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警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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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
（一）
【“阿年，你看！”】
逆着摇曳晃动、昏黄色油灯的光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胡乱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女孩，歪着头趴在木板床边，对他摇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
【“弟弟看我了……！阿年，你看这个——这个是姐姐亲手做给你哦！你看这上面两个珠子，是我从陈家小姐的鞋子上偷下来的，可漂亮呢……”】
小小的女孩这么说着，刚刚换掉的小虎牙只露出了一点点白色小米般尖尖的新牙，然而尽管如此，她还是咧开嘴，漾着甜甜的小酒窝，绽放出了得意而且明亮的笑容，：
【“——喜欢吗，阿年？”】
……
深黑色滚滚的硝烟从满地焦痕的战场上升腾而起，弥散之间刺鼻的焦油味和浓郁的血腥气，饕餮深绿色干透的血液黏在将士们的衣甲上散发着一阵阵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彭勇蹲在一个鹤台的旁边，有些浑浑噩噩地伸出沾满污泥的手掌，和战后余生的另外几个新兵一起清点着鹤军姑娘们的遗物——饕餮凶残而贪食，一旦被它们吞噬便会连骨头都不留下，那一枚枚雕刻着她们姓名的铁环，成为了证明她们曾经存在于世的唯一证物。
他隐隐听到不远处，有鹤军的姑娘抱着昔日战友的衣角低声呜咽，那压抑而克制的悲伤像是一把钝刀不断的划过人们仓皇而无助的心脏。不知是谁起的头，侥幸活下来的士兵们断断续续地唱起了《出塞》。那歌声此起彼伏，或糙或亮的嗓音早已将调子丢在了九霄云外，只有那不变的诗句缠绕着风，沿着长城苍凉蜿蜒的轨迹，朝着无尽的天空蔓延而去。
“秦时明月……汉时关……”
彭勇从小生在雁城最贫寒的人家，但是即使是没有念过什么书的他也知道，这是军中悼念亡故战友的歌曲。这些他收殓的残骸和遗骨，大多数早已被饕餮噬咬得面目全非……即便有少数勉强可以辨认出来，彭勇也与他们并不相识。
只是，哪怕仅仅是想到他们面对那几个时辰前铺天盖地扑来、狰狞残忍怪兽也夷然无惧的英勇身姿，即便素不相识，少年也忍不住张开口，用他那被烟尘和火烤薰得干涩哑痛的喉咙，低声跟随吟唱出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一边这么唱着，少年用已经微微虚浮脱力的脚步走到了一个饕餮咬死的熊军身侧。他失去了整个上半身，淋漓的鲜血染红了砖块，五颜六色的内脏铺开了一地。这个熊军士兵本可能连另一半身体都被饕餮们作为食物带走，连彭勇自己也差一点……如果不是，姚军师及时出现的话。
姚……军师。姚青……
彭勇闭了闭眼睛。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姓氏，玩弄执着机关成功时少女自信而骄傲的笑容，在刹那间与少年记忆里那个晃着拨浪鼓得意洋洋的总角少女重合起来——
“——吴将军！”
伴随着长城千机营内防机关的打开，一个身着金色盔甲的男人抱着头盔从机关云梯里走了出来，之前还在检查鹤台机关的姚青清声唤道。彭勇看到，吴将军的动作在短暂的一顿之后，利落地转身回头，迎上了少女关切而专注的视线。
彭勇从来不知道，那位毁掉了半张面容，待人从来严厉的吴将军，居然也会有那样温柔安静的表情。不过……
熊军的新兵少年想到脑海中方才奇异重合的光景，用力摇了摇头。
（二）
熊军的新兵少年想到脑海中方才奇异重合的光景，用力摇了摇头。
——错觉吧……
他的亲生姐姐，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孩子，早已经被父母卖……
“吴啸，吴啸！你看看这个！”
那是似曾相识的话语。彭勇原本弯腰去拾起重型长矛的动作倏然一滞，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
夕阳之下，黄衫儒衣的少女笑嘻嘻地在吴啸面前站定，任由对方捉住自己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确认自己心上的少女没有受伤，身穿纯金色铠甲的男人眉眼之间显然略微舒展开来了一些，任由少女叽叽喳喳地将那支纯黑色的小型火-铳塞到自己手里。
“这是我自己做的，连王军师都不知道！虽然射程相对短一些，但是威力还是很不错的，我刚刚用饕餮试了一下……”
“——你‘刚刚用饕餮试了一下’？”
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少女兴奋不已求表扬的发言，一直沉默着的吴啸突然开了口，转过头冷冷的问道。姚青少女得意洋洋的炫耀话语骤然一顿，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那从男人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意，连十几尺开外的彭勇少年也下意识地全身一个哆嗦。
男人沉着声音，眉宇间有一点点凝结聚集起来的怒气。
“阿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火-铳没有如你所料发出火-药弹、或者没能对饕餮一击致命，你会怎么样？！”
少女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迅速眨了眨，她不安地露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这个……不是还有陆小岚——诶诶诶……？！”
大约是被少女气到了，不等她的狡辩之词说完，男人沾着鲜血的披风一甩，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吴啸，别走嘛，等、等下……”
“就算是陈朗也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你这么相信陆副将，明日战事起，你干脆去鹰巢待着，不要到我虎营来！”
“好嘛好嘛，我错啦……”
……
“然后你就被赶到我这里来了？”
笑嘻嘻地晃了晃手里的短匕首，一身绯衣的陆岚将戳着的一块羊肉递到了坐在一桌子鹰军将士中间的姚青少女口边，“连虎军的饭也没你的份儿了？”
一身浅黄色的儒衫，边角处还绣着精致暗纹的少女坐在一大片红衣赤甲之间格外显眼。姚青左右看了看，周围的鹰军士兵们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彼此推搡着交头接耳，看她瞪来便都昂首挺胸作目不斜视状。
……更特么气人了。
姚小青扬了扬下巴，没好气地劈手夺过了短匕，张开嘴狠狠一口，咬了满嘴的羊肉。
“才不是——是我自己决定的！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再不看那混蛋一眼了！”
（三）
将大块的羊肉塞进嘴里，佩罗·托瓦尔一把抓起了木桌上的酒杯，视线从刚刚大出风头、此刻正与林梅相谈甚欢的威廉身上移开，在人群中游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那个坐在满桌绯衣弓箭手之间的黄衫少女身上。
他仰起头，狠狠饮了一口烈酒，然后用手背擦去了嘴角胡子上的酒渍。
巴拉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目光触及少女的一瞬间便立刻如同被烈火烫到一般迅速收了回来，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陆岚用筷子笑眯眯地指了指坐在邵殿帅身侧的吴啸，侧过头凑在少女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被有些恼怒的姚青在用手臂狠狠推了一下。下一秒，黄衫少女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如炬地回过头，与托瓦尔毫不掩饰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黑发如墨，星眸秀目的少女唇角轻轻扬起，视线意味深长地从坐在托瓦尔对面、背对着自己的巴拉德身上扫过，然后对着托瓦尔举了举杯，不待对方回应便转过了身。
“【那个女人怎么穿着黄衣服？我以为他们当中的女人都穿蓝色衣服。而且这些士兵难道不是同样衣服的坐在一起吗？她很奇怪。】”
并不知何为收敛，托瓦尔大口嚼着肉块，狼吞虎咽着问道。
“【那是因为她本身就很特殊，也很厉害……】”
巴拉德在桌子下踢了托瓦尔一脚，“【别一直看她，要是让吴将军看到，他会更讨厌你。】”
“【吴将军？那个脸上带着块疤的男人？】”
托瓦尔将视线转向了将军席，正好看到了男人低着头正在邵殿帅的耳边小声汇报着什么：
“【为什么讨厌我——他喜欢那个女人？】”
比起东方人的含蓄，西方人言语之间从不避讳情爱倾心。托瓦尔的佣兵生涯中也不是未曾遇到过让他心动的女人，只不过他不明白，如果喜爱，为何二人会坐的那么远。
“【从没有人说过吴将军喜欢姚军师，】”感觉到少女的视线移开，巴拉德的神经明显放松了一些，他轻轻发出了一声仿佛嘲笑的声音：
“【但是也没有人不知道这一点。】”
托瓦尔挑了挑眉，巴拉德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阴沉。
“【如果说林梅将军是个难对付的女人……那么姚青就是聪明而危险的女人。】”
看着不以为然的托瓦尔，巴拉德沉声警告道：
“【别惹她——虽然她可以说是活着的黑火-药配方……但是上一次我的同伴试图挟持她逃跑，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警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