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无貌，夫人有病》桃小堇

10、城外小庙

　　这里是秦楚楼后门外的一间杂物房，因常年晒不到阳光，里面的物品都已经发霉腐烂，发出阵阵臭味。

　　唐久本有想过要往城外跑，但背着安画他行不快，而且，就算现在勉强跑出了城，也很快会被抓住，于是，从秦楚楼跑出来后，便一直躲在了这里，他常听人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兴许就是这个意思。

　　安画此时缩成一团，好像是做了个噩梦，全身都在发抖。

　　唐久想要摇醒她，可又害怕她醒来会吵闹，叫人发现他们躲在这里，只好再抱紧了她一些。

　　等了好久，终于入夜，安画也已经昏睡了好几个时辰，气息比方才平稳了许多，唐久估摸着她快要醒了，透着缝隙看向窗外，寂静无声，犹豫了好一会，背上安画跑了出去。

　　他走偏僻小道出了城，但一时不晓得要去哪里，只能茫然向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借着月色，他看见不远处有间破旧的小庙，木门因风摇晃，走近，里面漆黑一片，还有股阴森森的凉意透出来，使得唐久不禁打了个哆嗦。

　　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进了小庙，因看不清里面，他险些摔倒，稳住步子，用脚探出一块空地，将安画慢慢放下。

　　他摸黑摸到了佛像前，找到火折子，点亮了只剩半根的蜡烛，接着，竟被庙里供奉着的佛像吓得连连后退，摔坐在地上，再抬头，恰巧，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残旧的佛像好像是在嘲笑他似得。

　　做了亏心事才怕呢，可他又没做亏心事。

　　唐久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站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他要寻的东西，想了想，回头，盯着佛像轻哼了哼：“谁让你吓我来着。”说罢，爬上佛像台，扯了披在佛像身上的佛衣，跳下佛像台，他的周遭顿时灰尘四扬。

　　找了处还算干净的角落，在外面拔了些枯草铺上，等瞧着差不多了，再把佛衣放在了枯草上，这样，简单的“床铺”便完成了。

　　他回身，想要将安画挪到枯草堆上，刚弯腰，安画醒了，还在醒来的一瞬，用力把他推开。

　　“娘，娘——”安画只当还在烟雨房，只当刚刚推开的是张硝，好不容易爬起来，想着要往外面跑，却撞上了佛像台，呜呜咽咽抬头看过去，结果看到佛像吓得哇一声哭了。

　　唐久的耳膜已经快要镇出血，安抚的声音都不如她哭的声音大，知道她没见过佛像吓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可......

　　唐久上前，拉住她的手：“安画......”这刚说完一个字，手又被甩开来，实在没有了更好的法子，便按住她的身子，再道：“我是唐久，唐久，你瞧。”

　　安画顿了一顿，等将眼前人看清，哭喊声戛然而止：“唐，唐久......”看了看，接着还是低低哭了起来。

　　这样好过方才，唐久稍稍松了口气，抬袖给她擦了擦哭花了的小脸，轻声同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安画拽着唐久的袖子边抽泣，边四处望，再次看见佛像时又被吓了一跳，而后好像发现这里并不是烟雨房，便开始找安茹。松开唐久的袖子向外跑，在看到黑漆漆的庙外时又愣住停下，喊了几声娘却没有得到回应，只觉得害怕。

　　唐久一时不知要如何同她解释，想了想，上前把安画拉了回来，告诉她，安茹现在不在这里，还要过些时候才能来。

　　安画听唐久这样说了，喃喃问：“还要过些时候？”是要过多少时候呢？她也算不来，不过，她会耐心等的，嗅嗅鼻子，坐回了枯草堆上，摸摸眼睛，哭得有些疼了，摸摸肚子，有些饿了。

　　唐久看出她是饿了，想起先前在街边买了干果，只是掏出干果包一看，可能是跑得太急，干果掉了很多，已经所剩无几。

　　“给......”唐久在她身边坐下，把剩余的干果递给她：“你饿了吧？”

　　安画瞧瞧干果，再瞧瞧唐久，眼睛转了一圈，点点头，伸手，但只拿了一些。

　　唐久见状想要都给她，但她摇摇头，用哭得有些哑得声音道：“唐久也吃。”

　　唐久笑着道：“我不饿。”安画看向唐久的肚子，道：“可它在叫呢。”接着，唐久一下从耳根红透了整张脸，想要否认，可肚子偏偏在这时叫个不停，他捂住肚子，往嘴里送了一颗干果。

　　因为先前昏睡得太久，安画现在眼睛睁得大大，看着陌生的环境，时不时便要问唐久安茹什么时候来，问了一遍又一遍，而唐久，也是不厌其烦回答了一遍又一遍，回答得很含糊还有些支支吾吾，说，很快了......等过了好久，安画再问道时，却没有得到回应，偏着头瞧了瞧唐久，兴许是累到不行了，他已经睡着了。

　　“你困了吗？”夜很静，偶尔传来木门摆动的声音都能把人吓得心惊胆战，安画很害怕，但不想把刚睡下的唐久吵醒，只好挨近，将脸藏在唐久的手臂下，颤着声道：“那你睡吧。”

　　唐久睡着，但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因为做了个梦，梦见了很多年前。

　　因为不想再孤苦伶仃，因为不想再挨饿受冻，当周诚问他“你喜欢画画吗？”他点了点，那年他六岁。

　　其实，他很清楚，周诚早就看穿了他，看穿他撒了谎，只是没有说罢了。

　　他跟着周诚学画，喊周诚一声师父，每天每天重复着同一件事，有些厌烦，不想再继续，但他不想让周诚失望，所以才会不断努力着。

　　周诚过世后，他便跟着周平，而周平和周诚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对他，算不上照顾，但没有周诚那般苛刻，不用坐听教诲，不用每日练画，只需在钱用光前，做桩生意，即可。

　　他不喜欢画画，更不喜欢这样，拿了钱，他偷偷存着，等存满了，便抱着离开。

　　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眼前是白茫茫一片，他拼了命在往某处跑，突然，身后有人唤他，因声音熟悉，急急回头，看到的却是满身血的周平，紧接着，他猛然惊醒。

　　外面还是漆黑，佛像前的蜡烛燃去了一半，刚刚的梦过于真实，他现在一头冷汗，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等了等，再微微偏头，安画挨着自己睡着，唇角歪着，细长的睫毛有些湿润，像是刚刚有哭过的样子。

　　唐久用袖子轻轻擦拭她的眼角，能这样看着她，本应是喜悦的，可现在，眼前却是迷茫的。

　　他真的可以带着安画离开这里吗？安茹要怎么办？周平又要怎么办？那个梦是否会成真呢？

　　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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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安画醒来，和猜想的一样，刚睁开眼便问唐久，安茹在哪里，唐久愣愣巴巴好久。

　　其实他也不清楚安茹在哪里，就连周平好不好都不清楚，因为担心了一宿，导致他梦醒后就没有再睡着，现在的样子很疲惫。

　　昨夜在安抚安画时还想着，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今儿，他想着要去城内看看，至少要看看他们好不好，否则，那个梦一直在眼前萦绕，使得他不能安心离开。

　　瞧见安画眼圈又开始红了，唐久出声道：“她，她兴许是有事给耽搁了，你......”眼睛环顾四周，最后停在了佛像上，他想，在这里待了一夜，可见这是安全的，于是拉着安画上前，让她借着自己爬上了佛像台，再指指佛像身后：“你待在那里，我去找她，很快回来。”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要和你一起去找娘。”

　　唐久摇摇头：“我行得快，在这附近转一圈很快就能找着了，你行得慢，万一错过了又得等好久了。”

　　安画不再做声，想了想，勉勉强强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着，那你和娘要快些回来。”

　　唐久道好，侧身拿来铺在枯草上的佛衣，抖了抖，费力爬上佛像台，把佛衣重新给佛像披上，再让安画躲在佛衣里头，因个头小，缩在里面时，完全看不出藏着个人。

　　等安画藏好了，唐久匆匆跳下佛像台，离开了小庙。

　　唐久走了，小庙里静悄悄的，偶尔外面有野物的叫声，她吓得缩了又缩，但好在，眼前有佛衣挡着，瞧不见外面，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以为唐久很快会找着安茹回来，可等了等，等了又等，直到过了晌午都未见唐久和安茹回来这里，有些害怕，还有些，忍不住了。

　　她钻出佛衣，扒拉着下了佛像台，在里面转了圈，没有，再往外跑转了圈，还是没有，想着，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尿了裤子，只得随便找了处。

　　完事一身轻，安画理了理衣裙左看看，右看看，这儿的树她在画里见过，但比起画卷，现在看到的树更真实，每棵都高高大大，好像望不到顶端，好像要冲破云层似得。

　　抬头看得太久，安画晕晕的，她打算回小庙了，就在这时，右侧传来古怪的声音，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寻声望去，看见有一辆马车朝这来了，她认得马车，但当看见马车前坐着人时，她吓得忙往小庙里跑，可能是因为有些焦急，她步子不稳，且晃晃悠悠，在要进入小庙时，脚绊在了门槛上，接着，朝前一摔，整张脸狠狠磕在了地上，很疼，还能感觉出有什么热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慢慢流下。

　　右侧，驾车的人因好奇，在小庙前将马停住，看看在那趴着的小丫头，皱眉，死了吗？多瞧了两眼，隔了会，心想着，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便收回视线，正打算驾车离开，身后，马车帘被人掀开。

　　回头，一个男子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年纪看上去二十八/九/的样子，着碧色长衫，相貌儒雅，本是想问问马车为何停下，却在开口时看见了趴在小庙门里的安画，而后，没有丝毫犹豫，将身探出下了马车。

　　男子上前，刚靠近，便已经听见了小小的哭声，等拉着胳膊将人扶起来，耳朵像是一下子被刺穿了似得。

　　目不转睛瞧着的驾车人，险些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男子瞧着安画扯开了嗓子哭喊，没有厌烦，只是松开手，微微一笑，问她是不是哪里摔疼了，温和的声音像春风般柔柔软软的。

　　安画疼得要命，脸疼，鼻子疼，胳膊疼，全身都疼，但见男子松开了她，也顾不得疼不疼了，拔腿就跑。

　　“等一下！”男子出声，还未来得及阻止，安画已经一脑门直直撞在了褐色香炉上，接着，在因惯性而要向后倒时，男子大步上前将她扶住，这会，她已经眼冒金星，晕晕乎乎还在哭个不停。

　　男子将安画抱起，迈步走进小庙内，环顾四周，未见有人，他眉头微皱。

　　庙外，传来驾车人的声音：“三爷，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瞧了瞧怀里的小丫头，苏元言回身，道：“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