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色入青山（天涯明月刀）》狐悦

8、第 8 章

　　叶开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亮，日光穿透树林，暖暖地照在身上。叶开伸出手挡住眼前刺眼的阳光，光线从他的指缝中漏下来，他微微眯起眼，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大难不死，看来阎王爷也不喜欢他。
　　叶开从地上爬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无病无痛，昨天受伤的地方居然已经连伤疤都看不到了，难道真有神仙救他？
　　他向四周看了看，这一片林子让他觉得眼熟得很，像是曾经来过。但叶开现在也没有心思细想，他迫切地想知道傅红雪是不是已经脱险，他记得昨天晚上傅红雪与周婷已经渡了河，应该是脱离了险境，只是他一想起那鬼祟地燕南飞便又禁不住忧心起来，
　　昨天一战，他看出那燕南飞出手狠辣无情，绝非是正人君子。傅红雪若是任由他摆布，必定要闯出大祸来。他想到这个，自己又头疼起来，如今的傅红雪与他形同陌路，自己几次劝阻都碰了钉子，长此以往只会令傅红雪更加厌恶他。
　　就在叶开正为傅红雪的事暗自神伤的时候，林子中突然传来了一阵乐声。那乐声凄婉低迷，百转千回，然而曲调又是那样寂寞冷清，仿佛一声叹息。
　　叶开听到这支曲子，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情不自禁地向那乐声传来的地方走去。他的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乱，甚至险些被地上的断枝枯草绊倒，
　　纵然百年时光已逝，但这支曲子他却永远不会忘记。
　　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傅红雪时，冷月危崖上，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吹着这支曲子，寂寞如霜。
　　“傅红雪！”
　　难道他把一切都忘了，却还记得这个？
　　叶开在树林里跌跌撞撞地闯了一阵，那乐声渐大，他知道自己离傅红雪也越来越近。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百年的清修，本该无欲无求，心如止水，而他只用一支曲子便把修行毁尽。他们之间，到底谁是谁的劫呢？
　　那春林深处，一道人影立在树下，树影婆娑，阳光斜斜，叶开在傅红雪几步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眼前的傅红雪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衫，松散的长发随意系着，头顶的光斑在他俊逸的面孔上细细跳动，傅红雪垂着眼，抿着唇，乐声从他唇边倾泻而出，此情此景，竟让叶开看的有些痴然。
　　“傅红雪……”
　　过了良久，叶开才忍不住喊了一声，树下的人缓缓抬起头，那目光竟是叶开从未见过的温柔。傅红雪的笑，纵然是这世间最美的春光也未及他千万分之一。
　　叶开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这种久违的安宁和满足敢让他放下了所有的警觉。在傅红雪的面前，他本就已经溃不成军，无论这个人是真，还是幻影，他都渴望去靠近，
　　“叶开。”
　　他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他骇然转身，还没来得及看清叫住自己的人，只见那一身黑衣的人忽然飞身向他扑来，叶开原本可以躲开，但当他看清楚那黑影的面孔之后，他的脚步便再也移动不了半分，
　　锋利的狼爪撕裂了林中和煦的暖风，犹如利器一样，直直地刺进叶开的胸口，
　　他只是茫然地愣在那里，还想回头看一看那树下的人，却发现树影下早已空无一人，
　　“傅红雪……”
　　他的手在半空中无望地挥动了一下，血色漫过他的视线，他感到的却不是疼，
　　而是冷。
　　原来，这才是他们之间的结局吗？
　　不，
　　“不！！”
　　山洞里的篝火早已熄灭，柴堆上冒着淡淡的青烟，灰白的光从洞穴外透进来，照亮了岩壁上的水渍，洞顶的水滴答滴答地，落在他的面颊上。从地上猛地弹坐起来的叶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慢慢地，他感觉到伤口处开始疼痛，虽然已不像之前那么剧烈，却仍然让他不住地倒吸冷气。
　　这里是……
　　洞穴里实在太暗，柴火也湿透了，以他现在的功力想点燃这堆火都办不到，实在是太过狼狈了。叶开想着又仰面躺了下去。他躺下去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身下非常柔软，而且温暖，像是……
　　“！！”
　　叶开这一低头看到的东西，让他简直要大叫起来。他到了此时此刻才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是一只黑色的狼兽，他方才当做枕头枕着的，其实是这只狼兽的前爪。而狼兽的另一只爪子正垂在他的腰上，这姿势刚好是把他整个人围在里面，
　　叶开已经认出它是谁了，他甚至不需要再去确认什么。这个人与他生死相联，他对他甚至于比对自己还要熟悉。
　　“所以，是你回来救了我……”
　　经历了昨天的那一战，傅红雪本就已经精疲力竭，找到叶开时为了替他驱毒又耗损了不少气血，一路背着他躲到这里之后傅红雪也感到不支，昏昏沉沉地便现出了本相。他明明知道身边这个人是个修道人，却还是把他围在自己怀里，无意识地保护起来。
　　想到这里，叶开感觉到这几日以来被刺痛了无数次的心渐渐地有些愈合起来，他重新躺回到傅红雪的怀里，像他们从前那样，彼此依偎，相互温暖，纵然天地不仁，世情如霜，他只得他一人相伴就已足够。
　　然而他躺下没多久，傅红雪便醒了过来。狼兽素来警觉，极少会与人同眠。况且傅红雪仍有心事，更不能沉睡太久。他醒来的时候，叶开正靠着他的狼爪，似是睡得很安逸，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所谓的‘美梦’是什么，因为对他而言，沉睡中的每一刻都是危险的，他甚至不能够睡得太沉，因为他有过太多在梦中被袭击，或者被噩梦惊醒的经历。
　　浑浑噩噩的梦里全是复仇的血腥，片刻安宁没有。
　　傅红雪没有叫醒叶开，而是帮他把滑落下来的披风重新盖在身上。然后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站起身来。
　　昨天夜里的事他应该忘记，他似乎为叶开做的太多了。
　　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天的人，竟然让他这样情绪大动，一夜间体味到了凡人才该有的喜怒哀乐，这些感情对他来说太多余了。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感情被一个修道人这样左右。无论他是什么用心，什么目的，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都不能够再对他动半点感情。
　　傅红雪已经重新幻化成了人形。洞穴外，燕南飞已经候在了那里。傅红雪把自己的披风留在了洞穴中，孑然一身地走了出来。
　　“我们可以上路了？”
　　燕南飞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讥诮。昨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傅红雪为了叶开几度失控，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来救他，这意味着什么？
　　这恐怕已远远不只是报恩那么简单了。
　　“你确定明月心已被云天之巅的人带走了？”
　　傅红雪没有回头地径直往前走。他的身后本不该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我打听过，有人说亲眼看到云天之巅的冷月流星使出现在明月楼。”
　　“好，那我们就去云天之巅一探究竟。”
　　燕南飞闻言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角，这件事虽然有叶开搅局，但这毕竟只是小小的差错，并不能改变结局。
　　“你难道不等他醒来再走？”
　　傅红雪握紧了手里的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从没想过要带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