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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安儿的谎言 ...

  •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发暗了。
      她要上车的时候,有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跑了过来。阿兰珠知道这种卖花的女孩大多生活孤苦,即使自己也不想卖花,却也是不忍。
      正欲叫婢子将女孩的花买下,这女孩却将整个花篮都给了阿兰珠。
      “这位小姐,有位公子三个时辰前将我的花都买下了,叫我把花代他交给小姐。”
      “三个时辰前?”
      阿兰珠呆住了。现在虽还只是六月,但太阳已经有些毒辣,难道这个女孩就是提着花篮在茶楼前等了自己三个时辰?
      她见这女孩真是瘠瘦,心又不忍,便叫奴婢掏出小锭银子:“小妹妹,这是姐姐赏你的,你就拿去买些吃食,可别饿着。”
      “不用了。那位公子已经给了我三倍的钱了。妈妈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我在这里等小姐是应该的,真的不能收小姐的钱。”
      女孩一脸坚决,阿兰珠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定王也出来了,小可见到那个女孩就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一个公子叫我拿着花在这里等小姐的。”
      当下,被唤作小珠的女孩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番。她虽是年幼,倒也口齿伶俐,条理分明。
      “小珠,公主给的赏钱,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们家里苦,这些钱还要给你娘抓药用。”“谢谢王爷的仁慈,可是——”小珠却是很坚持,“小珠每天都会来卖花,二毛和三毛也大了,会帮娘洗衣服做饭了。那个恶人知道哥哥的主子是王爷您老人家,对我们也已经客气多了。药铺店的老板说上次哥哥帮了他的大忙,给娘看诊抓药都会少算些钱,娘说她的身体已经快好了。”
      “但你的弟弟们也在长身体,就收下姐姐的钱,给他们买些好吃的,好吗?”
      阿兰珠已经听出来了,小珠与小可是兄妹,小可的家境也是贫苦,不过一般好人家的孩子又怎会甘心为奴?小可为了家人进宫为奴,母亲又是重病在身,连不到十五岁的妹妹都会每天顶着烈日卖花补贴家用,她无法想象比小珠更小的两个孩子又是怎样的帮忙干活。
      这世上有很多可怜的人,自己却是在他们眼中的天堂里埋怨人生,不免有几分可笑。
      胡思乱想的时候,小珠终于还是没有收赏银就走了。
      她看了下花篮,竹篮里是码放得整齐的几十条玉兰,嫩玉色的花苞,大半还是含羞待放,只是花苞已经泄出了丝丝脉脉,芳香将整个天地都清香了。
      阿兰珠想到这些花要是做成干花,也是很美的。
      “这是玉兰花,白云公子倒真是个有心人。”定王听不出语气起伏的说了一句,“公主,这话最适合簪在头上,不如就由我为你簪上?”
      白玉般的花苞香气扑鼻,阿兰珠也不明白白云送自己玉兰的意思,但也没有问定王。
      她拒绝了定王,自己将花簪上,但花已在头上,指缝间余下的却是更浓的花香,阿兰珠忍不住地想知道白云这几日又会在衣服上熏什么香味。
      每一次见到白云,阿兰珠都会注意到他衣服上的香味,有时浓,有时淡,大多是花香,却不会有女气的感觉。中原的许多贵族都对熏香很有心得,却只有白云的香,每一次都是不同,每一次都叫人记忆深刻。
      也许每一次都换一种味道,是白云出入皇宫的一种保护手段,但阿兰珠会每一次都小心地闻白云身上的香味,因为她也害怕,若是在白云身上嗅到了别的女人的脂粉香味,她又该如何面对?
      虽然白云没有承认过,但是她知道,白云一定有过别的女人。
      白云的生命里,她也不过是一件工具。那么多的女人们往来于他的生命之间,他和她们都没有爱情,谁都不会成为例外。
      但她就是不能坦然处之。她爱白云,也知道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一份空白的诺言,可他们也许仅止于此的爱情却依旧让她依恋——永远不知何时会消失何时会出现的爱人,如魔鬼一样残忍,将她的心都撕裂了,她却要将心再拼完整。
      回到宫中自然就由无聊的人们来问她求签的事,她是笑而不答,她们以为一定是好结果,自然又说了些无聊的恭贺之辞,阿兰珠好不容易才将她们送走。
      与他一同完成的白龙图还挂在墙上,但那个男人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天下之是他的欲望的一部分,征服了天下,这个男人的欲望就会圆满吗?
      她知道,即使成为皇帝,白云的欲望也不会结束,他的野心会更大,他会要更多的东西。
      可是即使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也是甘心沉沦。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英俊不凡,也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理想中的男人。真正让他教自己无法不动心的是他的眼神,犀利深邃中有渗出淡淡的忧伤,叫她无法将他抛下。

      宫中的时间是无聊的似乎岁月已经凝固了。
      几位宫妃已经忘记了败者,她们见面,聊天,下棋,抚琴,都和往日一样。
      刘公公派到南海的特使已经回来了,御医们自然就又有事情可做了。
      宁王的伤是旧伤,为了将伤疤完全消除,御医们会将伤口重新割开,再将调好的药粉揉进血肉中,虽是为了治伤,却也叫人觉得皇帝是另有居心。
      阿兰珠握住他的手,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尖锐的刀没入皮肉中,她的心里也觉得刀就是刺在自己的身上一样可怕。
      安儿很害怕,那里的皮肤曾经被刺破过,即使这一次已没有上一次的可怕,但是它唤起了可怕的记忆,那些必须被埋葬的黑暗又一次的萦绕在他的身边。
      不仅仅是剧痛,更多的是绝望,没有人会救他,只有无尽的黑暗。
      安儿没有喊痛,他如云柯所言,是个坚强到让人心痛的孩子,也或许是他的记忆里,那时就没有祈求与哀号,所以他现在也不会祈求和哀号。
      伤药涂完了,阿兰珠就觉得自己也快要死过去。
      “姐姐,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陪我吗?”宁王抬起头,他的眼睛里有水汽,“那个晚上真的好冷,我一个人会睡不着的。”
      阿兰珠没有拒绝,在这深宫中,只有他还保有最纯洁的心。他的心中没有一丝邪恶,是透彻干净的水晶,使这个污秽的地方唯一的珍宝。
      他真的太美丽太纯洁,在这个世界里,他是一个奇迹。
      她将他紧紧抱住,即使阿兰珠的心里没有爱过他,但他是一件珍宝,是不可以被玷污的纯洁。
      “姐姐可以与我说说话吗?”安儿笑的单纯,“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许多事情,像母妃的事情,云儿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可是他们说我不该知道这些事,要我不可以说。我就听他们的话,这些年就只说他们教我说的话。”
      阿兰珠呆了一下,她原以为宁王只是童言无忌,或是记忆出错,才会有上一次教皇帝发狂的事件,可没有想到这都是有人授意的,而且宁王也没有外人看来那样的痴傻。
      他似乎知道很多的秘密。
      “姐姐见过云儿了,还不止一次。我知道姐姐是喜欢他的,可是我不奇怪,云儿一直都比我强,姐姐会喜欢他是正常的。”
      昏暗的宫中,浮动着奇怪的香味,宁王身上的药味很奇怪,但从他口中说出的梦呓一般的话却是更诡异。
      “姐姐见过蝴蝶吗?”
      “母妃是一只凤蝶,她在天上飞呀飞,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可她只是蝴蝶,所以她在风雨中被打碎了翅膀,摔下来,后来就不动了。不过她真美,死的时候也好美,世上也没有谁可以比她更美了。它是所有男人的蝴蝶,那些男人想抓住它,可是就是抓不住。蝴蝶飞呀飞,飞呀飞,越飞越高,最后又飞快地掉下来,真美,美的可怕。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蝴蝶了。云儿说母妃是水,没有形状,看不见颜色,可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抗拒它。我说他错了,不仅母妃是一只黑红色的凤蝶,我是一只蝶,一只白色的蝴蝶。云儿也是,还有莎莎,我们全都是蝴蝶。姐姐现在不是蝴蝶,但我看见了,姐姐的肩上有翅膀,很快姐姐也会变成蝴蝶。”
      “我不是蝴蝶,我是蛾,以为可以拥抱烈火的蛾。可是蛾永远只会在火中死去。”
      阿兰珠见过飞蛾,苍白无力的翅膀,义无反顾的扑向火焰,就像她对白云的爱,坚强中注定了毁灭。
      “姐姐是蝴蝶,是青色的蝴蝶,姐姐才不会成为蛾。”
      在宁王的眼睛里,他见到的又是什么?
      “姐姐是不是觉得云儿很坏?云儿一点都不坏,只是很奇怪。他总对我说他会杀了我,可我知道他不会。他总是在我面前说要杀了谁,可是他却没有杀过他们。”
      白云当然会口是心非,这点阿兰珠早就知道。
      安儿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白云却是心思缜密,阿兰珠不相信他会对自己说真话,也同样不相信他会对安儿说真话。
      “你真相信他。那他对你好不好?”
      阿兰珠的心中有小小的窥探欲,她要看见白云和安儿的世界。
      “他对我很好,因为他是个好人。他对很多人都好,对我确实特别好。”安儿笑了,“他说他会杀了我。”
      阿兰珠呆住了,会对自己说这种话的人也算是对自己好?只要是还会正常思考的人都不会认同他的话,可是安儿是发自真心的,连阿兰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对自己好的人是不会对自己说这种话的。
      “姐姐不要不相信,云儿真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
      “以前莎莎姐姐还没有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欺负我,特别是那个老头子,他最会变着法子欺负人。好在他也不时常来,只是每次都会弄出新花样。我只是个小孩子,每次都是被他欺负了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每次都很受伤,可是安儿不会让他看见安儿哭的。”
      的确,以皇帝的个性,这正是他会做出的事情,在人前表现出所谓的仁慈,却在暗中使用种种私刑。
      “那次也是。他给我做了双新鞋,要我穿。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可使又不能不穿。他叫我穿上,那个鞋子里铺了一层硬东西,硌得我的脚好痛,可使鞋子不让脱。他叫几个姐姐教我跳舞,我知道,要是我不学,那几个姐姐就会很可怜。所以我就学,鞋里放的东西扎我的脚,那些东西还粘在脚上,我好痛,鞋也脱不下来。他就很开心。后来鞋还是脱下来了,脚底红红的一片,还有血。他们说鞋里放的是铁砂,有些铁砂都钩进肉里了。我也不记得后来,只记得醒来时见到云儿,云儿说我活得不快活,还不如死了。”
      皇帝到底做过多少变态的事情,阿兰珠不知道,但她渐渐可以明白安儿口中的“杀了自己”真是白云的爱意的表达。
      “姐姐为什么要流眼泪?都过去了,那个人已经不会再来欺负我了。云儿说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欺负我,云儿说是我就相信。”
      阿兰珠见他这样说,自然就不好反驳。
      夜有些深了,阿兰珠自觉有几分饿意,就将一盒莲蓉酥取来,安儿见她在吃,也是伸手取了一个。
      可是不知为何,他也就是咬了一口,竟把莲蓉酥扔在地上,还要把吃下去的都吐出来。
      “你怎么了?”
      阿兰珠觉得奇怪,莲蓉酥味道本就不错,皇家膳食更是精益求精,又怎会要吐出来?
      “我才不吃这东西!”
      安儿很是不快,阿兰珠小心安抚,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以前,安儿也是喜欢吃莲蓉酥的,每每喝了药,就会吃一块。结果皇帝就动了作弄人的心思。大约是七年前,安儿在御花园里玩耍,皇帝正在凉亭里,就将他叫进来。皇帝的面前有一盒莲蓉酥,安儿自然就想吃,皇帝也都给了他,却要他一定要全部吃下去,一个也不剩。谁知那莲蓉酥里面包的是黄连,苦不堪言,安儿只是吃了一口就想吐出来,结果皇帝就将一盒包了黄连的莲蓉酥都强迫他吃了下去,直到确定他都已经咽了下去才放开了他。
      宁王说的平静,但只是见他迫不及待的吐出莲蓉酥的样子就可以明白那次的事情让他的身体如何记忆了。
      “你恨他吗?”
      话问出来阿兰珠就后悔了,没有人会不很如此对待自己的人,但从安儿的口中听见“恨”字却会叫她心中有些失望。
      “我不知道,只是云儿说过,他会帮我讨回来的。云儿是最喜欢安儿的,只要安儿受了委屈,云儿都会帮安儿讨回来。我还记得三年前,莎莎姐姐还没有来的时候,有一个很凶的姐姐,她老是欺负安儿,还打我。结果那年冬天,她在太液池里淹死了,身体都是冻在冰下很久才发现。他们都不知道,那是云儿做的,云儿会帮我讨回来的。”
      也许白云对自己唯一的亲人是有着爱情的,但为了安儿,就将一个宫女弄死,阿兰珠确实无法接受。宫中素来人情淡薄,那个宫女多半也只是奉命行事,即使有罪也不至于死,为什么白云要这样残酷?
      难道是因为痛苦的岁月太过漫长,把他的善心都快磨尽了,他所有的爱也只会给自己最亲的人?
      阿兰珠感到害怕,这是一个深渊,深刻的爱着白云的自己,又会在他冷酷的心中占有怎样的地位?
      “他对你真好。”
      阿兰珠知道自己在嫉妒,她真的开始恨安儿,在那个瞬间,她恨安儿的存在,恨他夺走了白云的心。
      “连姐姐也说云儿对我好。我就知道云儿是全世界对安儿最好的人。”
      安儿快乐的拍着手,不想却迁到了背上的伤处,很是可怜。
      阿兰珠将他的头抱进怀中,安儿的头发很柔软,磨在皮肤上会有种异样的感觉。阿兰珠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白云是白云,安儿是安儿,可是他们间的相似之处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区分,只要他们完全不动不说话,阿兰珠就是真的分不清谁又是谁,只觉得他们分明就是一个人。
      这种熟悉的温度,安儿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香味,还有他的每一个微细之处,甚至连他呼吸的热度,都会令她想到白云。
      但白云是不会这样躺在自己的怀里的,白云也不会露出这种没有防备的表情。即使他们已经相识到只有神灵可以区分,他们也依旧是两个人。
      阿兰珠多希望他们可以两个合成一个,一个既有白云的气魄和报负,又有安儿的天真和纯洁的男人。但她知道这是妄求,白云和安儿是不会变成一个人的,当他们以双生子的身份降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一个人。
      白云真会有一天杀死安儿吗?
      她不会允许白云作出这种事,安儿是白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安儿是白云唯一的不可以再割下的东西了。她可以允许白云利用自己,因为自己也是甘心情愿被白云利用,但她不想再看见安儿受伤了。
      从小,他就被扔进了一个可怕的地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如果最后还被自己唯一的亲人杀死,命运对他就真的太残酷了。
      “姐姐的心里很喜欢云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看见姐姐的心里刻着云儿的脸,也听见姐姐的心在说话。”他的话叫人害怕,“姐姐很不开心,因为姐姐喜欢的人不是安儿,姐姐只喜欢云儿。可是姐姐要和安儿结婚,所以姐姐就不开心了。不过姐姐不要担心,我知道云儿心里在想的很多事,姐姐不会嫁给安儿,云儿会被人当成是安儿,和姐姐结婚的。”
      双生子间往往会有些常理无法解释的现象,阿兰珠也是听说过,可是白云和安儿之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是远远胜过了一般的双生子。
      也许真是这分牵绊,白云才会对安儿爱恨交织。
      虽然白云得到了自由,可是他却对发生在安儿身上的事感同身受,所以他才会这样的恨,才会不遗余力地对付皇帝。
      安儿的美丽,脆弱而无奈,在这黑暗的皇宫里,是一支风中的细烛,迟早会被各处冲来的风吹灭,刮断。
      “不会的,不论是谁说的,姐姐都不会不要你。姐姐相信你一直是最好最乖的孩子,姐姐会一直喜欢你。”
      “可是姐姐,安儿也是做过坏事的,安儿也是害过人的。”
      “其实雨妃是冤枉的,那些话都是云儿叫我说的。云儿说只要我听话,把那些话都背下来,他就给我吃糖,还会给我讲故事。其实我才不要吃糖,也不想听他讲故事,只是云儿已经越来越忙了,现在他总是很忙,偶尔来看我一下就很快走了。所以我想,要是云儿像过去一样整夜都陪着我,就好了。”
      “我就说谎了,云儿要我说的,我就全部背下。安儿是不是一个有聪明又听话的孩子?”记得宁太妃是江南人,安儿说话的声音都是软软的,有点爱娇,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受用,“那盒点心,其实不是雨妃送来的那盒。莎莎事先准备了好几盒,她知道雨妃会做的糕点不多,所以每一种都准备了一份。她告诉我,那是不可以吃的,因为吃了会肚子痛。可是别人就不知道了,她们就拿去吃了。莎莎把雨妃送来的点心都扳碎了,全都扔进池子里给鱼吃了。”
      若是白云有心要陷害雨妃,有安儿出面是最好的。谁都知道宁王天真无邪,没有人会疑心他的话中有欺骗的部分,白云就是料到了这点,才会授意安儿这样说。
      但是安儿的坦白却叫阿兰珠无法生出厌恶,她可以理解安儿想见白云的心思。安儿是孤独的,他被扔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白云。但白云现在的确是太忙了,白云忙着结交天下英雄,忙着笼络朝中重臣,忙着完成自己的权力梦,他是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关心安儿了。
      白云的心已经被权力占满,也只有在需要安儿为他做事的时候才会以陪着他当作交换条件。
      “其实我知道云儿的心里也不想这样。以前,云儿就会几乎每天会陪我。我们会在一起睡,每次都是我等云儿睡着了就睁开眼睛看他,看到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云儿在看着我,有时就是抱着我睡。”
      “也有时,云儿会隔很久才来。他就会叫我把衣服脱下来,让他检查有没有新的伤口。只要我不是很情愿,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很重的伤,他会把我按在床上,将衣服拉下来一点一点地检查。每一次,不管伤口在那里,云儿都会舔,他说这样做了,伤口就会好得快一点。我知道他在说谎,可是他每次舔的时候都在哭,我就不敢说他骗我了。因为,其实,云儿心里也不好受。”
      “我知道我痛的时候,只要一想云儿,云儿就会痛,所以每一次,我都一定不可以想他。吴先生是很好的人,可是教云儿的时候就会很凶,要是在吴先生教云儿的时候,我想云儿,云儿就会和我一样痛,吴先生就会以为云儿要偷懒,云儿会被罚的。”
      “我最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很冷,在被子里就是睡不着。后来就不知怎么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云儿抱着我,我们都是脱光了衣服的抱在一起,他的身上很热,我的身上也是很热,可是云儿的心里在哭,我可以听见他的眼泪在心里流。”
      “你们——”
      她问不出口,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是两个世间仅有的美男子,就会觉得他们这样抱在一起睡觉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自己的心里,已经把安儿当成了情敌?
      明明是很凄苦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就会有深深的妒意,难道自己的爱恋就是如此深重,已经连心都变得丑陋?
      这时阿兰珠想及另一件事,白云去关外采药,可他也没有什么病痛,为何要去采药?何况以白云的地位,自可以指使人去做事,到底是谁的药这样金贵,竟要白云亲去?
      难道是——
      或许正如安儿所言,就连白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安儿的爱情有多深重。
      “姐姐,你不会因为云儿对安儿好就讨厌安儿吧?”
      到底宁王安的身体是一个成年男子,他是可以将阿兰珠的身体都抱住的。
      宁王安紧紧抱住阿兰珠,柔软的唇印在她的额上,那里得到的是一片清凉与炙热。阿兰珠可以感觉到他的吻中包含的依恋——这个没有爱的孩子,在这一刻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自己不可以推开他,可她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吻。
      我不是你的母亲,而且我是个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吻的罪人。
      阿兰珠的心中说着,宁王的身上不存在污秽,被他纯洁的唇碰过的地方,罪恶凝成了可怕的烙印。她可以感受到烙印的存在,只是不知道中原女子迷恋的花黄,是否最初也是为了掩盖额上的烙印?
      她好怕,怕自己污秽的心思会被宁王看穿,又怕自己强作的坚强被白云看破。
      湿湿的液体流了下来,划过脸庞时有一阵清凉,这些泪水会流经心脏,洗涤堆积在那里的罪恶吗?
      “姐姐,你流泪了。”
      宁王亲吻着她的泪水,也许他是真的很明白,也许他只是不想见到她的泪水。但在黑暗的宫殿里,昏黄的烛火中,她看见自己的泪水闪着光润入宁王的唇中,于是他的唇也就抹上了一层水色。
      原本他的唇色就是接近女子的娇媚,浮上水光就越加的美丽,竟是恍如梦中相见。
      “要是你——”
      阿兰珠吞吐着,还是将话吞了下去。
      安儿的相貌是与白云一般无二,但白云决不会做出这种温柔的事情。她可以想象,要是眼前人是白云,怕是自己会被他气得留出更多的眼泪。
      她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论何时,白云和安儿都不会是一个人,自己决不可以因为宁王安对自己的温柔,就以为白云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他们相像的永远只是外表,他们到底就是两个人。
      “姐姐,你可以抱着我睡吗?”
      安儿的声音里带着乞求,阿兰珠明白,即使她的身体已经是个大人,但心还是个孩子。也许他真正想说的是“妈妈,你可以抱着我睡吗?”,只是他到底明白,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这十五年里,有多少个夜晚他都在乞求母亲的怀抱,可是那些宫女又有谁会温柔的抱住他,给他哼歌?
      她甚至可以看到,在没有云儿陪伴的夜晚,小小的安儿是怎样蜷在这巨大的床的小角落里,抱着柱子,把柱子当作母亲,等待黑夜的过去。
      她感受到一阵心酸,母子分离已经是对一个孩子最大的惩罚了,但将他们生离死别后又将孩子扔进偌大而又空洞的宫殿里,更剥夺了他最后的一点温暖的皇帝,到底将他当作什么!即使是与他的父母一直有宿怨,但是向一个孩子这样报复,未免太过没有一国之君的胸襟了。
      难怪大部分的朝臣都是同情宁王夫妇的。
      “不要怕,姐姐会一整夜都陪在你身边。”
      在阿兰珠的哄骗下,安儿就枕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丝绸一样的皮肤,柔软的头发,都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他的母亲。
      宁王的笑容是天真到了极致的笑容,阿兰珠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会保护这抹笑容,不让任何邪心伤害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安儿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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