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雷峰塔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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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站在铜钱胡同巷口，背负双手，抬头望天。
胡同口有一株老树，也不知死了还是活着，从来没有发过树叶，就那么一棵光秃秃地立在那里，黑褐色的枝桠枝枝杈杈的，偶尔会有几只雀鸟落在上头。
今天上头落了一只乌鸦，三爷觉得很不吉利。
正想着要不要把它赶走，他忽然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血腥味，从低矮的围墙上掠了过去。
三爷心中一惊，抬头，只见一道残影踏墙而去，直奔巷子深处。
他立刻返身回家。到门口时，只见院门虚掩，他直接推开，一路走到阿星的卧室门前。
他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但平常时，他不用进院门，阿辛就知道他回来了，可今天他都走到了卧室门前，阿辛还没有任何反应。
卧室房门半掩，靠得愈近，血腥味便越是浓郁。
他低头，看见青石地面上一大滩血，心里一惊，手刚搭到门上，忽听得一阵嗖嗖之声，两条血淋淋的藤状物破窗而出。
他袖子一卷，把两条肉藤反抓在手里，撞破窗子闯了进去。
屋内光线阴暗，三爷看见阿辛背对着他蜷坐在衣柜旁边的暗影里，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但被他挡住了，所以他看不清楚。
即便如此，眼前的情景也足够令他触目惊心的了。
他抓在手中的两条肉藤正是从阿星身上延伸出来的，另外还有三条肉藤从阿辛背上透背而出。每条肉藤末端都长着一副小口，小口微张，露出满口锋利的细齿。
那些小口高高扬起，像是长了眼睛，盯住三爷。三爷近前一步，它们便稍微降下一点高度，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似在威胁。
与此同时，三爷手上的肉藤也不动声色地慢慢紧缩起来。
三爷心中一凛，立刻丢开手，急退到房间的另一边。
“阿辛！”
坐在地上的人双肩一阵剧烈颤抖。
三爷听见一阵沉闷的哭声。阿辛哑声道：“怎么办啊……大哥，我救不了她，咳咳……我救不了她……”
三爷从长袍口袋里摸出一团银色的细线，找到线头，抽出一段缠在手上。
他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阿辛吃力地转过半个身子。他垂着头，苍白的光线透过破开的窗子落在他肩头，也照清了他怀中人的模样。
元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全身都是血，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
三爷终于看清楚了，穿透阿辛身体的肉藤正是从元素身上长出来的。
一些遥远的记忆突然被抖去灰尘，他忽然想起那些年猎人界里闻风色变的一个东西——化人……
当年吕家在北方一家独大，有多少不服的猎人死在这东西手里……
三爷的双瞳不由一缩，猛地绷紧了手中的那段银线。
阿辛一只手按在元素胸口。他慢慢抬起脸来，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泪水。他压抑地哭泣，不断地喃喃道：“她的心被挖走了，怎么办，怎么办？”
三爷警惕地观察着那些肉藤，一面小心靠近。
“阿辛，你听着。她已经没救了，你要还想活命，就立刻放开她！”
这个空间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危机四伏。这样一个监狱，你要防备的不仅是其他人，还有……自己。
一旦受了重伤，无异于宣告死亡。这里的医院根本就是虚设，连一个小小的感冒也无法医治。
所以三爷有些时候会感到很奇怪，如果这里真地是一个循环的轮回空间，并且每一个轮回，只要犯人没有死亡，空间里便会产生一个跟这个犯人一模一样的完全复制体，那么这个空间的定律应该不会跟【元世界】相差太多才是。
人既然能够在这个空间里长久地生存下去，那么这个空间肯定能够满足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才对。
为什么在这里，结婚甚至繁衍后代都没有障碍，却偏偏身体一旦受了伤害，就无法医治呢？
在杀死最后一个复制体之前，他差点被自己的复制体烧死，虽然侥幸逃生，但烧伤却永远无法消除了。
他第一次见到阿辛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上个循环里杀那个复制体的时候失了手。要不是发现阿辛身上有自己没有的伤疤，他差点就动手把他清除掉了。
想来真是可悲，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连“自己”都无法信任，遑论别人呢？
可阿辛最是唯一一个他愿意托付信任的人。
他的心里没有杂垢，而且他也不是人。
三爷说完等了一会，见阿辛依然一点放手的意思都没有。他便叹气道：“阿辛……”
话出口的瞬间，身体忽然拔起而起，唰唰两声，银线张开，缠住一条肉藤。三爷手上用力一拉，那条肉藤应声而断。
这一下重创使其他肉藤立刻变得分外狂暴，然而所有的肉藤却在此时全部缩了回去，俯冲而下，三张长满利齿的口狠狠地咬在阿辛身上。
许是因为疼痛，阿辛的脸扭曲了一下，紧接着按着元素的头，用力地把她压进自己怀里。他下巴紧贴着她的发顶，泪水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
“你醒醒，元素，你醒醒……”
三爷停止了攻击，他蹲下身，定定地看着阿辛，眼神复杂。
也许正因为阿辛不是人，所以他没有人类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在乎的人要死了，他救不了她，所以作好了陪她一起死的打算。
“阿辛，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许……能帮你。”
他说完，忽然间感到有点难过，隐约想起当年自己有一个复制体。
那个复制体爱上了一个叫乔蘋的女孩。两人明明说好了，如果有逃出去的机会，他一定把机会让给乔蘋。可真到那个时候，他却痛下杀手，只因为那个女孩挡了他的路。
他还记得那个复制体杀乔蘋时说的话。
他说：“乔蘋，我爱你。可我怕自己来不及回来救你了。我更怕自己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到处都是你的复制体，而我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现在的你，又或者是现在的你已经被你的复制体杀死了。那我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杀了你的复制体为你报仇吗？”
“与其那样，不如就让你永远留在我心里好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对着乔蘋的头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三爷的心灵受到巨大的震动。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面容柔美的姑娘倒下去，咚地一声从断桥上掉进西湖，沉入湖底。
然后他跟着那个复制体上山，亲眼看见雷峰塔倒塌，塔基上出现一条巨大的空间裂缝。天地间转瞬风云巨变，天色霎时就变暗了，无数人被卷进那条裂缝里，化为飞灰。
也就是从那以后，他渐渐放弃了从这里逃出去的念头。
怎么逃？根本无处可逃。
可阿辛的到来，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已经有将近二十个轮回，他都没有再在这里看见新的面孔。即便出现新的面孔，他也不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的难兄难弟。
可阿辛这张脸，跟他一模一样，却又不是他的复制体。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从外面进来的。
既然有进来的路径，肯定就会有出口。
这个想法，在他看见元素后变得更为肯定——因为，他有那个人的记忆。
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那个人。
三爷其实并不叫三爷。他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名字。
他出生在【元世界】的一个生化研究所里。
这个研究所藏在太平洋上一座无名小岛上。他在岛上长到六`七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过是某个人的克隆体。和他一样同为克隆体的还有另外两个，因为他的年纪最小，行三，所以研究所的人员就直接称他为“3号。”
他从小便听过关于那个人，也就是他的“父亲”的许多传说。
他的“父亲”叫作赵辛，七十年前，是一名顶级的次元猎人。八十年前，中国南北方的猎人联合起来，组织了一次【狩猎行动】，猎场在一个命名为【深渊】的次元空间。
在那次【狩猎行动】中，跟随老猎人进入【深渊】的年轻人几乎全部死绝，他是唯二一个存活下来的。
十年以后，他再次发起一次【狩猎活动】，【猎场】直指【深渊】。那以后，他就彻底消失了。他消失后不久，吕家遇到次元灾难，整个老宅都被卷入一个崩溃的次元空间里。
那时猎人界里有些风言风语，有人说，赵辛根本不是赵家人。他是赵家收养的孩子。而他的真正的父母家族，因为不满吕家的独霸，而被吕家派出的【化人】满门血洗。
年幼的他侥幸逃出，被赵家人抚养长大，后来又进入吕家伺机报仇。
最后，他用玉石俱焚的方法为惨死的双亲讨回了公道。
他当时还小，住在孤岛上，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出岛以前，他一直以为整个世界只有这片孤岛那么大。因此当时听那些研究人员讲述这些波澜起伏的故事时，常常听到目瞪口呆。
每当年幼的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那些研究员便会招招手，道：“3号，过来，我带你去看你父亲。”
他就和其他两个克隆体排成一列，跟在管理密室的研究员身后进入密室。
密室中央有一口透明的棺材，棺材里头充满液态氮。赵辛的尸体就被保存在里头。
男人像婴儿一样，一`丝`不`挂地躺在里头。他拥有极其英挺的面庞，修长的躯干和四肢。
小小的3号趴在透明的棺材上，出神地望着里头的人。
多少人能看见自己长大以后是什么模样呢？
他已经看见了。
在那些研究员口中，他的“父亲”赵辛，是那么厉害的人。他们说，只要最后代号为【复生】的实验成功了，他就会成为真正的赵辛。
他也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作为3号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满是对赵辛的崇拜，对未来的憧憬。同时，还有满腹的疑问。再大一些，他知道得更多了，就对赵辛的尸体感到十分奇怪。
有一次，在密室里，他实在藏不住心里的疑惑了，便指着赵辛的尸体，问：“他的心呢？为什么他没有心？”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雷峰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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