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皇家 ...
-
阿兰珠取出了白云留给自己的白色圆伞。
这几日,每每无人的时候,她就会将这把伞取出,白云的每一记呼吸,说过的每一个字符,都会在打开伞的时候在她的耳边缭绕。她有时甚至觉得白云就在长宁宫的某一个角落里,随时都会用他冰冷彻骨的怀抱给予她的身心不能承受的痛。
“我喜欢你,所以你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的去做了。”
阿兰珠的指端抚过湘妃竹的每一个竹节,她已经不用睁开眼也可以描出竹上的每一个湘妃泪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像着了魔一样深刻的爱恋着白云,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出白云的网——她的全身上下都没有逃出罗网的欲望。
这样的自己很可怜,可是沉湎于爱情的人又有谁不可怜?
手指摸到了一根比发丝更细的缝,她的指甲插不进去。她抽下衣服上的一根丝,丝线很是勉强的卡进了极细的小缝中,可惜丝线太脆弱了,只是将缝弄大了一点点,线就断裂了。
她又拔下头发,让裂缝变得可以容下指甲,这样的费尽心思,才终于将这个裂缝完全的打开。
中空的竹筒里有一张写在薄如蝉翼的丝帛上的信,阿兰珠终于明白了。
白云不可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出现,但恐怕连他也没有料到愚钝如自己的女人,竟会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才发现密信。
阿兰珠铺开丝帛,帛上记叙的内容令她不能呼吸。她也知道在这宫中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可是她却没有料到白云竟早就将雨妃的所有秘密都查得一清二楚了,甚至还列出了几个连雨妃自己都未必清楚的事情。阿兰珠感到害怕,难道一切都是一个圈套,白云有意要自己帮他,所以才会对阿诺见死不救?
白云虽是身在宫外却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难怪他就可以出入大内如入无人之地。
绣在丝帛上的秘密太可怕了。
看完帛书,阿兰珠忙依帛书的附言将整张铺开足有二尺见方的丝帛引燃。她不敢记住帛书上的任何一个字,但帛书可以烧毁,那些字却是刻在脑海里,根本无法洗去。
阿兰珠的心中有一种害怕,与白云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在皇宫那如蛛网一样细密的关系网中,有一条主线,一条并没有被太多人发现的主线就握在白云手中,所以他才会进出后宫有恃无恐。
一个小小的风寒就弄得她半月不能外出,好容易得了御医们外出的许可,阿兰珠的快乐堪比死刑犯遇到大赦令。
湘王夫妇也正在御花园里陪瑾妃说笑。
据说他们夫妇也没有什么感情,更几乎没有相同的爱好,但他们却有一个足以抵消一切缺点的共同兴趣:他们夫妇是一样的权欲熏心,正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尊贵的夫妇,他们两个人才结合在一起的。所以湘王妃自与湘王成婚以后,她与父亲张太师的关系就日益恶化,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她希望父亲可以支持丈夫,而张太师却认为湘王的德行不足,他支持的是定王。
见到阿兰珠走近,三人也是起身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又重新入席,依次坐好。
湘王与瑾妃坐上首,阿兰珠则是略比湘王妃高一些。
“刘翰林到——”
太监拖长了声音,这几年来深得皇帝器重的江南第一才子刘辉被引入席间。
刘辉是翰林院的学士,他这人在政治上倒是一直没有太多的建树,也没有什么著名的奏折,只是丹青功夫了得又随时会做出令人拍案叫绝的诗歌文章,所以皇帝每有宴请盛事就会命他随侍在侧,以便做一些好诗好画流传千古,为皇上留下美名。
前几年,瑾妃还有意将自己的远亲莎莎许给刘辉为妻,可惜莎莎情有独钟,宁可入宫侍奉宁王也不要做翰林夫人,于是就又一次验证了历代诗人多是在爱情上受了伤才会将情诗写得千古流传的古怪真理。
自从被莎莎拒绝,刘翰林写就的伤情诗的文才真可谓是一日千里,他写出的婉伤情诗不知都让多少女子为之肠断,却始终还是无法动摇他心中的仙女的铁石心肠,这也不可谓不是一件可惜。
刘翰林对政治没有兴趣,但这一年他却与鲁王的关系愈加亲密,想是他这人单纯惯了,鲁王又一直许了他什么好处,不过内情并未有人知晓。
对于莎莎拒绝刘辉一事,瑾妃也是几分尴尬。她不止一次表示可以再从后宫中选几个品貌皆佳的女人供他挑选,可惜刘辉是个专情的人,他这一生已经认定了莎莎,对别的女人全是不屑一顾,甚至是留恋秦楼楚馆的男人惯好,他也已经戒了。
“刘卿家请坐。”
瑾妃到底还是对刘辉怀有歉意。
“本宫这次找你入宫也是为了皇上的大事。宁王大婚在即,阿兰珠公主的婚衣也该准备了。虽说大汗表示一切依中原礼数,但这次的婚事乃是两国的盛事,任何细节都马虎不得。尤其是重中之重的公主的婚衣,更该是采两国之风,集天下珍奇,又一定要体现两国大婚天下太平的寓意。本宫思来想去,这个任务也只有刘卿家可以担当了。”
终于还是将婚礼提上了议程,阿兰珠知道因为皇帝的身体日益好转,最迟不过立秋,就会为他们举行大婚。
“这次的婚礼关系到两国的颜面和气派,所以本宫已经问过御医和钦天监,在金秋时节天下欢庆丰收之时为他们举行婚礼是最好不过的,到时候四海升平天下欢庆,本宫就可以将皇上交给本宫的重担卸下了。这事已经得两位天子的同意,具体日子到时再定。”
“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将婚衣交给刘翰林设计,定可以设计出一件旷世极品。”湘王妃也在以便附和着,“公主是天生丽质,宁王爷又是少年英俊,这婚礼怕是比皇上大婚还要排场。啊呀,我可真使该死,怎么可以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真是该死。”
“不,你这次倒是没有说错话,皇上的意思就是要以皇上大婚的规格操办,一切用具力求尽善尽美,皇上就是要借这场婚礼向天下人证明两国缔结和约以后的四境平和,人民富足。何况届时大汗会亲来,我们又怎么可以失礼了?”
瑾妃却认可了湘王妃的话。
“这次的婚礼,能办得多隆重就办得多隆重,能办得多铺张就办得多铺张,到时是要大赦天下宴请四海使臣,便是再铺张再奢华也不要紧,皇上要的是一个称得上天下太平的盛事的婚礼,所有的东西都要以这个原则准备。”
“为新人准备婚衣是重中之重。衣摆至少得有一丈长,虽是诸侯王但皇上已经特许使用禁色,所以除了不可以制成龙袍凤衣,能弄得多华丽就要多华丽。刘公公已经将大内的所有上等丝帛绸缎造记在册,你可以随时取用,织造坊那边有一百个从各地选出的绣工随时听候差遣,大内的珍宝也会做了册子交给你。你放心,这次的婚礼是大事,不管有多少要求都可以答应。刘公公正在选派人去南海征集珍珠,要是你还有什么要的,可以向刘公公提出。”
去南海征珍珠做什么?
阿兰珠心中虽有奇怪,但并不关心。她只是想到在这一场穷极奢华的婚礼的背后,她将不得不嫁给一个只有几岁孩子的心智的宁王!
她不要华丽的婚衣,也不要奢糜的婚宴,她要的只是有着正常的心智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做丈夫!
“瑾妃娘娘,宫中的珍珠已经足够多了,为何还要特别去南海征集珍珠?”
刘辉不是很明白,他又没有心计,自然就将问题问了出来。
“刘公公这次派人去南海征集珍珠,目的便是为了取珍珠皮。”
瑾妃若无其事的解释着。
“宁王因为性情顽劣无法自控,从小到大,身上也是留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创伤。这次大婚,乃是盛事,力求完美无暇,皇上虽是苛求,但也不为过分。御医表示,南海珍珠皮对消疤去伤有奇效。为了药效,刘公公已经特命人只取直径一寸以上的无暇大珠,特使取不到十斛,便不必回宫复命了。”
直径一寸以上的大珠本就不多见,要取得十斛,谈何容易。这种大珠,多少人当作传家之物小心珍藏,但这不远千里的取珠也只是为了剥下表面的一层珍珠皮,恐怕除了皇家,世间也没有第二个地方有人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了。但即使用珍珠皮治愈了宁王身上所有的疤痕,阿兰珠也知道,宁王的痴病是没人能治,也没有人敢治。
越是在这种地方大方,越是显得皇帝伪善。
“为臣明白,微臣先行退下了。”
刘辉的言语中杂糅这种种无奈,阿兰珠也想到刘辉对莎莎是一往情深,现在他却要为莎莎侍奉的宁王准备嫁衣,眼见莎莎不能与她喜欢的人结成夫妻,怕是这个痴情人的心中已是百味杂陈,内心波涛汹涌。
“瑾妃娘娘越来越有国母的风范了。”
湘王知道瑾妃现在在宫中风调雨顺,自然是不可以得罪的人物,要是定王出了错,她就是决定王储的关键。
可惜瑾妃才不会给他颜色。
“你也不必奉承本宫。这次宁王大婚,本就是两国盛事,只是皇上的圣体一直不适,才有本宫代为操办。本宫现在虽说已经灭了母仪天下的心思,可听了你的话,本宫的心里还是不愉快。当年本宫若是为皇上诞下龙子凤女,现在也已经名正言顺的戴上凤冠。本宫心里明白,宫中女人若是不能为皇室生下孩子,怕是会晚景凄凉,日后老死在冷宫。”
湘王夫妇这才知道他们的逢迎竟正是刺到瑾妃的痛处。
瑾妃要是早为皇室生下了龙子,只怕就已经凤仪天下,又怎么会直至今日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贵妃代摄后宫?瑾妃虽是一向大度,但关系到这种大事,只怕她也会耿耿于怀。
阿兰珠的心中却又是另一种不快活。
她的心中只是喜欢白云,可是与宁王的婚礼却已经定在了十月。
现在已经快到六月,不过四个月以后,她就将失去最后的自由了。阿兰珠的人生已经在这一刻被决定了,宁王将会是她的丈夫,她就是他的妻子,在辉煌的婚礼也无法掩盖宁王在神智上缺陷。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是个痴儿,连这满园的美丽风景也变成了凋敝冷清的伤心风景了。
刘公公这时也到了御花园,他在瑾妃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阿兰珠在草原练出的好耳力让她抓到了几个字符,似乎刘公公说的事情与雨妃有关,因为她听见了“琴师”,“甘露宫”的字眼,不过看瑾妃泰然自若的神色,料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这件事就由你去处理吧。”
瑾妃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她美丽的姿容根本不会因为这小小的忧郁而受损,反倒是平添了几分风情。
阿兰珠不免又想到了宁王妃,她该是个拥有怎样的美丽的女人,竟生生将这后宫万千的风情美人们比了下去。
“刚才刘公公告诉本宫,甘露宫中的琴师又来了。”瑾妃浅浅一笑,“本来这件事本宫也不想提出,可既然琴师已经来了,本宫也不得不指出,公主于中原的琴棋书画一直没有太多的兴趣。可公主也该粗通四艺才不辱没了皇室之名。所以,本宫已经派人去请甘露宫的琴师了,日后本宫会特许他每日进宫教导公主音律,还望公主为了两国臣民,可以忍耐一下。”
阿兰珠若是往日的个性,一定不会答应这种安排,可是白云在丝帛中已经告诉她雨妃与琴师的关系是暧昧不清的。
其实现在皇帝的身体已是一日弱过一日,对瑾妃也是言听计从,雨妃耐不住寂寞偷欢也是无可厚非。何况在雨妃入宫前也有一个深爱的男人,正是因为她的家人的要求,她才不得不与自己的爱人生离。现在的琴师,据说也是与她当年的爱人有些关联。
“我知道了。”
因为答应了白云要除掉雨妃,因为雨妃是害是阿诺的主犯,明明已经猜到瑾妃的安排就是为了陷害雨妃,阿兰珠还是点了头。
在白云面前,她永远是世间最无力的女人,不管白云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听从。
“你可真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傻!明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爱你,你还要这样心甘情愿的沉下去!为什么要这样的委屈自己!难道你忘了自己是草原大汉的公主吗!”
阿兰珠用树枝抽打着水中的自己。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去爱他,我做不到!我可以做任何事,可只有他,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是什么都做不到!我已经是他的奴隶了,我只是他的奴隶!我——”
她呆住了,水中呈出了另一个倒影。
白衣飘逸的白云,即使在这样的月夜出现,也如东来之子的皎白美丽。
“为什么在这里抽打水中的自己?”
水中的白云夺过她手中的树枝,于是水中的幻影被树枝掷入水中引来的细波打碎了。
阿兰珠回过头,正如每一次的见面一样,立在她身后的白云一贯的冰冷眼神和高傲的笑容都让她的心激动。
“我已经听说了,你现在听从瑾妃的安排,已经开始和那个琴师学琴了。”
白云冰冷的将她拥入怀抱,甜蜜而冰冷的声音在她的颈间回荡。
“再这样下去,雨妃很快就会有大行动了。那个琴师可不是笨蛋,后宫的女人虽美,却也比不上公主的权势。他只要攀附上公主,他就不必再在担惊受怕中生活了。而雨妃,对他确实用情至深,一定会按捺不住恨意——也该收网了。”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她觉得白云的拥抱冰冷得令她根本无力承受下去,但她还是不想推开他的怀抱。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真心除外——”
“你——”
白云扶着她的肩膀:“作为为我做事的报答,我可以答应一件事,除了真心以外的任何事——”
“我要你抱我——”
“原来这就是你要的。也对,你从来都不确定能不能得到我的心,所以才会想要这种所谓的保证。好吧,我可以满足你,只是我希望你在下次对我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可以先让自己变得更有魅力一点。”
“我不是你的奴隶,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说话!”
阿兰珠的脸上终于有了怒气:“白云,你太狠了,终有一天你会为此后悔的!”
“你是觉得我太狠吗?那也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狠毒的人。和他们相比,我还是个稚嫩的孩子。”白云脸上浮过一丝不自在,“和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从前有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人对她说,她会生下皇帝。所以从小到大,她就是唯我独尊,凡是想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得不到。可是她却又不想服从命运,她不想嫁入深宫成为皇帝的金丝鸟,于是她嫁给了别的男人。”
没想到白云可以用这样淡然的口吻谈及自己的生母,阿兰珠也有了好奇,白云对自己那个艳绝天下的母亲到底是怎样的见解?
“因为她认为命运也可以任她驱使,她不想成为皇后,做皇后不是她的志向,她想做女皇,想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成为统治一切的皇。她成功了,她也失败了——她的生命结束了,她的生命又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下去。她知道他也许不会那样轻易的达成目的,但她的儿子,与她相像的儿子一定会成为皇帝,一定会完成她的心愿。”
在月光下,阿兰珠可以看见白云的眼睛反射着隐约银光。
“再告诉你一个小知识。我知道有一种叫螳螂的虫子,雄性会在□□后就被雌性杀死,而后才会有下一代。还有一种虫子,孩子破壳之日就是父母的死亡之时,为了孩子的成长,它们都是甘心赴死的。我所知道的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她的心思慎密,从不会让任何人脱出控制,而却可以为了达成目的,残忍的牺牲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牺牲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我不相信你可以残酷到这一步!”
“只要达成目的,过程就不重要了。没有人会在乎过程。”白云浅浅的笑着,“我是她的儿子自然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明白该用什么手段去争取。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就是成为九五之尊,你若真想让我给你更多地关注,就要乖乖地听完我的话。”
“我不想做你的玩偶!”
阿兰珠发出了无力的挣扎,她伏在白云的身上,任由白云将她冰冷的拥入怀抱。
“公主——”
“公主——”
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了阿兰珠难得的与白云的相处时光,只是阿兰珠回头答应的时间,白云已经消失不见了。
事实上她与白云的每一次相见都是白云占着主动,白云从来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有她如同这后宫的女人们一样,每天都数着日子等待无情的君王不知何时的临幸。
“公主,阿蛮姑娘说有要事要见公主,请公主快回去。”
寻来的侍女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补充道,“她说这件事关系重大,自己怕是已是他人灭口的对象,请公主快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本来阿兰珠心中及其不快,但因为阿蛮一直是严谨的性格,虽有时说话不中听,但决计不会因此担上杀身之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阿诺的事在前,阿兰珠不敢马虎——阿诺与阿蛮都是侍奉在她身边十余年的,对她而言真是比家人更亲近,她已经不可以承受在失去阿诺以后又失去阿蛮的打击了。
从太液池到长宁宫不过百步,但即使阿兰珠已经是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赶回长宁宫的她,还是不得不面对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惨剧!
一道黑影在她入宫门的时候从眼前滑过,她甚至还不及呼喊侍卫护驾。
只看见阿蛮躺在地上,喉口有一条血线渐渐浸湿了衣领和地面。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口也没有合上,但因为没有人听见呼喊声,料想时下手之人手法极快,恐怕是阿蛮裁减到凶手就已经——
她可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蛮定是知道了关系重大的秘密,想立刻告诉自己,但又害怕一走出长宁宫就会被灭口,才特意派了个小宫女叫自己回宫。那时阿蛮在正殿焦急地等待着,她局促不安的在地上走来走去,一瞬间的等待于她而言比一百年更长久。
正是在她反复走动的时候,一条黑影无声无息的潜入了长宁宫正殿,吴钩的寒光闪过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阿蛮就倒下了。
阿兰珠气愤到了极点,虽然自阿诺屈死后,她就已知道后宫并不太平。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长宁宫放肆!”
“你们立即去把御林军的当值官叫来,我一定要他们给我一个交代!”
阿兰珠怒发冲冠,阿蛮与她的感情甚至胜多了阿诺,现在她无端惨死,阿兰珠的恨意自如太液池的水一样浓重。
阿诺的死,虽是有人刻意诬陷,但至少还有一个理由,而且阿诺也是为了维护草原的尊严才慷慨赴死,是冤死却也没有受什么罪。可是阿蛮,竟是被人暗杀,这只能证明她的对手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你们到底把这长宁宫当作什么地方,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一面命宫人将御林军的值日官叫来,阿兰珠也立刻派人传唤御医。她已经知道阿蛮的性命无可挽回,但依旧会怀着一份期望,便如医者抢救必死之人一样的绝望和期望。
“公主,你看——”
顺着宫人所指,阿兰珠见到阿蛮的手指是有些怪异,她已经僵硬的手指紧握着一个小药袋,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从药袋中散发出来。
阿兰珠对这个香味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莎莎给她的香袋,也是瑾妃一直以来最爱的香味。当初阿蛮就觉得这香味有些古怪,后来莎莎也给了她一些,可是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
阿蛮似乎相当中意这个香味,最近几日她的身边总是飘荡着这种奇特的味道。既是阿蛮喜欢的香味,她将香囊随身携带又有何不对?
现在,这种香味在她的记忆中,将永远是阿蛮的味道了。
她只想知道阿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招来这场横祸。阿诺已经去了,不想心又因为阿蛮的死,再添了一条伤痕。
御医本就是夜夜当值,随时待命,所以几乎和御林军的值日官同时到达。但这御医一见到阿蛮的尸身就大惊失色,命人立刻小心地将阿蛮的身体完全包起来,竟是一丝也不露,还严命不得碰触阿蛮的皮肤,要将她的尸身立时装殓。
阿兰珠很是怪异。
“公主是有所不知,阿蛮姑娘不仅是一刀毙命,而且那刺客担心不能一刀奏效,留下活口,所以在刀上涂了剧毒。此毒并无特异中毒外相,毒随血行。立刻便能流走全身,唯会让血散发花香,便是老臣也仅是在书上听说过这种奇毒。此毒可怕无比,中毒之人,立刻毙命,而全身的血肉也会化为剧毒,毒性倍剧,只需沾了一点皮肤血水就会中毒,而且中毒之人还不自知,须待一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那依御医之见,又会是什么人可以弄到此毒,还会进出大内如此轻易?”
值日官的面值有点挂不住了,他诘问着御医。
“据古书上称,这种毒药乃是与采自西域大雪山的一种名贵补药伴生的毒草的根,须集百余斤才可炼出一钱。但那种补药本就极为罕见,与它伴生的毒草又是细若发丝,每株药边也不过十余根。而且这种药还有一个怪性,提出一年后还未使用,这药就没了药效。所以用岁月积蓄的办法也是不行。可以在一年内集满足以涂遍刀身的药量,老臣还真是想不到什么人有这么大的神通。”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是人力所不能完成的?”
对御医的话,阿兰珠也不是很相信,但见他言之凿凿,也只有让他退下。
被留下的值日官也急于为自己开脱。
“公主,这宫中一直都是诡异之地,许多事情末将就是知道也是不敢说,关于这事末将唯一可以向公主保证的就是,末将并未参与。何况宫中常有鬼魅出没,刚才御医也是说了,这是人力所不能完成的。公主何不就此作罢,将这事归为鬼魅作祟?末将知道公主愤怒,但这里也是没有是非可言,就请公主让阿蛮姑娘早早入土为安,毕竟死者已去,公主不该活在死者的阴影中。”
其实刚才听了御医所言,阿兰珠已经知道阿蛮的事只有不了了之,但想到自己无法为阿蛮做任何事,就忍不住的怨恨自己。
“若是公主执意要找出凶手,末将也可献一计,公主只需对外宣称长宁宫来了刺客,伤了一名宫女,那凶手就会再来。末将猜想他当时时间紧迫,自己也不知有没有得手,也不知是否杀对人。到时公主就可布下天罗地网,将那凶手擒获,也就可以为阿蛮姑娘报仇了。只是末将还要再劝公主一句,宫中诸事险恶,能抓到凶手固然是一件乐事,但请公主万不可追查,凡事还是适可而止,免得公主日后艰难。”
“我明白值日官也是不想宫中再多杀戮,你就退下吧。这件事我已决定就此罢手,明天为阿蛮发丧。”
阿兰珠感到绝望,她本是天之骄女,不想到了中原却是处处受制,她知道已经有一张无形的网向她压下来,可是谁又可以帮到她?
因为阿诺的事,阿蛮一直都盯着雨妃和甘露宫,现在阿蛮出事,不免叫阿兰珠又生了几片疑云。
中原人的习俗是土葬,但阿蛮是草原的孩子,她是要回到草原的,虽说阿蛮是中了剧毒,非要火化不可,但她也要将阿蛮的骨灰送回草原。
她不会让阿蛮在这中原游荡,最终变成没有人记得的孤魂野鬼。
第二日,阿兰珠就带着随从们出宫,送阿蛮一程。
宁王爷也不知为何会出宫,莎莎陪在他的身边,她的脸上还有几条红痕,像是被人打了耳光。
与往日不同,宁王很安静,保持着安静的宁王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忧郁,很是令人心动。
阿兰珠想,他要是不开口,也真是一个忧郁美男子,只是他的忧郁表情其实是没有表情。
阿蛮被架在柴堆上,她面容平静,只是眼睛圆瞪,仿佛在向上天控诉她的冤屈。阿兰珠也是知道,但逝者已矣,再无奈也无法挽回,所以命宫人将她火化。
淡雅的香味在火焰的催生下化作一股浓郁的仿佛要将生命都挥发的味道,阿兰珠从未嗅过这种味道,似花香似麝香又似西域进贡的树脂香,只觉身体飘飘欲仙又淡淡的忧伤。
宁王也很是伤感,也许是被烟熏得眼睛生痛,他抽出一块丝帕掩住脸,阿兰珠却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看见眼泪。
本来阿蛮就是个天真烂漫之人,平日里也是她想出各种花样和宁王玩,宁王也是知道阿蛮对自己好,所以阿蛮出事,宁王心中也是伤心。
“阿蛮,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要雨妃跪在你的灵前向你忏悔,我一定不会让她继续快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