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缘》天使角落

6、惊马

　　“姑娘，您的面纱！”一声清脆的童声截住少年们的欢语。
　　马背上的贵公子们看向院门口不知轻重开口便喊的小丫头，再随其目光看向前方道上，这才发现墙角边还有位姑娘立着。
　　秦蘖的余光见翠芷提着锥帽向她挪步走来，真想扶额昏晕。只听身前的秦奎开口道：“草民秦奎与舍妹见过各位公子，吾乃余塘秦家子弟，今日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携秦家子嗣上山祭祖，现在前方庄子休憩。不知贵人们在此，有失远迎。秦氏祖宅田庄备有热水茶饭，如世子与各位公子前往，家伯们必当荣幸。”
　　秦奎此话说得谦逊得体。秦家三位进士老爷虽官位不算登极，却与天子太子关系紧密，在朝中颇有分量。早前听赵楠提过几位随世子同来游玩的公子名讳，想来平日里许是知道自家大人们的。现下知道他们来到余塘，秦家必然邀请。几句话一说，也把少年们打量三妹妹的目光转开。
　　少年们相互看着，又以目光询问世子。而世子却始终盯着秦奎身后的身影，并未回答。片刻沉默后，落在最后一直未开口的公子开口道：“即秦大人们在此，吾等小辈请世子引而前往拜会，可好？”

　　秦蘖忽然全身微颤，那声音如此熟悉。怎么会是他？真得是他吗？她不着痕迹地向旁挪了一步，接过翠芷手里的锥帽，在戴上帽子的一刻抬头向那声音望去：白马黑弓，银袍金靴，珠冠玉面，身姿挺拔。
　　尽管离得隔着面纱看不清脸面，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秦蘖知道是他，肯定是他。
　　那声音初闻时如天籁清泉，可记忆里却只剩惊恐，她下意识往四哥身后的阴影里躲了一躲，脑海里浮光掠影般闪过一幕幕尖锐谩骂的声音和狰狞的面孔，顿时有些晕眩。

　　秦蘖恍神间，小道后方又起嘈杂，几匹骏马奔腾而来。
　　“子宽，子宽，你的马为何喊不住呢！”
　　“少爷，我拉住你了，你跳过来。”
　　“阑渊，当心别惊了前面的马！”
　　秦蘖定睛看去，后方随行的队伍已然混乱。各种呼喊声交杂，少年公子们各自奋力拉住受惊的坐骑。有一匹白色小马从人群中窜出，背上的紫衣公子被晃得东倒西歪，旁边两匹黑色高马上的劲装护卫单手扶护着主人。
　　四哥见人群有些杂乱，护着秦蘖尽量靠着竹墙向庵门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一声惊呼，背上已空的白色小马发狂似的冲向世子唐铭。世子马鞭一甩，小马受痛掉头，直直向秦奎疯奔而来。
　　秦奎未及思索，侧身将秦蘖往旁一推。秦蘖知他怕疯马伤及自己，但眼见马蹄落下四哥就将被踩踏，毫不犹豫地冲到马头侧边，双手奋力拉住缰绳后巧劲一甩。马头受痛向上勾起，马身随她倒向一边，前蹄双双落于秦奎身侧，继而又转身往后狂奔。秦蘖年幼力有不足，双手握住缰绳无法甩脱，被马拖着奔跑几步。她听到身后有四哥惊呼，有人在喊救她。她瞬间清醒，强迫自己定神，按上一世记忆里的马术技艺翻身上马，紧紧抱住马脖。
　　上一世秦蘖是闻名四方的大将军之妻，生活于漠北十年，马术也是非常了得，所以她有勇气去为四哥抵挡马蹄踩踏。只是如今这十岁身体实在无力，身着裙衫也多有束缚，让她无法轻松驾驭。她在马身上微微调整并奔跑一段后，逐渐控制住马身，缓缓在山道上停落下来。
　　她轻轻跳下马，转身往身后看去。几匹护卫的大马停在不远处，应该是怕再惊白马，不敢上前。四哥骑着马从后头上来，看到他后急忙跳下马奔走过来，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写满惊恐，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六妹妹！”
　　秦蘖看到几位公子也骑马过来，便对轻轻说道：“四哥，我没事。”
　　秦奎听清后面色稍缓，还未待兄妹俩人叙话，有人走上前，将一顶锥帽递给她道：“帽子掉落了。”
　　秦蘖看清竟然是恭亲王世子，急忙屈膝感谢，接过帽子带上。
　　刚才几名庵门口的公子都已赶马过来，有些惊奇地望着秦蘖这边。秦蘖这才想起自己是如何出格，养在深宅大院的书香门第嫡出小姐竟然抛头露面耍起马术，恐怕这事要起风波。
　　她再次上前，对世子行礼道：“今日是族中踏青之日，小女出门已久，恐长辈挂念，先行告退。方才四哥已将马牵住，各位贵人可安心前往田庄休憩。”她特别在“四哥已将马牵住”加重了音量，抬头看了看世子，见他双眸闪亮，想是明白自己意思，说完便请四哥驱马带她回庵。
　　四哥的马从顾宗耀身边走过，她在面纱里直直看着他。跟那一世遇到时的情景不同了，并且心境也不同了。尽管他是如此俊美如仙，但经历过真正苦难的人，再也不会为此而轻易沦陷。
　　秦蘖垂头躲进四哥背后，心中默念，此生只愿太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