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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情毒 ...

  •   “除了腹中剧痛之外,大约庄主尚有别的隐疾吧?”将明日红支走之后,云釉注视着在药烟中逐渐平静下来的男人,悠悠问道。
      苍虬抬袖拭着额头冷汗,一身宽大的丝袍都已湿透。他勉力撑起身子,喘息不语。半晌,艰难地挤出一句:“一个男人对女子说这种事……唉,实在羞于开口。”
      “我也只是胡乱猜测。以绿夫人之妖姿绝艳,世间男子在她面前皆难自持,庄主正当年富力强,却对她毫不动情,恐怕是……”
      “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瞒您的。”苍虬苦笑道,“云老板猜得不错,我虽有众多姬妾,却不能人道,又岂止是绿娘,对任何女人来说,我已不能算是男人了。”
      “庄主的腹痛之疾是从几时开始的?”
      “三年……嗯,是三年零五个多月,最初只是隐痛,我只当风寒也没在意,谁知越来越厉害,发作得也日益频繁。重金聘请了名医无数,没一个能看出是什么病,都说我一切正常……”
      “发作时是怎样一种疼法?”
      “就像……就像腹中有根针在乱刺。到最后只能依靠鸦舌香减痛,我何尝不知此物害人,可已然骑虎难下。”
      云釉一双妙目停留在他脸上,冰凉透澈的清水眼,仿佛能看穿五内而不含丝毫感情。
      “那么,不能人道也是同时发生的么?”
      苍虬侧过脸去躲开她的目光,犹豫片刻,道:“是。”
      云釉起身踱到花窗边,深吸夜风送来的菱香,沉默不语。月光下一剪修长的淡绿背影,风拂发丝,袅袅迤逦。身畔似有轻烟岚雾笼罩,恍如神仙中人。苍虬充满期望地看着她,却见她摇了摇头:“这个病我治不了。”
      苍虬大惊,正待继续求恳,云釉回头笑道:“我虽治不了,但能治的人马上就来了。”
      “云老板的意思是?”
      “解铃还需系铃人。”
      “您是说绿娘……”苍虬皱起浓眉,“她是五年前买来的,当时见她流落花都可怜,又生得美貌……莫非柔兰国有什么秘蛊么?”
      “任何毒蛊都不在什么国。”云釉走去打开门,“只在人心。二位进来吧,庄主等候你们多时了。”

      绿娘与松石深夜被唤起,都是仓促穿衣,松石尚披了外袍,绿娘却只着一袭贴身白绡裙,长发如浓墨泼泻肩头,不妆不饰,越发丰韵撩人。
      她反手掩上门,径直走到云釉面前,昂起下颏:“我知道你是冲我来的,既然你已看破,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是我丈夫找你这高人来对付我的吧?”
      说到丈夫二字,她向苍虬一瞥,唇角挑起一丝奇异的讥笑,又像轻蔑,又像温柔。这是云釉首次听到她开口说话,与舞蹈时的泼辣狂放毫不匹配,绿娘的嗓音竟十分娇细,如青蝇振翅,几不可闻,细听却是宛转清烈,带有金属质感的音色,撼人心魄。云釉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个唱戏的。好在胆子还不算小,像锦鬣葵这种东西,还吓不走我。”
      “你知道锦鬣葵,肯定也知道我是谁。”绿娘狠狠地瞪着她,大眼睛里金棕火光跳荡,带着豁出去的决心,“那还等什么,来收了我啊!反正我是个害人的妖精,我对男人从没真心,只为采他元阳——你们人类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你若没动真心,就不致弄到今天这局面了。”云釉叹道,“五界众生皆有情。我相信你对那男人是痴心相爱,你也不要小看人类的智力,我从没那么想过。”
      绿娘冷笑两声,似乎不甚相信。云釉轻轻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看进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里去:“你错就错在太过真心。你对他付出全部真情,自然希望他也能全心回报,世间爱恋本该从一而终,这也没有错。只可惜你还是不了解人类,除了爱,他们还有许多其他东西需要考虑,有时候那是不得已的……”
      “他能有什么不得已!不错,他入了血黑金党,可帮中只是借重他的财富。他们拿他的钱做事,给他提供保护,他在帮里根本是个闲职,除了喝酒玩女人,他还会什么!他不是有野心做大事的人,五年夫妻难道我还不知道!”绿娘猛然摔开云釉,直指苍虬,“他整天坐在山庄享清福,女人娶了一个又一个,他……他说过会一辈子待我好,可他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她的长发飞扬起来,眼里发出金色异光。苍虬望着逼近榻前的女人,骇然失声:“原来你真的是妖……当日接你进门,我说的是怜你孤苦,给你一个安身之处,绝不会强逼你委身,若你将来有了心上人,我愿送你出嫁……不是这么约定的吗?五年来我拿你当亲妹子看,没有亏待过你啊!为什么要害我?”
      “说的比唱的好听!亲妹子……你们人类的规矩是可以和亲妹子睡觉的吗!伪君子,如果你真的对我从不相扰也就罢了,为什么夜里你来找我,白天却又对我不理不睬,五年啊,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是你众多玩物中的一个吗?”绿娘愤然高喊,再也抑制不住五年的委屈,一声出口,泪如雨下,“你若当我是亲妹子看待,我的孩子是哪来的!”
      “孩……孩子……”
      苍虬彻底惊呆,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肚腹,纤腰如蛇,不盈一把,没有丝毫怀孕的迹象。他圆睁双目,喉间发出低沉的嗬嗬声,目光一点点从绿娘腰肢转向自己身上。
      “对,那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在你肚子里慢慢长大,就要出生了。我的夫呵,你这个当父亲的高不高兴呐?”
      绿娘盯着苍虬颤抖地抚摸肚腹的手,快意地笑起来。眼角眉梢,无限怨毒。苍虬生得本来魁梧,人过中年略有发福也是常情,谁能想到这离奇怪事——在男人隆起的将军肚里,孕育着一个婴儿。
      苍虬平躺下去,宽大丝袍突然震起无数波纹,跟着陡然高凸,拳头大的突起东一下西一下在他腹中乱窜,像是真的有一个婴孩在里面抡拳踢腿,迫不及待想要出世了。苍虬长声嘶号,腹中的剧痛宛如一根钢针刺透脏腑,即将划开重重血肉。
      “云老板,救……救我……”
      “你求她也没用。孩子就要出生了——他会破开你的肚皮钻出来,攥着你的肠子……这是你跟我生的孩子,你要当爹爹了,你开不开心啊?”
      绿娘轻声细语,声音是慈母般的温存,目中却闪亮着妖异的狞笑。她扬起手,背后升起一根尖端紫光闪耀的尺半长针,握在掌中向他俯身,喃喃道:“看来孩子力气不够大,不如让我来帮他一把吧……”
      她撕开苍虬袍襟,举长针要向他裸露的肚腹刺下。
      “别伤害他!”突然有人从旁抢上攥住她手腕,松石眼中流下双行泪,淌过唇边化开了那抹墨画的假髭,一张汤团般的面孔黑一道白一道,看去无比滑稽。他在榻前跪了下来,仰望着矢志复仇的女妖,一字字道:“你的孩子是我的。我才是那个夜夜与你欢好的男人。我骗了你的身子……绿娘,所有罪孽都是我的,要杀就杀我吧。”
      他解开衣袍,拉着她的手,让长针刺入心口,一颗殷红血珠像透熟艳极的樱桃,缓缓在针尖下浮出来。
      他说:“我是个卑鄙小人,绿娘,只怪我太爱你,从第一眼看见你,我的心就系在你身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哥哥。破腹之痛应由我承受,我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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