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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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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王冲走在西边前数二栋房的散水上。他看到初二、一班的教室门牌,停下,铃声响起,他推门而入。
王冲只拿了一根粉笔,走上讲台。学生起立,喊:“老师好!”王冲说:“同学们好,请坐!”王冲站在讲台上,看着三间屋子中的四十多个学生,刚要开口,忽然觉得这屋子稍大些,他与学生之间有很大的距离。于是,他走下讲台,走向学生中间。他徐步走着,脚步也不重。教室很静。
“刘阳。”王冲突然叫名。
“到。”在王冲身后站起一个学生,是个结实憨厚的黑小子。
“你是班长,能不能跟我说点什么?”王冲微笑着问。
刘阳很腼腆地摇了摇头。
“不能,以后要加强训练。帅将之才,要处变不惊,料事在先,请坐吧。李菲菲。”
“到。”王冲的背后又站起一位女生。
“你是科代表,能让我听些什么?”
“欢迎新老师!我们能在老师教导下,考出好成绩。”女生干脆地回答。
“此时此刻,你想没想起你们的温老师?”
“想过。”女生轻声说。
“你说的不全是真话,但听着很受用,功利心太重。为什么是考出好成绩,而不是学出呢?幸好最后的回答还有点良心,否则你的科代表就没了。一失语成千古恨。”王冲说着向讲台走去。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冲,是这两个字,”他写在黑板的中间,“是你们邻乡的,在山的那一边,在河的下游,与你们同登一脉山,同饮一河水。初次见面,送给你们一份礼物,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暂命名为:背煤的故事。
几个农民想出外挣点钱,改善一下生活,就在正月里结伴出去了。走了几个地方都不挣钱,就到了更北方的一个私人开设的煤矿去背煤,背煤的人不少。
背少了,不挣钱,就多背,反正是走一趟。
沉重的煤刚背上时,大家还有说有笑,可向上爬了一会儿,说笑声渐少。再向上,说笑声消失,只有脚步声,在窄窄的坑道上。背煤的人用力向上,走得也快起来。
走到一半左右,背煤人体力不支。但想到这么苦的劳作,不就是为挣钱养家吗,千里迢迢,家人惦念,那精神就长了许多。可是这想法并支持不了多久。于是,又有新的念头,挣了钱之后,除养家糊口孝敬老人外,一定要好好地看看天上的太阳,好好地享受阳光下的一切,人生太美丽了!应有许多享受,想象天堂的自由自在轻轻松松的生活,香烟,美酒等等。可是想象毕竟是想象,身上还有煤。想享受,想挣大钱,想走出去,必须把煤先卸下。走,快走。煤却越发沉重,只听得前面的粗重的喘气和脚趾蹬踩坑道的磨擦声,这声音响在耳边,直钻进大脑似的,让人几乎窒息。于是很气恨,难道不知道有许多好东西在上面等待吗?张口大骂,骂前面的人爬得太慢,几乎同是,也听到身后的人正一步紧挨一步,几乎是踩着脚后跟逼上来,好像要超越自己,要从自己的身上踩过去,被骂的声音更响,更受刺激。前面的人明显的快了,自己也不被落下,他依稀听到前面的人也在骂。
骂声赤裸裸地脏,声嘶力竭,好像有几个世纪积压的仇恨的诅咒,然而容不得回骂,只是脚下加劲,算是回应。离出口还远,骂声不绝,任怎么骂也已经无力。无论听到什么样的语言,自己都不再加速,体内空无一丝力量,浑身全是汗水,脚都要踩不住了。这时,就恨自己无能,没种,开始骂自己,把更脏的话骂在自己的母亲、姐妹、妻子及心中最爱最敬重的女性身上,人性已荡然无存,只有野兽畜牲的最原始最本能的冲动,使体内再迸释出能量,吼叫着发力向上,脚步加快,身上的煤也似乎有了灵性,惧怕这毁灭般的狂怒,紧贴在背,与人一起努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见到了天日。
一群人放下煤,围坐在一起说笑着上面的故事,今天明天的故事,故乡的故事。大家举酒,干杯。
故事就是这样,现在请大家思考下列几个问题。”王冲板书:
Δ你认为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吗?根据是什么?
Δ你对这些背煤人怎么看的?
Δ你从这个故事中想到了什么问题?
Δ你认为老师该不该给你讲这个故事?
“除以上四个题目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提出来。大家用语言表达也可以,文字表达也可以,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想讲的,即可以在座位上讲,也可以到前面来讲,顺便说一下,这个讲台是公共的。”
王冲说完,等待着学生发话,但是学生面面相觑,谁也不站出来。王冲不太满意,遂说道:“没有讲的?大家拿出纸笔,考试,10分钟之内,任选一题。”学生非常麻利地行动。王冲站在一边皱眉。
校长在打电话:“村长吗?我是占才啊,今晚有没有时间?啊,有的话,咱们去聚仙坐坐?其实也没啥事,这不挺长时间没聚了。咱们学校在办学条件方面全乡有名,这可是你的功劳。成绩呀,成绩咱们可吃大亏了,分数让人给整错了,让那心眼多的鼓捣了。不过,咱们的主科上来了,这才是真正的质量,将来3+χ,三大科上不去,考大学连门都没有。哎,是,是了,您说的是。那今晚见面再唠。别,别,您别不去,那三位也得您打招呼,您就一句话说一声的事。好,好,晚上见。”
校长放下电话,擦了擦汗,自语道 :“这不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吗?年年过个教师节,都跟请年似的。”
赵富贵很精神地迈上五年级教室的讲台,扫视了一下学生,正色道:“从今天起,我要带领同学们一起去古今中外浮掠一下地理和历史风光。”一个学生站起来说:“老师,啥叫浮掠?”赵富贵愣了一下,遂又平静地说:“浮掠,就是走马观花,大致看一看,懂了吗?”学生点头。赵富贵又接着说:“说是带领,我不可能真的这样做。因为…因为我们的条件有限,只能凭着现有的资料,发挥你们的想象力,在地图上地球仪上,在教材上,或是在报刊图片或是电视荧屏上去浮掠鸟瞰。”说到这,刚才那个学生又站起来问:“老师,啥是鸟瞰?哪两个字?”赵富贵回身写在黑板上,“就是这两个字,意思是鸟从高空中往下看,明白了吗?可能因人而异,各有所爱之处,那么我们就要求在你喜欢的地方多驻足,”赵富贵回身在“鸟瞰”下写上“驻足”,“细观赏。比如你喜欢秦始皇兵马俑,他喜欢非洲热带野生动物,那就是你个人的志趣了。我们是新世纪的主人,我们不但要知道中华民族的今天,还要记住她的昨天,更要着眼于明天。要走出家乡,走向祖国,走向世界,走向未来。今天,学习第一课:引言。”赵富贵回身又去正板书“引言”,他认真书写,却听到下面的学生在笑。他回头一看,一些学生正在传阅一页纸。他让学生拿出来,学生被迫交出,已揉成团。他展开,原来是他的肖像。他生气了:“谁画的?”一个女生站起来,他走过去,盯了学生片刻,说:“你能把同桌画出来吗?”不少学生说:“能,画得可快了。”“画呀,画呀。”学生看赵富贵,赵富贵点头:“画吧。”只见学生用铅笔眨眼间就画出轮廓,学生又勾画一会儿,赵富贵拿起来,对比着人和像,终于笑了:“好,这天赋别浪费了,找找美术老师,好好辅导辅导。不过,以后不要侵犯我的肖像权,大家记着,画像、照片,不经本人同意,到处乱贴,是侵权的违法行为。”学生静听着。他的第一节课成功了。
赵富贵回到办公室。五年级班主任问他:“这节课下来,对我们学生还满意吧?”他很委屈地很详细地告诉了经过,却引得大家一场哄笑。赵富贵也无奈,只好笑说着:“摊上你们这个班算是倒楣了。”说着,拿出毛笔练字。负责后勤的王兰进来,告诉班主任去取条幅、名言。
不一会儿,田慧抱一大摞东西回来,说:“今年老赵轻快了,我看他是时来运转了。每年什么条幅、名人名言,教室布置把老赵忙得不可开交,今年省事了。你们看,工艺美术字,塑料制印刷品,打印守则,应有尽有。这玩艺又花钱,还没什么艺术,哪有老赵的字带劲。”
赵富贵说:“写的哪有印的好。”
许雁说:“老赵,你信不?其实这也是一种悲哀。就说咱们学校的有些东西,你看,算盘不学了,有计算器;毛笔字退出了,有电脑打印的;粉笔字也快了,现在不讲究漂亮的板书,而看幻灯片、实物;刻写蜡纸也要成为历史,有打印机,每一项进步就意味着一种结束。我们所追求的所拥有的竟然无情地成了废物,这对我们的精神是一种打击,让我们伤感。老赵,你还练字吗?放下它,来看看这些文明成果。”
赵富贵听着许雁的话,深有同感,但让他看那些字,他真的不能,遂说,电脑也是人操纵的,就走出去。
田慧说:“他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雁说:“他是在抗争。如果你的字写到他这个水平,你也会生气,也会难以接受。”
田慧说:“他的字也没有完全退出文明舞台,小学还有写字课呢。”
许雁说:“别担心,他过去这阵子,就好了。走吧,贴上去吧,钱都花了。”
赵富贵走到操场边,正好下课,几个学生围上来,说:“老师,咱们的班干部都换了,张啸林当了班长。”他听得心惊,因为张啸林是个调皮大王,班里几乎所有的坏事都是他在操纵。这些年来,多亏了自己软硬兼施,加之他与张家有点亲戚,张啸林才没有惹出事来,班里才不炸锅。学生又说:“沈老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大换血,还说……”赵富贵止住说:“别跟我说这些,沈老师一定有办法把班搞好,你们要多听话,维护班主任工作。也许对张啸林是好事。”学生听到这话,再看老师无能为力的样子,也就怏怏地离去。赵富贵看着学生走远了,心想,大权旁落就这般滋味吧。一转身,王兰来到面前,说:“老赵,苏主任让你登换一下黑板报,教师节要到了,这是内容。”说着递过一张纸,赵富贵接过来看,有几行字:简单些,写上庆祝教师节几个大字就可以了,配上色彩鲜艳的图案,具体写法你自己来。
黑板报、橱窗都极力地渲染张扬着节日气氛。教师的笑脸,学生的问候,都真实些,甜一些。校园热闹起来。
办公室走廊里挂着的启示牌上写着:明天放假一天,九点半在初二、一教室召开教师节座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