团团忙,自己又插不上手,去见宝乐,宝乐顾不上理他,正埋头写信。“您要通知侯爷吗?”
“得支会父母一声。”宝乐诧异的看他一眼:“你竟然认字?”“在军营里头,被长官带着,看了写用兵的书。”宝乐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还挺受器重的。她把信交给管家:“现在送出去,注意不要被跟踪,要快!”
京城这地方,呆不得了。宝乐的背心一阵阵发冷,说不定明日早上,就能看到御林军上门。要么齐天被抓进大牢,要么自己被抓进皇宫。这样想着,宝乐吩咐人架上马车,即可走后门离开。等离了城郊,天色昏暗,四下无人,宝乐立即让丫鬟坐上自己常用的香车,而自己却乘了看不出品级的车子。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她伸手拈了拈竹青色的帘子,看着被抛在身后的苍茫黄昏,终于松了口气。希望这混淆视听之法可以有效。“郡主,您要往哪里去。”阿长颊上微红鼻尖微汗,显然很紧张。
“不知道。”宝乐摇扇子的手按在胸口上:“需要一个安全又隐秘,叫人想不到的地方”宝乐看看齐天头上的命烛,又想到了自己的。她时日无多了。前几世都忙忙碌碌,焦心烧肺,太多风物没有领受,不若现在狠狠补偿一番。
“我有个注意。”一直插不上话的齐天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宝乐用扇子挑起了车帘,骑着马的齐天微垂着视线看过来。他一直渴盼着宝乐能想到自己,但忽而被她严肃的目光认真的对上,舌头一下又打结了。她竟然是很期待的,等着他的建议。齐天的胸膛猛烈的起伏了一下。“郡主……”她不仅期待,而且还听从了。
宝乐觉得自己在隐居。
他们落脚在了青州,旁边的一个寻常的不起眼的村镇,一座精致清幽的大宅子里。
一二猫狗,三四花架,五六绣屏,七八丫鬟,九壶美酒,挑起了十足兴致。宝乐忙忙的叫人种花,牡丹芍药丁香梅花,哪怕时令并不合适,却一厢情愿,仿佛要种出一片灿烂烟霞。“那个是紫色,牡丹不要跟丁香种在一起,花王倾国,会被夺走其他花的颜色。”“还有那个,哎月季花能开百日红,跟梅花种在一起嘛,要不然到了秋冬,就剩梅朵孤单。”她明眸皓齿,顾盼生辉——仿佛这些花都能开好似的。
一回头,看到柱子似的,站在那里的齐天,宝乐皱眉:“你,去把那个锄头拿过来。”
齐天看看锄头,又指指平头铲:“这种土,用这个比较好。”
“……你!那你还不快拿过来。”宝乐忽然怒了,真是好没眼色。齐天忙忙去了,捧起铲子递给她,宝乐看看那平头铲,却又不开心了,她昂起头,嘟着唇:“我说要锄头,就要锄头。这铲子长得这么蠢,我不乐意用。”
阿长听到了,抿唇一笑,把锄头递过去,宝乐垂眸一看,我又不要刨坑。偏偏现在俩人都捧着家伙站在她面前。宝乐怔了一下,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又对齐天下命令:“去一边呆着,离我远些,你真碍事。”
齐天搓了搓手,看看天上的骄阳,这些东西能活三成已是菩萨眷顾。他在昭王府种过花,略微知道些知识。眼下却开不了口。他的直觉告诉他,宝乐是故意的,她在拼命找些事情做,来让自己遗忘心中的恐惧。齐天果然乖乖的后退了两步,站在花圃边缘。
她亲自挽了袖子去做叶插,结果被枝条上一只肥而胖的虫子吓了一跳,她惊叫着往后退,结果踩到了跟在身后转圈圈的狗的尾巴,那黄狗汪的一声,将她绊倒。宝乐哎呦一声,趴在了地上,再抬起头,腮帮上都是清新的泥土味……齐天蹲下身来,要扶她,这下手在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宝乐瞪大眼睛看着他,腮帮还挂着泥痕,她忽然伸手,抓了土扬他一脸。“你怎么跟木桩子似的,竟然眼看着我摔倒。”
是你要我离远些的……齐天拿手抹眼,那土沫子眯得他落泪。他聪明的没有讲出来。以防她再恼羞成怒。
阿长急忙将人扶起来,又拿帕子给她擦脸。“郡……小姐,来歇息一下吧,奴婢会把这些花都种好的。”宝乐这才不吭声,回身在青竹椅上坐下,翘起了脚,把浅黄底色如意桃花的鞋子搁在兀子上。这双鞋子上,倒是没有珍珠了。齐天心想。他跟着下人一起种花,把娇贵的牡丹花株种在用猪肚肠沤肥过的土壤里。
宝乐捧了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了,丫鬟面露为难之色:“小姐,这里买不到好茶叶,也弄不来好泉水。”“不要紧。”宝乐摇了摇扇子,她是喜欢享受,但谁不喜欢?只是以往挑剔过头了,倒叫现在丫鬟觉得她会为了享受不将就。说到底,她连人都将就了。
齐天也在种花,跟那些暂时充当花匠的下人一起,倒显出他的老练来。宝乐默默看着,托着腮帮,歪在桌子上,看他折腾。他弯腰提水,绷出了强健结实的脊背和流利的腰部线条。他在军营里,真是长进了许多。
宝乐轻轻吸了口气。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终于叫人过来:“齐天,你不是要当兵建功立业吗?”她看看他出汗的额头,视线又落在了花圃里已经种好的花上:“你不弄个大司马来当当,要改当大司农了。”
齐天接过丫鬟递的毛巾:“我先保护了郡主,然后再去当兵。”“那你现在算不算逃?”“情况危急,也顾不得许多了。”“哎,你这人做事,还是欠考虑。”宝乐细眉微蹙,看着院墙上的太阳。欠考虑……说到底还是没权没势,人却穷越卑贱,要考虑的事情就越多。荣宠与高人一等的滋味,是何等畅快,那些终身匍匐在水沟里的人,穷极想象,也无法知道。
幸好自己有个好娘。虽然她对自己日常嫌弃。
“过来吃饭。”宝乐对齐天招手。两人再次面对面坐到了一起。齐天看看碟子里的豆角鸡蛋和豆芽,唯一的荤菜竟然是条不大的河鱼。他想到了自己在福园吃过的堪称豪华繁盛的客宴,抿了抿唇,手背上虬结的经络又鼓胀起来。
宝乐看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对着我吃饭,还敢没有胃口吗?”
“不”齐天看着面前简单的菜色:“委屈你了。”宝乐微微一怔,心道你这个从猎户堕落成乞丐的,又懂些什么呢。她觉得好笑:“呐,我问你,你觉得我们这些大富大贵的人平常都吃些什么?烈日炎炎的午后,从纱帐里伸出一只手,叫丫鬟递柿饼儿过来吗?”
齐天这次终于发现她在说笑,也憨厚的笑出来。“那些活过饥荒,熬过战乱的老人,他们用那没牙的嘴巴念叨,熊掌,松露,海参,燕窝。说王爷皇帝,连鸡肉猪肉都不吃的,因为不高贵。”
宝乐嗤得笑了。“那你如今可知道了。愈是没见过,得不到,愈是要痴想,那想象往往夸大了百倍千倍,滑稽的不得了。”齐天埋头吃饭,闻言有些诧异,他抬起头,却看到宝乐放下了筷子,双手托着腮帮,一个不算雅观的动作,由她做来,却意外显得可爱:“那你们是怎样想我这样的贵女呢。”
齐天咕咚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就像当初被狩猎的鹿一样,一个陷阱挖好了,专等着自己去跳。“很美,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然后呢?”“不用纺纱不用舂米连走路都不用,专管听戏画画,什么都不用干,反正有人伺候。”
“像是架子上的琉璃花瓶一样”宝乐竟然不生气。她说:“齐天,你知道吗,所谓海参,松露,这样的东西,不过是贵乎稀有。本身一点味道都没有,反而要靠平凡的猪骨鸡肉高汤来调味。”她重新捡起了筷子,轻声道:“贵女也是,贵在一个稀有的娘家,说到底,也是没趣儿
的。吃那些东西,吃得是优越感。娶贵女的男人,也一样……”
往南方去,气温升得快。宝乐觉得天自己刚离了冬天就进入了夏天。“春末,会有这么暴热吗”宝乐舒展身体躺在竹青色大靠椅上,藤席上细密的竹纹像水一样流淌。她穿着水绿的裙子,薄而轻的凉绸,树叶似的落在身上。风一荡,似乎也跟树叶似的窸窸窣窣的响。
月光如银,星河灿灿。早不知道是什么时分。
阿长似乎在打瞌睡,宝乐那软绵含糊的语调没有得到回应。片刻后才有迟疑的回答“大约是小姐酒多吃了几杯吧”。她又叫:“阿长,给我唱个曲子。”阿长还没有开口,她又说:“算了,我来唱”她眯了眯眼,抬高了腿,舒朗的晚风从裙摆下,裤腿里钻进来,脖子微微昂高,她轻轻开了腔:“看银烛光辉映花红,将深深门庭都照彻,寻到了温柔去处……”
齐天在前院练习自己军中学到的棒法,一连六十四手走下来,惊得屋檐下晚归的雀儿呼啦啦飞散。惹得老付连连称赞,真是奋勇的年轻人。待他收势站定,微光消散,那细而轻的音调便从后面飘出来。他愣了一愣,放下棍棒,坐在了石青色的台阶上,仿佛被一片云罩着,浑身的筋肉都酥软下来。庭院才刚收拾过,依然有微草从石缝间冒出来,无意识的一按,掌心又痒又软。
“主子似乎很喜欢本地的果酒。”小丫鬟又满斟了一杯。宝乐摇头含笑:“非也,只不过是主子我如今在醉生梦死呵。来,给我捏捏肩”宝乐扭了扭脖子,本就松散的发髻更加脱落,黑细细青丝黏上了白腻腻脖子。神态慵倦而迷茫。月宫里的嫦娥在干什么呢。宝乐心想,她有寂寥而悠长的岁月,云朵和水晶做成的宫殿,芬芳美丽的桂花树和酒。现在,这样的凉夜,大约她也会倦态恹恹,柔软成一片云朵。桂子洒落会让那冰冷而哀怨的视线凌乱空蒙。
“郡主,您……睡不着吗?”阿长终于清醒了点,揉揉眼,捻开香炉盖子,加入了更多安神香。香雾一扑,熏人一脸,愈发连眼皮都分不开。偏偏主子还不休息,三劝四催,不肯回房。
“态恹恹轻云软四肢,影蒙蒙空花乱双眼,娇怯怯慵抬娇腕……慢迟迟”缥缈的调子又飞出来,被晚风吹得语音发颤。齐天轻轻动了动脚,皂布鞋尖在板砖上拈来拈去。
“这是什么曲子?”他借问过路的婢女。那簪花的小丫头说就是皇帝和贵妃的故事。“皇帝和妃子在长生殿饮酒,说爱一生一世”“然后呢?”“然后将军造反了,皇帝把贵妃赐死了。”
“死……了”
过日子怎样才算安逸?他想起年迈的祖母的絮语:“要有人疼,心尖尖上的疼。如果没有,那就得有权,有很大大的权。”他想到了宝乐仓皇出逃,吩咐侍女的声音绷的紧紧的“带上钱,许多许多钱。”
齐天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终于意识到自己揍的人是谁。他猛然握紧了拳头,青色脉管从麦黄色的肌肤上鼓涨起来,收紧的下巴绷出了干净利落的线条。他该是虎,是蛟龙,从大山里奔向更广阔的天地。可眼下,他只是教她困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里。美人赠与他一把宝剑,他该用它开天辟地,但现在看来,仅仅是保护都显得乏力。
他胸膛里鼓胀着一口气,这口气撑着他的双腿走到了后院。侍女,竟然也不拦他。他抬起头,隔着一道薄纱屏风,看到了宝乐躺在花架子下面,曼妙的身段在纱帐上留下飘忽不定的,勾人的影子。正是黄昏将尽,凉夜未生时刻。
其实隐居的这个地方选的不算好,山凹凹下,不出风,憋得比其他地儿热出一大截。
他视线微垂,看到了白嫩嫩足踝,她赤着脚在青石板地上蹭来蹭去,仿佛贪恋那一点凉意。一会儿,脚又收回了躺椅上,树叶似的裙摆又落在了地上。
疼和宠,是要给的,不是说的。我会保护你。他曾信誓旦旦立下这样的承诺,现在看来,这承诺也是那薄而透的娇纱裙子,过一遭水,就褪色。发现了他,两个婢女向他行礼。因为身份暧昧,那礼也行得不伦不类,还是阿长聪明,告诫她们一律称呼“齐恩公”。
宝乐听到动静,从碧青的帘子里探出头来,身下是白玉似的板席。席上摊着几个骰子几对骨牌。她还没有那么大胆,敢在室外露宿,只是无心睡眠,各种把戏玩一遍,也算消磨时间。
“恩公?”宝乐笑着招了招手:“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齐天走过来,垂了头,嘴角几块肉勉强撑出了算是笑的表情:“郡主不也没有睡。”
他尽力掩饰的虚弱教宝乐一眼瞧破,宝乐嗤得一声:“瞧你那样儿,像是耕不了地要被宰杀的牛似的。放心好了,不被抓回去也倒罢了,若真有一天,被寻到。大不了我就跟他走人。好歹我身段样貌还在,换来你一个赦令,也不是什么难事。”
齐天身子一震,仿佛被火焰□□到,胸膛上湿淋淋一个窟窿,滚烫的鲜血都流出来。
他想反驳,却没有反驳的底气,想辩解却找不出言辞。他想说我哪怕肝脑涂地也想你自由快活,但又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真的捐出了一身血肉,有的人自己也动不了分毫。她那轻细的锦鸾纱帐边设置这一个精巧的云海博山炉。香烟袅袅,把娇脆的轮廓都隔得远了,仿佛云海茫茫,离了自己千里万里。
齐天抿紧了唇,咬得自己牙齿发酸,骨节都要迸出肉来。“不会,不会有这么一天。”而宝乐只是笑笑,心意这种东西,能否领会,全看个人意愿。“齐天,”她说:“你不必这么紧张。”视线落在那根长而红的命烛上,她又说:“你会平平安安活很久,长长久久。”
话语里,仿佛沾染上要自己献身的意思。
齐天走过来,拿稳了那把剑,在她纱帐下,盘腿一坐。结实的脊梁,敦厚的背影,意外的叫人心安。宝乐心眼明亮,却偏要问出来:“齐天,你这是干什么。”
齐天抬眼望着天边的月亮。“郡主,您该休息了。”别的,他什么都不能保证,至少今夜,可以保你安睡。宝乐软绵绵躲回帐子里,心里果然踏实许多,嘴上却仍不放过:“你是要给我赶蚊子吗?我爱睡在花下,偏偏许多小虫。”
齐天闭紧嘴巴,不说话。抬头看着院墙上墨黑色的山。
宝乐做了一个梦。关于贫穷和罪恶的梦。她运气好,生在富贵窝里。偶尔会听娘亲说些凶残故事,那故事从耳边划过,在心里留下浅浅的印子。娘亲说她小时候在地主家做工,洗衣裳。地主婆为人乖滑,特意在口袋里放上几块糖,一则检验女仆是否干活仔细,二则检验她是不是会嘴馋偷吃。那些没经过考验的,都被暴打一顿赶出去。打仗了,眼看城池保不住,夏朝的守军把粮食都倒进河里,以防被破城的义军拿走。饥肠辘辘的老百姓,看着雪白雪白的米,心疼到以头呛地,流着哈喇子,跳进河里,一夜之间,河水涨的漫过了堤坝。
华阳拦着宝乐指点侯府金碧辉煌明亮端庄的屋檐:“看呀,傻女,这是千金小姐的滋味。”斑斓色彩,锦绣图画,一掷千金醉瑶台,烟花升空,金玉落地,这是人上人的潇洒。
画面又一转,宝乐看到了自己。她站在登基为帝的元荣面前,硬气的表示你的恩宠我不稀罕。元荣也爽快,好,你果然不稀罕,那咱就一拍两散。下一瞬,侯府查封,宝号褫夺。她脚下一空,落入万丈深渊,穿着皂衣布衫,脚下踩着泥巴,四月植桑,六月饷田,十一月刨冰求鱼,一年老十年,晃晃荡荡走过来,手里提着要刷洗的马桶。
宝乐愕然惊醒,伸手一摸,玉枕香梳还在,宝帐明珠还在,周身洋溢着云和星星的错觉,只是脊背上冷汗凉意犹存。她撩开帐子,看到了齐天,他抱胸盘踞,姿态凛然,夜雾落上了他的肩和发,那是困兽最后的倔强。连总是昂扬燃烧的命烛都显得有点疲软。
“齐天。”宝乐轻轻喊他的名字。转头的刹那,宝乐看到了他眼中的血丝,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会有的眼神。哎,四目交接,宝乐从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叹息。
“你还好吗?”宝乐坐起身体,微微蜷成一团,也许她一开始就是错的,两人本不该有交集。或许他此刻应该遵循了自己的本意,在军营里挥洒自己的热血。“算是我自作聪明,那夜派人将你抓来,兜兜转转,到如今,倒叫你落到这步田地。”
“我情愿的。”齐天霍得站起身来,紧紧握住了拳头:“你不要这么讲。我从不后悔。我现在也没有怕。”他紧紧按住了剑,布了血丝的眼睛,眼神变得森然。“郡主,我是后悔当日打晕了太子。但如今想来,我后悔的不是打了他,而是没有打死他!”
宝乐脊背一凛,指甲扣进了身下的席子。齐天的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他从来都是个温和的人,温和中带着纯良。一幅老好人模样。唯有她,他绝对不会退让。“郡主……”
宝乐并不知道他下了多大决心,经历了多少思想斗争,当下只是嘴角翘起,笑意宛然,这心意,领受了就够了。她已活过几遭,这一世已然丰足。“过来,齐天”她伸手招:“我们一起睡吧。把你那发狠的样收起来,我不喜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