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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酸梅汤 ...

  •   晞国国都与神女城这种边城还是很大不同的。绫舞在毓流时就常听说晞国出美人,如今看来是不错的。晞国西北部与绵延不绝的沙漠相连,沙漠对面就是诸多西域王国,有很多西域商人在此安家落户。有些西域人,更是迁徙到更东边,定居于晞国国都。百年来晞国的中原人与西域人通婚,故而晞国人的五官照比其他中原两国的人更加突出。绫舞一路往晞国国都走,越来越发现晞国人长得越来越漂亮。

      “我的娘亲原也是晞国人,”绫舞将脑袋探出车外,对一直跟在车外的宫妇说道,“但是她就长得不像晞国人,嗯......她就是那种很标准的中原美女的样子,我见过她年轻时的画像。”

      宫妇一路上听绫舞自说自话的与她聊天,早已习惯了,她莞尔一笑,再没了先前初见时的扑克脸,“神女生得该是像您的娘亲。”

      “嗯~~”绫舞摇摇头,“我不像娘亲,更像爹爹,所以没有娘亲那么好看......嗯,你们晞国的皇帝也是那种高鼻梁,然后有颜色的眼睛么?”

      宫妇摇摇头,“皇帝陛下是正统的中原人,但是太子殿下的生母却是西域人,所以太子殿下是个高鼻梁的美男子。”

      “那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绫舞问。

      “宫妇卑微,哪里细瞧过太子殿下?不过远远望见过罢了。”

      两人正说着,马车已到了宫门口。

      绫舞望着巍峨的城门,心里有点小震惊,“这就是晞宫的正门么?”

      “这个只是晞宫的偏门,正门可要比这气派呢!”
      绫舞不解,“我们为什么不走正门?”

      宫妇眼里闪过一丝带着恐惧的震惊,仿若听到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一般,道:“神女可能不了解晞国的规矩,但凡女子是没有资格走正门的,便是皇后入宫时,也是如此。”

      绫舞听后,脸色不快,心里骂道:“这是什么混蛋规矩,本来还想在晞宫多玩几天的,现在看来还是解释完快点离开的好。”

      宫妇似看出了绫舞的不快,赶紧说道:“神女身份尊贵,太子殿下早有吩咐,可乘马车经宫道去天雨阁。要知道,除了皇后和公主们,宫里的女人可是从没这种待遇的。”

      绫舞听后脸上色讪讪的,“啊?公主以上才能乘马车啊?那我们还是用走的吧......我,我毕竟不是神女。”

      宫妇似不懂绫舞的意思,反问道:“神女为何说自己不是神女?您有圣兽,还能祈雨。”

      绫舞尴尬的笑了。确实,这一路来皇都的某一天,晞国确实下雨了,下雨之前她和“淘气包”玩,确实轮番吼了一番,但那只是巧合而已。

      绫舞不再说话,看着前面的宫门大开,便放下车窗的帘子,转身便瘫倒在淘气包身上。她一边撅着嘴,一边随意抓着淘气包的皮毛,嘟囔道:“淘气包啊淘气包,要是我跟那个太子解释清楚了,他不会治我宫内乘车的罪过吧?听爹爹和四哥说,好像皇家的人都特爱动怒。”

      绫舞伸手去抓淘气包的耳朵,拿在手里揉啊揉,惹得淘气包舒服地“哼唧”起来。

      “也不知道梁大哥和萍儿有没有收到我的口信......你说梁大哥会等我么?”

      神女城驿站,后院。

      萍儿拽着梁洛的衣袖,急得眼眶含泪,“公子你不能走的,我家小姐现下下落不明,您若就这般走了,萍儿可怎么回去跟老爷交代啊?!”

      “萍儿姑娘,”梁洛用折扇去拨落萍儿的手,有丝不耐烦地道:“你家小姐不是与你留了口信,叫你在此等她的么?我家中有急事催我回去,你如这般拦着我已不是一两天了,再如此下去可就过分了。”

      萍儿仍是不撒手,道:“说是小姐留的口信,可又没有信物,如何知道是不是有心人拐了我家小姐去又不想惹了官司才留的口信?小姐从小到大都没与我分开过,如今怎会单单弃了我在这里?梁公子,您与我家小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现在我家小姐出了事,您可不能不管啊!”

      梁洛听着萍儿的话,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表情愈发生冷。本来他数日前就可以离开西晞的,可因为萍儿这小妮子纠缠,他为了把戏做足不得不耽误了这许久。如今看来,他若不做点什么,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这般想来,梁洛忽然又露出了温吞的笑容,“萍儿姑娘莫急,你这么一说倒真的可能是严重了,我这就托当地的朋友打听打听,看看他们是否知道苏妹妹的下落。”

      另一边,乘着绫舞的马车已行至晞宫的天雨阁。

      “神女请下车吧~”宫妇的声音刚刚传来,车门便打开了。

      绫舞瞪着大眼睛,见面前一座二层楼阁,矗立在花海间。楼门前是一名双眼狭长的西域美女,领着一众宫婢静候着她的到来。她披着一头褐色卷发,淡褐色的双眼,微微勾起的嘴角,媚态尽显。

      不知为何,绫舞见了她,心里竟有些怕怕的。

      她怯生生地从淘气包身上下来,下车去,问那女子道:“你是晞国的公主么?”

      西域美女微微垂头行礼,“回神女的话,我乃晞国郡主,复姓茄罗,单名一个“嫣”字。”

      “茄罗嫣?”许是孤身一人的缘由,绫舞在这个成熟的美女面前,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好,我是苏绫舞......单姓‘苏’。”

      绫舞的怯懦,助长了茄罗嫣眼中的不屑,“太子殿下近来事务繁忙,无暇亲自迎接神女,便遣我来接待。将来若在这宫中有何不便,只管与我说。”

      “啊,”绫舞眨了眨眼,“我不会打扰太久的,我来一是为了解释我不是神女,二是想问问太子殿下我二哥有没有沾上什么官司。我,我说清楚了、弄明白了就走。”

      茄罗嫣挑眉,这苏绫舞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傻白甜。

      “敢问茄罗郡主,我何时才能见到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只怕要神女耐心等上几日了。”茄罗嫣说着向阁内做了个请的姿势,却不等绫舞拔腿,自己先一步进了屋子。

      “这座天雨阁分上下两层,内、中、外三室,楼上卧室分内外两间,书、画、琴室皆在一处。楼下有独立的小厨房,浴房,及外室。皇后吩咐了,您的吃穿用度皆与公主无差,只是后宫重地常有武功高强的阉人把手,除了阁外的小花园,还请神女不要随便走动,以免闹了误会伤了神女就不好了......”

      绫舞边跟着茄罗嫣楼上楼下转了一圈,边听她的介绍,忽然有种很羡慕的感觉。也许,梁大哥曾经说过的“贤淑良妻”就是茄罗嫣这样的吧?

      “姐姐你好厉害,”绫舞这般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我也要努力变成像姐姐这般干练的女子,将来好为我夫君掌府中上下。”

      茄罗嫣被绫舞这番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怔怔的,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依旧用疏离而客套的态度回道:“神女谬赞了。”

      从天雨阁出来,茄罗嫣不由得回身驻望,她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苏绫舞这个女人会很麻烦。

      茄罗嫣回到自己的住处嫣夕阁时,正见太子南宫瑾在内室喝茶。

      “公子~”茄罗嫣双眼弯成两条新月,紧着两步上前,为他将茶填满。

      “天雨阁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南宫瑾问。

      茄罗嫣媚笑着道:“公子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那头白狮果然名不虚传,浑身没有一丝杂毛,那阳光一照,好似在发光呢!此等罕见的异兽,定然是能哄骗住那些无知百姓的。”

      “苏绫舞可有说什么?”

      茄罗嫣瞧了南宫瑾一眼,想了想道:“她觉得神女这事是个误会,又担心她二哥与瑞王爷造反的案子有牵扯,还有......”

      “还有什么?”
      “......她似乎急着出宫去会情郎。”
      “情郎?”
      “若嫣儿估摸着没错,这意中人该就是一路陪她来晞国的梁洛。”

      南宫瑾双眉聚凝,“梁洛是何人?”

      “‘梁洛’该是化名,不过他来自毓流,所以嫣儿猜测这‘梁’姓有可能是毓流国姓‘谷梁’的化姓。嫣儿于是派人去查了毓流皇室名谱,果然找到一人就叫‘谷梁洛’。此人乃毓流大皇子,只因出身卑微而鲜为外界所闻。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就是一个人,但嫣儿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哼,”南宫瑾冷笑,“商贾之女果然寡廉鲜耻。”

      茄罗嫣听此,赶紧顺着南宫瑾的话头说下去,“是啊~苏绫舞本已与毓流太子有了婚约,却又与盛年男子孤男寡女出游晞国。想来老话说得不错,该是那‘上梁不正下梁歪’。”

      此话是说中了南宫瑾的心思,但见他嘴角微勾,隐约露出轻蔑之色。

      茄罗嫣打量了南宫瑾的脸色,迟疑着试探道:“那公子打算拿她怎么办呢?”

      “老规矩,先验身子。”

      得了南宫瑾这话,茄罗嫣忽然安心了许多。若苏绫舞没有通过检查,那这个大麻烦就不再是麻烦了。

      翌日,刚刚睡醒的绫舞就被宫妇“请”去沐浴。打小便只有萍儿在身边伺候的绫舞哪里习惯被这么多宫妇看光光,还被强迫着检查了身体最私密的地方?可无奈晞宫并不是一个由得人讲理的地方。向来心高气傲的绫舞,深觉自己受了侮辱,眼泪噼里啪啦不停的掉,直哭了整整一天。

      另一边,茄罗嫣的心情也相当不好,“什么?还是完璧?!”

      她的侍女碧萝递过来一杯茶,轻声道:“郡主往公子的床上送了多少女人,还差这一个么?”

      “你以为我是怕公子再多个女人么?”茄罗嫣淡淡说道:“只是这个女人身份特殊,我只怕公子与她纠缠不清,最后却害了自己。”

      苔丝想了想,道:“郡主不过是不想公子碰她,这也简单。”

      茄罗嫣向苔丝投去疑问的目光。

      “郡主只需叫给她验身的宫妇去禀报公子,说她早已不干净了。公子自然不会碰她。”

      “这个办法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欺骗公子......”

      苔丝说道:“这种事,一个姑娘家即不明白也羞于提起。公子嫌她脏不碰她,自然也不会知道真假。便是出了什么岔子,也是那验身的宫妇看走了眼,与郡主您是没什么干系的。”

      是夜,茄罗嫣去太子东宫,正巧见给绫舞验身的宫妇从正殿出来。她瞧了那宫妇一眼,宫妇便低眉顺眼揖了一揖。
      一进门,茄罗嫣便佯作无事般笑道:“公子,可是这就要宣苏绫舞来伺候了?”

      “一个伤风败俗的贱货,有何资格伺候本王!”

      茄罗嫣打量着南宫瑾轻蔑的脸色,露出差异的表情,“不会吧~今儿伺候她的宫妇还来禀告呢~说她验完身回来就一直哭,连饭都不吃。我原还以为她是个姑娘家,因为被人看了身子委屈的呢~”

      见南宫瑾不说话,茄罗嫣又说道:“该不会是宫妇粗心大意,验错了吧?”

      南宫瑾忽然看向她,眼神狐疑。“嫣儿,”他低声唤道,“你好像很想把她推给我。”

      茄罗嫣微微一笑,“公子喜欢的,嫣儿自然要上心。”

      南宫瑾满意勾起嘴角,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本王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娇笑声从太子东宫传来,这一夜,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泣。

      翌日。

      一名身着灰布衣的男子垂着头,跟着一位公公默默前行于宫道上。他一身朴素,唯腰间吊一块金牌,却是自由出入晞宫的凭证。

      “苏二少,”领路的太监客气说道:“您呀~来得真不是时候,最近皇上因谋反的事儿伤心又伤身,好几天了,谁都不见呢~”

      苏二少爷也客气回道:“若非万不得已,在下也不敢挑这个节骨眼来,还望公公通报时多多美言吧!”

      “哎呦,”走在前面的公公扭头谄媚地笑,“苏二少您跟老奴还客气什么呀?谁不知道您与咱们陛下投缘,虽无官无职却是实实在在的贵人。您的事老奴一定尽力,只是......这陛下的决定,老奴可是实在左右不了。”

      说话间到了地方,苏二少远远便望见大殿门口站了个冷傲的老嬷嬷。

      待及近前,领路的公公紧几步去站定,朝那嬷嬷揖了一揖,“刘嬷嬷您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倒亲自出来了?”

      刘嬷嬷只瞧了那公公一眼,便看向苏二少,对他说道:“陛下知道你来了,很高兴。但是玉体不爽,着实难以见你。所以特意叫我出来问问你,小宝可都好?”

      “劳烦陛下惦念,犬子一切安好,最近正跟着先生读书,已能流利背些文章了......刘嬷嬷......”

      苏二少刚叫出一句,便被刘嬷嬷打断道,“陛下知道你为什么来,也知道你想求他什么。陛下命我转告你,‘兹事体大,插手不得’。”

      苏二少垂头听着,心里已有数了,看来绫舞确实是进了宫。

      苏二少遂说道:“在下无插手之力,更无插手之心。只是家妹从小娇生惯养在深闺,只怕缺了教养少了礼数,还望刘嬷嬷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谅她年纪小不懂事,多加包容。”

      刘嬷嬷迟疑些许,才缓缓说道:“此事早交予太子殿下督办,太子殿下自会处理妥当。”

      苏二少不禁凝眉,太子是出了名的风流,据说凡是进了那太子东宫的女人便不可能再保持完璧之身。若绫舞被......苏二少已不敢再想下去。

      一路出宫去,苏二少匆匆回府。

      一个黑布蒙面的男子,见他回来,赶快迎上去,垂身抱拳道:“二少爷,可有小姐的消息了?”

      “绫舞确在宫里,还是在太子手中。”苏二少说。

      蒙面男子想了想,道:“二少爷您在晞皇跟前的面子大,又有可随意出入皇宫的腰牌,到时可否请您配合我们将小姐救出来?”

      苏二少爷还未答话,奶娘便抱来了小小少爷,“老爷,您可回来了,小少爷一直吵着要爹爹呢!”

      苏二少爷接过小小少爷,对蒙面男子说道:“念着兄妹情分,我本该帮忙。可我除了是个哥哥,还是个丈夫,是个父亲,我不得不为我的妻儿考虑啊!烦请转告家父家母,我已尽力。”

      苏二少爷的这句话,很快传到银面白衣人的耳朵里。他带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往晞国都城赶,不过两日便已到了晞国都城外的宿流山。

      “公子,若没有二少爷的帮助,我们很难把小姐救出来的。”黑布蒙面的男子禀告着。

      被称作公子的白衣人却回道:“很难,就是说还有希望。”

      “这......”蒙面人面露难色,“若是惹怒了晞国皇室,夫人那边可要如何交代......”

      “你可是忘了苏家士的训诫?!”白衣人厉声道。

      “属下不敢!”蒙面人赶紧道:“苏家士有训,‘田黄未出,谨遵令符,不遵令者,诛而代之’,令符在公子手里,属下不敢有二心,更不敢怠慢您的任何指示。”

      ......

      神女城郊外树林。

      萍儿跟在梁洛后往树林深处走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便开口问道:“梁公子,您那个朋友怎么住得这样偏僻?”

      “高人嘛!总是喜欢僻静避世的地方。”梁洛心不在焉的答着,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真的能算出我家小姐现在在哪里?”萍儿问。

      梁洛忽然立住了,声音发冷地说道:“你现在该关心的应该是你将来会在哪里。”

      “梁公子这是何意?”萍儿困惑地问着,视线绕过梁洛,但见他面前是一个一人半深的大坑。

      坑边还露着格外潮湿的新土,显然是刚挖好的。梁洛伸手抓住她的肩头,萍儿便再挣脱不得。

      “本来是想留你一命的,想着万一你家那个小姐大难不死,你还可给我做个凭证。可你这小妮子,太过不识好歹了。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闹得我好烦啊!烦得我恨不得将你剥皮割骨。可是呢~谁叫我天生一副菩萨心肠,最见不得血。所以今日,本公子便赐你一个干净的死法。”

      梁洛说罢,手上一用力,便将萍儿推进了坑里。与此同时,几个暗中保护的黑衣人也现了身。

      “就地埋了,”梁洛说,“留个人看够一个时辰。若有万一,你们就提头来见。”

      次日清晨,晞宫天雨阁。

      绫舞在睡梦中感觉到脸颊生凉,米糊中睁开眼,竟见到一个西域长相的男子,坐在自己床边,正冷漠地打量她。这男子穿着龙纹的黄袍,正是西晞国的太子南宫瑾。

      南宫瑾见苏绫舞醒了,本来用指背勾勒着她面部轮廓的动作稍稍停顿,指尖便又肆无忌惮地挑起她的秀发,玩弄了起来。“据说你娘亲当年也是晞国十大美人儿之一,怎么竟生了你这么个平庸的女儿?”他轻蔑地说。

      绫舞感觉自己的脑子并不是特别清醒,晕乎乎地,整个身子也重得厉害。她想起身却起不来,想说话,却发觉自己的嗓子哑了。

      南宫瑾勾起了嘴角,似乎心情很好,“你发热了,脸蛋儿烫得厉害。”

      绫舞的眉头凝得越来越紧,她又张了张嘴,可嗓子里只发出一声沙哑无力的“你”字,后面的“是谁”两个字竟是化成艰涩的叹息,沉在肚子里发不出来。

      “啊~”南宫瑾看着她苍白的脸,微笑回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谁?我是这晞国高贵的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

      南宫瑾又若有所思的摆弄起绫舞的头发,却不再看她,而是抬起了头,目光幽远。几秒钟后,他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闷声笑了起来。原本他还不知该拿绫舞怎么办,但是刚刚,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看她眼下这么烫,是该好好降降温才是。

      绫舞迷糊中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入夜十分。屋外传来蝉鸣,仔细一听还有涓涓流水之声。她试着抬了抬手臂,虽然困难却能动了。

      “水”,绫舞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个字来,可却许久无人答应。

      她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原本放着茶水的地方,却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觉一股带着恐惧的寒意向她袭来。

      这早已不是她原先住的地方,而是一座大殿,大到在这漆黑的夜晚,看不到尽头,只有大理石地砖上的花纹在月光下诡异的张扬着。她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浑身生寒。这殿内除了她,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可那黑暗的尽头,却又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她用力将身子撑了起来,挣扎着向身后退去,希望能找到什么倚靠的地方,聊以慰藉。退着退着,绫舞只觉背后冰凉,扭头看去,竟是一堵冰墙在月光下冒着寒气。再仔细瞧去,绫舞不由得猛得屏住呼吸。只见那冰墙里竟有一个男人,那男人面部惨白狰狞,双眼瞪得极大,眼珠凸的好似要掉下来一般,他嘴巴大张,下巴怪异的扬起,头向一边不自然的偏着。

      这男人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披散着长发,身着金丝银线缝制的长褂,身子怪异的后倾,左臂下垂,左手握拳,右臂微抬,右手五指分开,好似要抓住什么一般。他整个人便以这种诡异的姿势嵌在冰墙之中,在月光下阴森森的,恐怖至极。

      绫舞怕极了,慌不迭的向后蹭去。她的呼吸愈发急促,泪水溢满眼眶,她惶恐四顾,却不知黑暗的四周那里才是安全的所在。她只得朝大殿中唯一开着的天窗爬去,奔着那还算皎洁的月光,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她蜷坐着闭上双眼祈祷,希望能获得神冥的庇佑。

      大殿三百米开外的一个凉棚中,南宫瑾慵懒的歪在凉榻上,一手拿着精美的琉璃酒杯,悠哉的欣赏着花园里种的几株天茄儿。他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但这一众人等,却都鸦雀无声,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南宫瑾晃了晃杯里的酒,饮罢一口唤道:“长植啊......”

      一个麻布白衣的匠人立马站了出来,躬着身子回道:“奴才在。”

      “你也瞧瞧,今夜的天茄儿开的极好,花瓣大而纤薄,尤其映着今儿这月色,越发的洁白幽远。”

      “太子殿下说的是,”长植顺着南宫瑾的话儿说道:“今夜不仅花开的好,连这芬芳怡人的气味也是他日难比的。”

      “嗯,确实如此,小王幼时读《百花通鉴》,见书上说,这天茄儿又名‘逐月仙子’,那时不明就里,到了今夜才知这花不负了这盛名,果真如逐月的仙子般清新脱俗,风雅中又带羸弱圣洁之美,真是妙极。”

      “报!”

      一侍卫忽然进了凉棚,跪报道:“禀太子殿下,‘冥寒殿’里的姑娘醒了。”

      话音刚落,南宫瑾手里的杯子就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砸在那侍卫的钢盔上,碎落成片。

      “再说一遍,谁醒了?”南宫瑾手上的动作狠戾,可声音却仍旧慵懒。

      那被砸的侍卫虽然受了惊吓,但似乎在怕着更骇人的东西,还维持着原来的跪姿,岿然不动地回道,“是小的说错了话,小的是说‘冥寒殿’里的神女醒了。”

      南宫瑾眯起了眼睛,接过下人呈上的新杯美酒,缓缓问道:“既然醒了,为何不见她喊叫?”

      “神女醒来后,只是在殿里挪动了几步,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想是......想是睡着了。”

      “睡着了?”

      南宫瑾手腕微震,杯里的葡萄酒便漏了几滴出来。早有几个侍女捧了银质水盆与棉布来伺候他净手。他便一边由侍女伺候着,一边眯着眼睛,沉声问道:“你怎看出她是睡着了?”

      那侍卫见他这般,心下早已慌了,想着可能又是自己说错了话,便答道:“那姑娘只是抱膝而坐,也没个声响,又过了一会儿,奴才便见她倒在了地上。”

      但听此说,南宫瑾立眼去瞧长植,“你是怎么办的事?!”

      长植立马跪了下去,道:“太子殿下明鉴,瑞王爷的冰棺您是见过的,这可是小人按您的吩咐,细细做来的,哪怕是一丁点也不敢怠慢。何况那‘冥寒殿’大半隐于地下,又供奉着历代皇室冰棺,乃是极其阴寒的恐怖之地。任是谁人在这半夜进了那里,见了瑞王爷的冰棺,都是要怕的。”

      “长植啊......你的意思是说,小王我故意让你把瑞王爷的冰棺做得异常恐怖?”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太子殿下只是,只是让小人保持瑞王爷死时的样子。怪只怪瑞王爷居心不良,想要谋害太子殿下,死时戾气外露,这才,这才使得他的冰棺异常恐怖 。”

      “嗯~”南宫瑾似乎很满意长植的答话,说道:“那天茄儿你摘了去做药材吧,小王要歇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便舒展了身子,作势要睡了。

      长植见此,赶紧叩谢,接过侍女递来的乘着天茄儿的银盘,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南宫瑾便从榻上坐了起来,他面容疲惫,看起来竟是一夜未睡。见他起了,便立刻有侍女过来服侍梳洗。他微微显得有些不耐烦。

      几名侍女端来了青葡萄,香橙,和一些奶酪,慕容瀚凌却一摆手都叫撤了下去。凉棚外候着的几名小侍婢见此,都忙散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侍女端了银盘来,有的乘着糕点,有的端着汤羹,有的乘着烤肉,有的擎着美酒。

      只见她们都跪着高举托盘,依次说道:“太子妃恐王爷昨夜露宿凉棚,着了寒气,特遣奴婢送来玉露羹为王爷驱寒。”

      第二个侍婢说:“兰美人得知王爷晨起无甚胃口,特命奴婢奉上王爷平日里最喜的蜜烤牛犊。”

      最后一个侍婢说:“嫣夕阁送来了冰镇一晚的香缇美酒,供王爷享用。”

      南宫瑾只说“都留下”,便将那些侍女都打发了,但他却仍旧一样未用,反倒望着东边儿的一座殿宇,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响动?”

      众人均答“没有”。

      南宫瑾的眉头便拧的更紧。他忽然举步,朝那殿宇走去。随侍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一阵慌乱,才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时,一座气宇轩昂的象牙白色宝殿便映入眼帘,殿阁上横挂一大匾,上书“天灵阁”三个大字。天灵阁的石基上,开有一排不大的地窗。那窗上嵌着淡蓝色的透明琉璃,其中只有右侧的两个窗没有用木板遮挡住,从外看进去,只觉里面阴冷异常。

      南宫瑾大步推门而进,那两扇白木巨门便发出“咯吱”的长声。阳光自大门撒入,映在了一排排白色的象牙矮罐上。

      随着一声“开门下梯”的长鸣,几个侍卫合力拉开了地上的白石板门。楼梯随即摇落,但听一声齿合的巨响,侍卫才又立定一边。

      南宫瑾迎着下面涌上来的寒意,一个人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见到瘫软在地的苏绫舞,南宫瑾伸出脚尖拨了拨,见她实乃昏了过去,这才露出笑容。他就说么,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大胆?不过是病昏了罢了。得了这个结果,南宫瑾甚是满意,便回过身去准备叫人将绫舞弄出去,毕竟她的神女身份对他还有大用,总不能就此就让她这么死了。

      可是还没等他叫了人来,便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腕,低头瞧去,竟是绫舞迷糊中伸出的手。

      “救我,求你。”绫舞虚弱地乞求道。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南宫瑾的记忆中翻滚起来,一声声“救我”伴着幼儿的啼哭撕裂了他向来生硬的心肠,挑拨着那硬壳深处的柔软,竟让他心疼了那么一下。只这一下,便足以让他拧紧双眉,厌恶的去瞧脚下那摊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便该如此受人折磨,你求我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没用的废物,只能由人摆布。”他嘴上吐出冰冷的话语,可一双眼却移不开,似有什么咒法定住了他的双脚般,让他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瑾紧绷的拳头忽然松弛了,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般,如释负重。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高傲的、得逞般的坏笑,俯下身去将绫舞抱入怀中。

      “凡人终尽一生,”他对怀中昏沉的绫舞说道:“你可愿为我而亡?”

      绫舞迷迷糊糊中似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微微睁开双眼,但见一身素色锦缎的男子在白茫茫的光晕中抱她在怀,便以为是她四哥苏云熙来接她了,赶紧伸手环保住对方,将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她眼泪不住的流,委屈得使劲抓着南宫瑾的衣服,似在无声埋怨他为何现在才来。

      不多时,但听绫舞喃声道:“我要喝酸梅汤,冰镇的。”

      南宫瑾微微一愣,“酸梅汤?呵!一碗酸梅汤,你就把自己的性命给我了?倒是个划算的买卖。”

      南宫瑾说着,竟是难得的因愉悦而勾弯了嘴角,可他抬起头时,面色却再次沉重起来。对面一具立着的冰棺,正映入他的眼帘。

      那冰棺里是一位身着大红色华衣的盛年女子。她闭着双眼,皮肤惨白,披着一头淡褐色的长发,长发铺张开来,好似被风撩起一般。她五官的线条甚是分明柔和,脸型如鹅蛋,眼睛虽闭着,那睫毛却纤长卷翘,一张红唇微微张着。她身子微微后倾,好似正要向后倒去,却被时间凝固于此。那大红色的纱裙上坠着金色的亮片,裙摆飞扬,好似正在偏偏起舞。

      南宫瑾望着那冰棺里的女人,身子微微前倾,向那冰棺中的人行了个礼,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般,抱着绫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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