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情》袁姻

6、报恩

　　当天收工早，季蘅回到家就看见宋宜家在厨房忙活。
　　她穿着橙色的毛衣，头发细而软，整个人显得毛茸茸的，总让季蘅想起小鸡、小鸭一类的家禽，看上去又软又暖。
　　宋宜家一边点着手机，一边喃喃自语：“牛肉切丁，先过水……过水，先烧一锅水。”
　　幸好，并不是想象中叮铃咣当的场景。
　　季蘅穿着拖鞋走过去，叉着手，靠在门上看着她忙活。
　　宋宜家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招呼了一声：“回来啦？”
　　“几点能开饭？”
　　宋宜家估摸了一下：“你饿了？很快的我保证。”
　　“有些人的很快是5分钟，有些人的很快是1个小时，你的很快……要不要2个小时？”
　　宋宜家选择性失聪，转而赶他出去：“哎呀你能别看着我吗？跟个包工头似的，我紧张。”
　　“你所谓的会做饭，就是用手机百度？”
　　“说到这个，其实我挺不明白的，你看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炒菜都是炒出一锅黑炭。其实照着菜谱做很简单的，大不了就是太咸，要么太淡，要么就是半生不熟，怎么就能炒出黑炭来呢？”
　　“听你这意思，我是不是应该先去买瓶解毒片？”
　　“别害怕，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没毒的，大不了我先尝尝看嘛，放心吧~”
　　这话听了让人更害怕了。

　　宋宜家接着切番茄，没想到不小心，汁液溅到了衣服上：“季蘅，帮我拿下纸巾，我弄到衣服上了。”
　　季蘅直接伸了手过来。
　　“没事，我自己来吧。”
　　“你爪子太脏了。”季蘅拍开她的手，用纸巾擦着她的衣服。之后取下了墙上挂着的围裙，替她套上，“手抬起来……好了可以放下了。以后做饭请全副武装。”
　　“就你龟毛。”
　　“龟毛？”季蘅不解其意。
　　“呃……就是乌龟的毛。”
　　“乌龟有毛吗？”
　　“没有啊，所以就是干净的意思，夸你呢。”宋宜家一脸正直，背过身去却忍不住偷笑。
　　看着宋宜家还在那儿磨磨蹭蹭，季蘅索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看到一半，突然想起件事情，于是拿出手机搜索了下“龟毛”。
　　百度如是解释：“当一个人非常的无聊、非常的无趣、非常的认真、而产生一些异于常人的行为，导致周围的人都相当抓狂的行为，或指人做事畏缩、不干脆即称之为龟毛。也可以指人做事一点都不果断、出尔反尔、拖拖拉拉，超完美主义者、鸡蛋里面挑骨头、过度拘谨，凡事想不开，甚至怕人家占便宜的行为或个人。”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季蘅随手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不出所料，等到开饭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季蘅尝了一口菜，虽然卖相有些抱歉，但口味居然还不错。
　　宋宜家期待地看着评委，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好吃吧？”
　　季蘅不动声色：“还行。饭呢？”
　　“饭？！”宋宜家猛地一拍双手，“哎呀还有饭！我忘了做饭啦！”
　　季蘅丝毫不觉得意外。
　　“要不我去门口超市买盒馒头吧？蒸一下很快的。10分钟，只要10分钟！”
　　“算了，来来回回菜都凉了，就这么吃吧，够饱了。”
　　“那我去泡个红糖水给你暖暖胃哈。”宋宜家狗腿道。
　　两人就这样，吃了一顿没有饭的晚餐。
　　宋宜家坐在对面叽叽喳喳，电视里在播着综艺节目吵吵嚷嚷，一切都很热闹。
　　季蘅不怎么说话，偶尔搭腔几句。他习惯了一个人住，偶尔也会自己做饭，通常不会太复杂，煮一碗面或是清粥小菜，足矣。突然有一个人进入他的私密空间，起先有些不太适应，但是也还好，并不反感，归结起来，大概是认识这个人太多年了。

　　“你说找到工作了，是做什么的？”季蘅问。
　　“那家公司是搞文化创意的，我的岗位是办公室文员，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啦，工资也不高，不过俗话不是说了嘛，要‘先就业再择业’。”宋宜家边说边夹了块红烧排骨，一张嘴吃得是油汪汪。
　　季蘅点点头，难得没有毒舌：“刚毕业一般待遇都不高，多积累点工作经验对以后有好处。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跟公司说好是下个礼拜一过去，正好，还有几天时间我能去找房子。”
　　“你要租房子？你们公司没有宿舍？”
　　“老大，包吃包住的好工作可不是哪里都有的。”说着又舀了一碗汤，这已经是她今晚的第三碗汤了。
　　听到她要走，季蘅觉得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或者至少也该平静以对，毕竟他并不擅长与人相处，宋宜家也是个麻烦体质。所以他无法理解此刻自己内心的淡淡失落，硬要说的话，也许是惯性使然，他向来不怎么适应变化。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季蘅正坐在玄关处换鞋，听到有声音“吧嗒吧嗒”地靠近，抬头一看，一只硕大的狗头凑到了眼前。
　　季蘅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唰地起身：“宋宜家！你搞什么鬼！这条狗哪里来的！”
　　房东一声怒吼，宋宜家赶紧从阳台上“吧嗒吧嗒”小跑了过来。
　　片刻后。
　　季蘅叉着手靠在沙发上，抬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表情倨傲。
　　宋宜家和狗一起蹲着，那只萨摩耶犬乖顺地伏在她的脚边，仰着脑袋，憨憨地吐着舌头，湿漉漉的眼睛天真无邪，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傻白甜”。
　　宋宜家讨好地笑：“嘿嘿，你别生气哈，我可以解释的。”
　　这天她出门找房子，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在虐狗，也不知道那狗犯了什么错，主人当街用力踢打，那力度看得宋宜家是心惊肉跳，可以想见被虐待的狗狗有多痛，退到墙角呜呜哀叫。
　　“我就看不下去了，想跟他理论。那个人长得人高马大，跟□□似的，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怂，就算那会儿有点头脑发热，我也没敢跟他吵。我就说要问他买狗。一开始价格没谈拢，可我是谁啊，从小跟着我妈砍价，那是行家呀。我估计他一听到有人要买就动心了，后来也没怎么跟我讨价还价，然后我就把狗给牵回来了。其实我真不明白，养狗么就好好养，不喜欢的话养着干嘛？”宋宜家一口气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季蘅的神色，还好，对方脸上无悲无喜，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
　　“花了多少？”季蘅问。
　　宋宜家伸出一个手掌：“五百，给我心痛得啊，省着点都够我一个月伙食费了，唉……说实话我那会儿有点犹豫，不过我想，那个人都能当街虐狗了，我能阻止得了一时，管不了他一世啊。没看到也就算了，看到了不管，我怕我回来老想着。”
　　“五百？还挺便宜。”季蘅淡淡地说。
　　听他口气似有松动的迹象，宋宜家赶紧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宠物店的人也这么说。哦对了，知道你爱干净，我还特地带它去店里洗了个澡，你看，是不是特别干净？”宋宜家挠了挠萨摩耶的毛，一人一狗双双仰着脑袋看着季蘅，期待的表情出奇的一致。
　　“针还没打吧？”
　　宋宜家讪笑：“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等我找着房子我就搬走，到时候肯定带它一起，就几天工夫，您就行行好收留收留它呗？”
　　季蘅半天没说话，最后极为勉强的点头了：“不要让狗在屋子里乱窜，不准随地大小便，如有违反，你们俩都给我马上卷铺盖走人。”
　　宋宜家立即指天发誓，表忠心道：“我保证，会用要求我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它的！”说完抓起萨摩耶的前爪，“快，谢谢季蘅叔……咳，季蘅哥哥~”
　　季蘅掸了掸身上的鸡皮疙瘩：“用你的标准要求它？那我看你们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了。”
　　宋宜家的特技是选择性失聪，专长是转移话题：“话说我还没给它起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要不你给它起一个吧？”
　　“你的狗干嘛要我起名字？”
　　“那不是你有文化嘛~”宋宜家狗腿道。其实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加深季蘅和狗之间的感情，也许这样他就不会轻易赶他们走了。宋宜家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自己果然还是很奸诈的嘛。“旺财怎么样？”
　　“俗气。”
　　“唔……那旺福呢？”
　　“俗不可耐。”
　　“那就旺我！”
　　“呵呵。”
　　“那你有本事说一个啊！”
　　“叫元宝怎么样？”
　　话音刚落，宋宜家仿佛就等他这句话了，遂两手一拍，惊叹道：“完美！就决定是你了，元宝！”
　　其实季蘅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指望能一锤定音，故而那浮夸的回应，让他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清晰的两个大字：草率。

　　宋宜家和元宝没有给季蘅的生活带来什么麻烦。一人一狗几天后就找到了出租房，而后就搬走了。
　　她走的那天，季蘅临时有个采访就没去送她。事后想想，即使没什么事，他应该也不会去的——他讨厌相遇，因为这往往意味着麻烦；他更讨厌离别，虽然他从来不屑于承认。
　　那天傍晚收工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悄无声息，再没人开着灯等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