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纷争 ...
-
往常王珩出门皆是骑马，今日情况特殊，带了自家妹妹，便差人套了马车。王珩是与友人约的，地点定在了裕安街上的金玉满楼。别看是个这么俗气的名儿，但里头装饰布局雅致清新，多是不喜奢华之人独好此地。王珩虽出自世族大家，却甚少沾上贵人的骄矜，其交友之道不分贵贱，只是能进入圈内的寒门子弟本就凤毛麟角。
没有长辈跟随，自然少了几分拘束，眼见着妹妹将车帘挑了个角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看，王珩只闭着眼睛靠坐着，纯当不知道。
少顷到了地方，王瑗知道兄长会友带着自己多有不便，于是主动提出单点些菜品尝尝，王珩自然一口答应，目光凌厉地扫过王瑗身后的青凌，“伺候好姑娘，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青凌诺诺称是。
酒楼掌柜的知道王家二公子的身份，那他带来的小姑娘的身份必然也非尊即贵。王家二公子已经定亲，未婚妻是莫家嫡出的四姑娘，二公子自然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跟别个女子单独进出，那这小姑娘的身份不言而喻，只能是二公子的妹妹。
就是不知道是王家几姑娘。众所周知王家二姑娘少时便有才名传出，近年来无论在诗会还是在闺学中都风头颇盛，倒是与王家百年声名十分相称。眼前这姑娘容貌姣好气质卓然，莫不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王家二姑娘？
王瑗不知道这候在一旁的小二心里头转过这么多心思，看了菜单随意指了几样有兴趣的，令青凌交给了他。
没多久，烹调上佳的菜肴就端了上来。屋里没有旁的人只她与青凌两个，她便让青凌也一同坐下。哪知青凌连连后退，惶恐道，“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不能和姑娘平起平坐。”
“没关系，是我让你坐的，吃饭而已。”
“姑娘，尊卑有别。”
王瑗气得笑起来，“好呀，那你留在这里，不要跟我回王家了。”
她说什么都不管用，说什么她都不听，这样的丫头还留着干什么？给自己添堵么。等回了府跟大伯母说一声，给她换几个伶俐听话的，岂不更好？
王瑗指尖在桌面上轻叩，目不转睛盯着青凌。青凌犹豫片刻，终于动了脚步过来坐下。
不得不说，这金玉满楼的菜做得真是一绝。至少在颖阳时，王瑗还未吃过比这更好吃的菜肴。母亲出身贫寒，知晓时艰，家里吃的多是些经济实惠的，根本比不上这些。可王瑗吃着吃着，心里还是难过起来，她还是宁愿吃不到这些好吃的，只要能一直陪着母亲就好了。
思绪间，外头忽然喧哗起来。
王瑗无意惹麻烦，何况金陵她人生地不熟的，有“热闹”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突然“咚”一声巨响。
王瑗刚夹到筷子上的肉啪嗒掉回盘子里。门窗也同时震了几震。接着外头一人嚎啕大哭，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进了隔间里。
王瑗皱了眉，不是说这金玉满楼是个上档次的场所么？怎么还会闹出这样扰人清静的事？难道没有人来管管？
青凌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似乎就在门口，近得不能再近，于是紧张起来，“姑娘……”
“稍安勿躁。”王瑗也着急，不过她毫无办法，门被堵住了，就算要找二哥也出不去，倒不如继续吃吃喝喝，好歹门板够厚，外边的人也不是冲她来的，她这池鱼被殃及的概率实在不大。
唔……这个羊肉没有王家的厨子做得好吃，这样的肉质，似乎烤着吃更好吃？
王瑗忽然想起在颖阳的时候，有一回严家得了新鲜的灰山羊肉，还是严宥架了火专门烤给她吃的。严宥，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如果知道她死了，他会难过吗？他们自小便一起长大的，除了他衣服下边身子上有几个痣她不知道以外，关于他别的她是门儿清。
严家是刻意把他支开的，就是不想把严家牵扯进这趟浑水里。王瑗虽然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一想到原本严宥父母对她那般亲近，竟只是因为她是颖阳太守的女儿而已，就觉得心灰意冷，原来人心这么靠不住。
“砰”的一声。
还没等王瑗缓过神来，接着“啪呲”一声脆响。
王瑗豁然转头，只见狼狈的小二趴在地上，手里端的杯盘碎了一地，他痛呻着，背上还压着一个人。那人挣扎了半晌才坐起来。
还没等看清他的长相，王瑗惊呼一声，外边又大步进来一人，直接提起一脚踩在了方才那人肩头，使劲往下蹬了蹬。
“刚才我就看见是你偷的，东西哪儿去了？再不交出来，我就把你手脚剁了！”
说话这人穿着金贵，一看就是权贵人家的子弟，表情却十分不善，脸上黑云密布，鄙夷地睨着脚下之人。
王瑗很无奈，这些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打扰别人正常用餐了吧？也许就算注意到了，以他的地位身份、一贯以来的个性，也不会在乎。
“我、我为何偷你东西？你我素不相识，我偷你东西作甚？”那人吃痛，想挣开肩上的那只脚，伸手去掰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你打也打了，搜也搜过身了，有找到证明我偷了你东西的证据吗？还不放了我？”
王瑗看着那人寒酸的样子，一身衣服布料普通不说，恐怕穿了也有些年头，肩头袖口都有磨损。难道穷人就一定会偷东西吗？王瑗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哼。”冷笑一声，那公子朝一旁几个家仆使了个眼色，“给爷打，什么时候东西吐出来，什么时候再放了他。”
“是！”几人摩拳擦掌撸袖子，上来就几拳照着头脸招呼。
“哎哟哎哟”的痛叫不绝于耳，王瑗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有些害怕，一看旁边的青凌，也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了。两人不敢上前劝阻，只好站在屋子角落里，尽量不引起对方注意。
“我也是读书人，怎么会做偷盗那等下贱之事？”
“快别打了，我真没偷！”
……
“住手。”
这时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人，那公子只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让下人停手。只是下一秒，几人就嗷地一声住了手，不约而同紧捂起手背。
那公子面色难看，“姜将军，这件事不归你管吧？”
“陈大人与我同朝为官，也有几分私交。这是在他治下出的事，他还未到，我先帮忙看看也不为过。”被唤作姜将军那人气定神闲，目光从终于从无尽殴打中解脱出来的穷书生身上掠过。
“姜将军真是古道热肠，乐于助人。”
“过奖。”姜樾好像没听出话里讽刺之意，神色不变。
那公子一噎，无话可说。
书生狼狈爬起，朝姜樾深深一揖，“多谢……将军解难，在下感激不尽。”
“我说了让你走了吗？！”
那公子声音冰冷，刚抬脚走出两步的穷书生一顿，不敢再走。
“我的东西没找回来，这里的人一个不许走。”
被他带有寒意的目光扫过的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旁的几个家里也有几分势力的公子更是张口就要理论。
“我爹就是京兆尹陈坼，你们谁有意见？”
此言一出，四座皆寂。
王瑗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人说的‘同朝为官，有几分私交’的陈大人，是这公子的爹呀？那这位姜将军，可真是来头不小！
等等……
姜？姜将军？
王瑗耳边晃过在茶楼里说书先生那段她百听不厌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可不就叫‘姜将军’？还说是当世少年白起！难道是他？
她霍地兴奋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好激动，这种类似于要见到心上人忐忑向往的感觉真是奇妙得难以形容！
“你要仗你爹的势欺人么？”姜樾语调平平，波澜不惊。
“有何不可？”陈公子轻蔑一笑，看向姜樾的目光里多了些道不明的意味，“毕竟士庶有别，贱民嘛，多的是，就算打杀一个两个，也不是什么大事。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既然出身寒门，就应该晓得夹着尾巴做人，还想一步登天？沐猴而冠，可笑之极！”
王瑗气得双手发抖。什么叫出身寒门就该夹着尾巴做人？人为什么不能平等？就因为祖上当了官，所以现在哪怕一无所长也能高人一等？他们有什么资格？
姜樾没有被这番挑衅的话语激怒，淡然一笑，“陈公子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更相信除了家世以外，另外一种东西。”他一挥手，很快外边忽然传来脚步声，听着声音不小却整整齐齐。
好像是……军队。
陈公子脸色变了，“姜将军，没有皇上的命令，你的军队是不能入京的。你这是违抗皇令？”
“哦，我今早便得了皇上口谕，带有功将士入京受赏。”
“……”陈公子顿了片刻，又道，“那你要仗势欺人？”
姜樾目露惊讶，“陈公子这是哪里话，我只是瞧着时间不早了，想尽快进宫复命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纷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