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与蟒怪》席云诀

17、第 17 章

　　67.

　　伊莱恩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封信。

　　于是他独自来到了树林里的蔷薇花前，左右看了看，有微风拂过，树林里数不清的树叶摩擦着飒飒作响，从树影间筛下的细碎光斑随之曳动，有鸟语，有虫鸣，有蔷薇馥郁的花香……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一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轻飘飘落下，他伸手接过，顺势抬头看上去，就看到一身白袍的人高坐在树上，正低头默默注视着他。

　　见被发现了，埃德迦轻巧地一跃而下，他肩膀上一只小蝙蝠忙不停扑腾起了双翼。

　　他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又见面了。”

　　伊莱恩看着他的笑容，再一次感到十分亲切。

　　埃德迦的笑却很快消散了，他动作轻柔地执过他的手臂，蹙起了眉，“您受伤了？”

　　白皙的手臂上一道红痕尤为刺目。

　　伊莱恩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努力把袖口往下拽了拽。

　　“没什么。”

　　埃德迦轻叹了一声，“果然是……”

　　他欲言又止，两手捧着一个东西送到他面前，突兀地说：“不见了。”

　　那是一个红色的木盒，埃德迦说着在他面前打开了盒盖，里面空无一物。

　　伊莱恩迷惘地问：“什么不见了？”

　　埃德迦沉声说：“灾祸之源。”

　　“它逃走了，回到了它的主人身上。”

　　埃德迦将目光送往不远处的古堡，低声问：“诅咒解除了对吗？”

　　伊莱恩点点头，今天天还没亮他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然后看到了西奥多、贝茜、汉娜夫人和斯考特先生……刚才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了亚德里恩。好多人呢，除了那个人以外。

　　他感到疑惑不解，“为什么？”

　　埃德迦对此倒是了然，“你是想说你并没有爱上公爵，为什么诅咒却在一夜之间解除了？”

　　伊莱恩不置可否。

　　“那么你已经知道诅咒迪伦的人是谁了？”

　　伊莱恩说：“是圣子，对吗？”

　　“不错。”埃德迦耐心为他解惑，“圣子当年打败迪伦后，在他身上施加了一个诅咒，这诅咒里其实包含着两个陷阱，诅咒只有用圣子的母语念出才能生效，他当初对迪伦所说，是直到一个人类发自真心地爱上他为止。而圣子用母语所说，却是直到迪伦真正懂得作为一个人类去爱另一个人……”

　　“圣子说高傲如迪伦，是不会愿意接受自己去爱上一个人类的。让一个人类爱上他则无关紧要，毕竟诅咒解除后他一抬手就可以让这个人消失在这世上。”

　　“但是这句诅咒，我不太懂，”埃德迦看向他，“你懂吗？”

　　伊莱恩想了一会儿，“好像……有一点。”

　　他主动问道：“您特意在今天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依然提出上次的建议，公主殿下会生气吧。”埃德迦观察着他的神色。

　　伊莱恩说：“明知故问。”

　　虽然迪伦昨晚惹他生气了，可他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去杀了他。

　　“不知道如果公主听完上次的故事，会不会稍稍改变心意呢？”埃德迦试探道。

　　伊莱恩正想果断地说“不会”，埃德迦已自顾自说道：“无论如何，一个故事要有始有终，公主还是耐心听我说完吧。”

　　他默许了。也的确对他口中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那么又要从第七座塔说起了。”埃德迦用那把悦耳的嗓音娓娓道来。

　　“当初六位第一代公爵进入了泰坦塔，不为其他，而是为了研究六位神留下来的法阵，他们在丛林时代便是大魔法师，如今新时代过半，却大多成了白发苍苍生命垂危的老朽，神明的出现给他们的另一种启示在这个时候越来越清晰——即永生。

　　人为了追求虚妄的永生，什么都能做得出，而越是有权力的人能做出来的事越可怕，他们到后来是……丧心病狂了。”埃德迦扯了扯嘴角，充满了讥诮的意味。

　　“他们难以摸索出法阵中的奥秘，但有一个办法被他们想出来了，即改造法阵，掠夺魔源，将法阵中的魔力占为己有！所以他们将泰坦塔建立在整个大陆的中心，妄图改造整个法阵的魔力，使其集中到泰坦塔里来。只不过这个计划在实施的过程中有所欠缺，一旦法阵的所有魔力汇聚到泰坦塔，凡人的力量不可能承受整个法阵的力量，要用什么容器来作为媒介呢？他们起初向神祷告，只是哪怕真的有神明存在，又哪里会垂听他们这种浸满了欲望毒液的心声？

　　于是他们想到了另一种方法，那个种族也容易被这些充满了欲望的灵魂所吸引……”

　　伊莱恩听得皱起了眉，“难道是……”

　　埃德迦点了点下颌，“是的，他们召唤了魔鬼，妄想用魔鬼的力量来承接法阵的魔力。”

　　他适当地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而迪伦是被他们选中之人。

　　选中献祭给魔鬼的祭品。”

　　伊莱恩的眉心已皱得几乎浮现一道刻痕，“祭品？”

　　埃德迦说道：“届时魔鬼会附身在他身上，以此降临这个人间。”

　　“这……太荒谬了。”伊莱恩喃喃道。

　　“可这一切确实发生了。”埃德迦露出一个苦笑。

　　“迪伦在那座塔里呆了三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在第三年的时候，那六个法师忽然一个接一个从魔法塔上跳了下来。

　　那天早上帝都的人们一觉醒来，不但看到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的六具尸体，还看到泰坦塔随着惊天动地的声响脱离了大地，缓缓向天上飞去。”

　　“从那以后，泰坦塔里只剩下唯一一位法师，也就是迪伦·路德维克了。”

　　“可很快人们发现，迪伦会让整个大陆上只剩下他这一位法师、甚至他一个人类。”

　　“改造后的法阵在得到魔鬼的力量后顺利成型了，这是一个吞噬和蚕食的法阵，其余六座塔、甚至五湖四海的魔力都源源不断地涌向大陆的中心，即泰坦塔的所在，起初只是这样……后来这个塔的吸力却变得越来越可怕，甚至吸食人身上的灵魂和生命力……

　　法阵运行了一整年，大陆上死了不计其数的人。

　　迪伦·路德维克毫无疑问成了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第一法师，像泰坦塔一样，即使在这座塔落下以后，长久以来仍是笼罩在大陆上最可怕的阴影。”

　　“哪怕迪伦最终被打败了，仍然带来了一系列恶劣的后续影响，在七座塔俱坍塌后，法师们元气大伤，法阵毁灭了，魔法更是变得比丛林时代更为稀缺，几乎是枯竭了。人类在这个时候趁势而起，统领了大陆，他们焚毁书籍典册，在全世界各地猎杀巫师，开始了血腥镇压的‘猎巫行动’，迫切地要将魔法的一切痕迹从这个世界抹消。

　　他们的心灵为仇恨和恐惧所支配，不分敌我地大肆杀戮，竟凝聚成一股难以撼动的强大意念，连圣子也无法说服他们放下屠刀。没有办法，圣子只得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建立了这座城市，斯提克斯是后来城里的人起的名字，事实上，这座城市乃是巫师们最后的方舟。

　　圣子先是用泰坦塔的残骸建立了古堡，将迪伦和他的追随者囚禁其中，又用剩下的六座塔的残骸建立了斯提克斯，因为塔身上本身带有最初的六位神贯注的魔法，圣子又在上面重新画了法阵，于是魔法在斯提克斯得以延续。”

　　“百年来迪伦恐怕没有一刻不在尝试冲击圣子留下来的诅咒，也不算毫无收获，但难以动摇根本，到最后他不得不乖乖遵循诅咒的法则，找到了你，公主殿下。”

　　“这便是故事的大致面貌了。”埃德迦以一句话给这个故事落下了尾音。

　　“你要我杀迪伦，”伊莱恩直直看向他，抛出一个问题，“那么当初圣子为什么没杀他？”

　　埃德迦怔了怔，说道：“他本来是打算杀他的……”

　　“但他在最后读取了他的记忆。”

　　“于是他收回手，给了他一个诅咒。”

　　伊莱恩问：“圣子在迪伦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埃德迦说道：“大概便是我告诉你的这些吧，迪伦的经历都是那位大人转述给我的。”

　　他沉吟了一声，“只有迪伦在泰坦塔里那三年的记忆，他没有告诉我。”

　　伊莱恩想：我知道的。

　　昨晚玛姬告诉他了。

　　白衣少女在迪伦离开房间后第一时间从镜子里冒出来安慰他，她自我介绍名唤玛姬·路德维克，是迪伦的姐姐，于是伊莱恩很快明白了——这位姐姐是来为自己的弟弟恳求他的谅解的。

　　“所有人都说他是魔鬼。可我知道，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