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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9 惜缘 ...

  •   “吱呀……”门开了,打断了聂谨怀的回忆。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布衣女子袅袅的走了进来。
      “呀,王爷,你醒了。”女子嗓音清脆,由于逆着光,聂谨怀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那一声王爷,让他警觉了起来。
      女子快步走到床前,微微低下头一张绝丽的容颜从暗影中显现。

      “你是谁?”聂谨怀开口问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我?”女子一笑,如春风拂面:“我叫花沾衣,我相公说你是八王爷。不过在你见他之前,先把这药喝了。”
      聂谨怀这才注意到女子手中端着一个粗瓷碗,碗中悠然的冒着热气,一阵药味四散开来。

      “这是哪里?”聂谨怀撑起身子,却发现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懊恼的皱起眉头,他毫不客气的问道。
      “咯咯……”花沾衣掩唇轻笑:“这是惜缘山,离朔州不过百里。”
      “惜缘山?我怎么没听过?”
      “呵呵,你当然没听过,因为这名字是我起的!”花沾衣狡黠的眨着眼睛回答道,脸上满是笑意。
      聂谨怀一时语塞,唯有瞪着头顶的帐子不说话。
      花沾衣又眨了眨眼睛,仿佛察觉到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伸手扶起聂谨怀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
      “王爷,民女造次了,不过你先把药喝了,要不莫先生该骂我了。”
      “莫先生?莫先生也在?”聂谨怀抬眼惊讶道。
      “是啊,我们发现你不久之后,莫先生就找来了,现在他正在外面给你采药呢。”

      聂谨怀伸出左手接过药碗道:“那劳烦你去把莫先生找来,我有急事问他。”
      “王爷不必着急,我说了先生去采药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山坡上呢,有什么急事如果我夫妻能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帮。”一个男声突然传来,聂谨怀抬眼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花沾衣站起身,迎向男人,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王爷,这是我家相公。”
      男人看着聂谨怀突然跪倒在地:
      “草民花寻千叩见八王爷,多谢八王爷救命之恩。”

      聂谨怀看见花寻千时才想起来,难怪刚刚看花沾衣眼熟,原来她就是颜落那里的那个花魁。等到花寻千跪地谢恩的时候,聂谨怀有些纳闷:“我什么时候于你有救命之恩了?”
      “王爷就算不承认小的也知道,小的本来是被发配嘉木修筑工事的,但王爷替小的美言了几句,小的才能,才能带着衣衣在这山里过上安稳日子,王爷的大恩大德,小的不敢忘却。”
      聂谨怀皱眉,他隐隐约约记得当初自己架不住颜落的一再请求,随手跟押送流放犯的人打了个招呼,说要善待花寻千,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王爷请安心,莫先生说公主的车驾已经按原计划前进着,等王爷养好了伤,再追赶不迟。”花寻千又恭敬的说道。
      聂谨怀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药。

      ***

      药里似乎有些安神的成分,聂谨怀不一会儿就恍恍惚惚的陷入了昏睡。花沾衣看着他睡梦中紧蹙的眉头叹了口气。
      “不知当家的一切可好啊……”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一双手轻轻搁在她肩头,传递过来令人安心的温暖。
      “我们出去吧,让王爷好好休息。”花沾衣站起身拉着花寻千走了出去。

      屋外,背着一篓子药草的莫离刚好走进篱笆。
      “莫先生回来了。”
      “嗯,王爷怎么样?”莫离抬手抹去额上的汗珠。
      “刚刚醒来过一次,我照你的吩咐让他服了药,此时又睡着了。”花沾衣顺手接过药篓放在一边。
      “莫先生,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给京城的朋友写了信,可是你看这深山野岭的,怎么送出去啊?”一旁的花寻千握着一封信为难的说道。
      “这个公子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现在我担心的是我们在这里虽然一时逃过了刺客的追杀,但这山谷就这么大,难免以后会给你们带来麻烦。而且京城和西雍两边的情况都不容乐观……”莫离看着花寻千的眼睛慢慢的说道。
      “先生放心。”花寻千打断莫离的话:“我二人能有今天,都是王爷和颜当家给的。我们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等王爷伤势好转,我夫妻二人自当另觅桃源,此生都不会再跟京城的一切有瓜葛。”
      莫离闻言,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片刻即逝。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花寻千的肩上拍了拍,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京城。
      最近几天颜落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不是碰翻了杯子就是在跟客人说话的时候走神,引得温柔乡上下都跟着不安起来。
      例如现在,阿因看着又在发呆的颜落,面上浮起一丝担忧。
      “当家的怎么了啊,最近老是这样。”阿因嘟起嘴抱怨着,身边的颜汐闻言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
      “你别打扰她,让她安静一会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颜汐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一边拉着阿因出了门。

      而此时的颜落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她满脑子都是朝堂上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这些事情早在她是八王妃的时候还有一点印象,而今却是化作模糊的幻影,抓也抓不住。
      从那天听闻武调结果起,颜落就打算从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上入手,看能不能挽回局势,但是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朝廷从惠恩帝开始,就出现了明显的党争局面,以三皇子聂谨陵、丞相孟松恒为首的“皇子党”和以太子聂谨旸、崇阳候骆子绪为首的“太子党”两派互不相让的斗了许多年,当年的惠恩帝正是靠了这两派的互相牵制才能让朝廷安稳。
      但在惠恩帝薨之后,“皇子党”就占了上风,不但“太子党”主要人物被清剿一空,就连某些中立的官员也因为偶尔的言辞倾向问题而被赶出朝廷。可以说一时间当年的“皇子党”独霸朝廷。
      之后的两年,虽然再未形成惠恩帝那时的党争局面,但是由于丞相孟松恒的独断专制,导致了许多官员的不满,八王聂谨怀和惠恩帝薨后才回来的十三王聂谨书就成了他们投靠的对象。两位王爷虽然一个在礼部担任闲职,一个看起来根本就是个纨绔子弟,但毕竟是皇子出身,或多或少的形成了自己的圈子。
      对于这种情况,丞相孟松恒也意识到不能再搞大清洗了,于是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聂谨书,以期望用这种手段维持朝廷的安稳。

      但是现在,前几天的大清洗和武调,都表明了这只老狐狸察觉到了危险,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要再恢复起来,就很难了。
      而颜落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局面。整个朝廷目前都在孟松恒手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聂谨书又被发配到皇陵去了,说是去祭祖,怕是早已被软禁了。那天她本来打算冒险去一趟八王府找迦罗公主探探消息,却被门口的重重守卫给挡了回来,想必,迦罗也一样被软禁了。
      更让她担忧的是,颜洄说莫离已经五天不曾传回消息了。按照以往的惯例,莫离会隔一天就传回一点消息,虽然随着路程越来越远,消息的到达也会有所延迟,但算起来他们应该刚刚过了朔州,以大雕青儿的速度,至多三天就应该有消息。

      心烦意乱的叹着气,颜落起身推开窗户,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她惬意的眯上了眼。
      这里是温柔乡的二楼,临着繁花巷,从这里侧着看过去,可以窥见正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正过午,繁花巷里安安静静的,之后偶尔一两个卖胭脂水粉的货郎在徘徊。与正街上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颜落探出头,看着温柔乡的飞檐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略带寒意的风拂动她的额发,也渐渐驱散了她心里的抑郁。
      正享受间,突然耳边起了一阵喧哗,颜落举目望去,只见正街上原本多却不乱的人群此刻拥挤成一团,好像在看什么布告。
      隔得太远,颜落瞧不清具体情况,只有行人偶尔的只言片语飘进耳朵。

      “啊……八王爷……”
      “什么……死了……”
      “……不会吧……”

      聊聊的几句如同一根针一样的扎进了颜落的心里。慌忙从窗子外收回身体,却不妨慌乱中额头嗑在了结实的窗框上,一阵钝痛震得她眼前一片白光。
      抚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颜落冲下楼。

      从温柔乡的大门到正街并不远,颜落很快冲进了正街的人群里。
      艰难的顶住来回拥挤的人群,她看清了告示上的字。

      一阵难以言语的痛从心的最深处慢慢蔓延开来,一寸一寸占据了她的身体。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了,眼前一片白光,恍然中她仿佛看见了一身雪花的聂谨怀站在温柔乡的后门外,满脸落寞。
      那身影一点一点放大,耳边是杂乱的啸音,尖利的震着她的耳膜,整个脑子仿佛要炸开一般的疼。用力的甩甩头,颜落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发现眼前的白光渐渐变得血红,触目的红色中,聂谨怀浑身是伤的躺着,毫无生气,仿佛一具木偶一般。

      周围的人有些惊恐的看着这个女人,她额头上趟着血,而且已经把眼睛糊透了。她抱着头尖叫着,不断的扭动着身体,撞得周围的人趔趔趄趄。
      有人认出这是温柔乡的颜老板,对着她指指点点,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颜洄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局面。他冲上去抱住颜落,却又被她挣扎开来,此时的颜落,力气大的吓人。
      眼角扫到巡街的侍卫身影,颜洄咬咬牙,抬手将不断挣扎的颜落打昏,半抱着离开了正街。走之前他扫了一眼告示,心下一片了然。

      三天后,皇上下旨为送亲途中不幸过世的八王聂谨怀举行葬礼,举国治丧三天。

      低沉的哀乐从窗缝透进来,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坚韧的丝线一般将颜落的心一点一点抽紧,然后勒出血。
      三天前被颜洄从街上抱回来清醒后,颜落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没有预想中的哭闹,也不再发呆。每天穿梭在温柔乡的前厅,忙碌得仿佛一只勤劳的蜜蜂。对着客人她依旧会笑,只是那笑容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细心的姑娘们发现,她们的当家的再也没有穿过任何一件有颜色的衣服,以前所有的衣衫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素白的衣裙。在一群如彩蝶般的姑娘中,宛若一株素净的白荷。只是那白荷却无端的透着悲伤。

      正街上白幡铺天盖地,长长的送葬队伍蜿蜒了几条街。由于八王爷聂谨怀是坠崖身亡,尸骨无存,所以那上好的镶金楠木棺材里,装的只是些衣衫。
      王妃迦罗公主由丫鬟陪着,坐在随行的马车上,浑身缟素目光呆滞。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哭得期期艾艾,王妃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就那么木着一张脸。

      颜落忍不住推开窗子的时候,刚巧王妃的车马经过繁花巷与正街的街口。那纤细的身影在白色的包裹下显得格外单薄。
      仿佛是感觉到注视一般,迦罗突然扭头朝颜落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突然犀利,宛若利箭。
      颜落被这目光刺得一愣,缓过神的时候,车马已经过了街口,看不见了。

      慢慢的关上窗子,颜落攥紧了手中的账本,骨节因为过于用力而发白。
      “你也相信他死了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完这句,颜落终于扑倒在桌上。

      迟了几天的泪水终于落下,滴滴答答的化开了账本上的墨迹,压抑的哭声仿佛大地深处的悲鸣。钝痛从胸口蔓延开来,疼得人喘不上气。

      颜溯站在门外,右手举在半空,他听见了屋内压抑的哭声。顿了半晌,他选择了转身离开。

      有些痛苦,还是要发泄出来的吧。
      你不哭不闹比谁都正常是怕大家担心吧。
      其实我们明白你的痛,要哭,就尽情的哭出来吧。
      哭过这一回,你就振作起来吧,好多的事情在等着你,这局棋还是要你来收尾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溯慢慢的走向后院马厩,翻身上了一匹枣红色的母马,穿过了温柔乡的后门。马蹄声在青石板的路上敲出有节奏的轻响,身后,尘土轻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49 惜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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