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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   太阳落下,夜帷渐笼,银光亮起的林间之地却乐音愈盛。
      波光池,是留传自最初与人马族交好的先民对这一族定居在现今栖息地后,奉为圣地专用以举行隆重仪式的硕大蝶晶所在草地的赠名。纵使原与YAWH旅行于星际的人马族没有每每为外间物事命名的习惯,对这样一个分布有三颗粼水晶,且最大一个晶簇靠近地面的部份呈现出紫色晕染的奇观之地,也是有着族内对应的声音振动复合体——FEE-EA-NAH,蒙翼光的。但在星娜的先民眼里、照映在此刻众多大西洲子民瞳孔的景致,却实在有如粼粼波光在身处无水陆地的人周遭,徜徉成一座绀青池泽。
      吸收转化了太阳光的大地振动的粼水晶令相契的青冈木叶缘投撒下柔和银曦,正好在光华浓郁沐浴下的粼水晶继而光漪潋滟。上有星河,下有银林,只需点起一个篝火,庆典的条件就全满足了。
      笛声穿插起伏的鼓点当中,仿佛自由的风嬉戏于千姿百态的流水,垂瀑、激流、浪花,幽静的弦奏恍若余音,金发上披着由族人的尾巴毛编织,装饰了森林生灵献上的舵羽和鲜果示作祝福的头纱的雌性人马浅浅吟唱。
      她就是这场庆典的女主人——纳歇尔的第三个孩子,备受库立克爱戴的银足族长之女微安。
      在只有少数大西洲人完全听得懂的“语言”唱响之际,有一道几乎和应的歌声在围合的人群中升起:
      我等皆是神的孩子
      在那冷风退却之夜
      我顽皮的箭矢射过了你
      我的心如同坠入月光铸造的湖底
      而你仅把利刃递还
      我的族群之大
      却并未容下你
      是什么分开了我们?
      是造物者的意志吗
      还是我们坠落时的自傲……
      星娜赞叹,不愧是深得仰赖的首领子嗣,妥帖地为这一歌唱与爱人邂逅的诗谣的环节配上译唱的族人。如此既不失对族群的尊重,亦照顾到所有受邀或闻讯造访欢庆的亚特兰提斯居民们。
      当薇安似能超越乐音回响数哩林地的歌声回音从耳畔消散,一个毛色偏深的精健身影由另一边人群提足迈出。
      不论是银足族的薇安,抑或短尾族的拉维,俱不是她熟悉的对象。一来辰星洞与海豚港相距遥远,作为位处大陆南方的片区,海豚港拥有广袤的占地,最大的粮田与最大的森林非其莫属,而居于以灵性为首的东片区和推崇技术发展的疾风境中间的这片黄金乐土,更糅合出一座大西洲上最美丽繁荣的聚落——日升城,当生命的源泉自东方升起,置于这座城落后方犹如围拢她的黎明原野恰似晨光在闪耀。相较下银泉森林就像守在主祭司旁安静候命的神侍,对往来大神殿的百花庭花使而言不是必需靠近的地域;
      其次人马族性情刚烈,在YAWH未离开前尚随后者频密和祭司们来往,但这一百多年过去,两族已不像往昔亲近,纵值岗时偶见一支人马队伍奔驰于原野边缘地带,星娜亦甚少打听他们的轶闻,以免冒犯。
      然而诚如各种流言,人马族便像人和马理想结合的生灵,两者的优点都在这个种群身上得到集中体现。胸口前垂挂着柏枝编成的项圈,一身浅棕色毛发的雄性人马双手挽着同为柏木枝编织,但结有褐色果实的冠饰映进她视野,后方,是亚尔玛跟她傍晚时见到与其倾谈的雄性人马。星娜记得,比起响号族,这名人马和拉维一样,尾巴只到前者一半多一点的长度,虽然不是像兔子那么明显夸张,可确实称得上“短”了。
      亚尔玛的心思分明在这对庆典的男女主人上,没有注意她悄然投去的觑视。
      篝火的噼啪脆响中,奏乐转余清越笛音的细诉中:
      我等皆是神的孩子
      过去的歧途分离了我们
      在星辰升起的冷夜
      造物的光隐去之时
      但至高者从未离去
      追猎的箭越过了我
      熠闪的眸光却命中她的猎物
      我们纵然有过分化
      如今命运复又连起
      始终悬于头顶的星辰下
      你与我步入上主的乐园。
      在拉维浅踏花朵随足迹轻曳的草地,伫蹄篝火前时,薇安已与他对面而立,在篝火和人群之间,整片草地除了这两人没有别人,而波光池最大最美的粼水晶,也正与他们以及篝火在同一直线上。火与水的相容,从不可能,化为可能。
      合汇一体的奏乐,交缠和唱的歌声,雌性收下雄性的信物后,两只交握但因匕首割开流下鲜血的手置于篝火边缘,在圣洁水晶见证下,二人的命运从此息息相关,俨然那共同融于火焰中的生命之流。
      血盟。
      即使人马族与YAWH同行多时,同样地讲究精神共鸣,他们仍沿袭着离开故星前的族群传统,以这样相对于「文明」而言粗野的方式作证相爱的男女个体厮守彼此的誓言。
      真……动人。
      大西洲的缔结亲缘的形式自然平和许多,但不妨星娜,甚至在场的一部份族亲为这种仪式着迷。
      在这座大陆,跟随日的起落昼出夜伏是大多数群体的生理习性,一般到黄昏就该准备收掇外放的能量,令身心处于平静的状态,好让「气」回归体内滋养这副现世的灵魂器皿,可当遇上难得的庆典节日,也不是不能偶尔破例。
      心情正酣,波光池周边犹笑语欢歌,星娜不难知晓还有很多跟她一样想法的族人在尽情享受这个夜晚。藉着久驻不散的气氛和仿佛不知倦息的演奏也好,依凭响号族特制的酸浆饮料的提神效果也罢,该劳作时劳作该开怀时开怀,同样是他们群体的一则信条。
      “来,Arzi,跟我来这边!我知道前边有个好去处。”
      尽管她动作灵活身形轻盈,被她牵领的机械人却没有落下距离。
      “星娜今晚很欢快兴奋。”
      不是推断,而是陈述,她听罢,心中一笑,这个人果然是了解自己的,“我也不懂这是不是那些饮料的作用,也没尝出类似蜜酿酒的味道,但的确大家都和我差不多。按平常,我已经在床上睡过去了。可惜你喝不到。”
      Arzi没有接话,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米亚老师说过,在银泉森林,白翼之庭和人马角中间的树林,有一座到了晚上会发光的湖。”她顿了顿,一边回忆导师的描述凭直觉寻找方向,一边左张右望打量路经的风景,投撒银光的树渐趋稀少,说明他们已离开了人马角,至少是后者依赖栖息的青冈林范围,接下来只要确定白翼之庭所在就好了:“不像与粼水晶同频的青冈木是通过叶子发光促成奇异的照明景象,那个地点,由于位处相对昏暗的空地上,当‘发光’时,会呈现不同的美丽景色。一般,它只在太阳刚落下后发生,可现在是丰收尾声的秋季,就算是入夜了一度时的时分,仍有机会碰上。”
      “这是另一个令你兴奋的原因吗?”
      她羞涩轻笑,“看着人马族人举起火把围着篝火跳舞时忽然想起来的。不可能常有机会深入这座圣洁的森林,只好拉起你就行动了。”
      跟着头上也戴着她同伴领回来的,由柏树枝条编成花环的少女,他眼前闪出那两个人马族前臂相贴,教自伤口流出的血紧随滴入炽火的一幕。
      如果身置仪式正中的女方是她,情景会变得如何?
      这个假设没有意义。且不论她不是人马族的成员,在他们文明的缔结仪式要温和得多,同时,一旦设想那将与她并立篝火旁的男性人类,他体内就会出现微弱的能量串流。
      机械体,可也会被这样杂乱的模拟思维回路困扰?但说到底,受困扰又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定义……
      神经中枢的晶体运转过载,影响到胸口的高储能晶石也快速升温。
      “怎么了?”本保持先一步带路的星娜摹地停下,她琢磨着措辞好表达清楚自己的感觉:“Arzi的能量有点混乱了。”
      红眸闪了闪,“你们群体的男女满十四岁就可以举行缔结仪式。”
      她歪了一下头,不由露出被逗笑的神情:“怎么忽然提起?”
      Arzi沉默。
      星娜转向他:“因为刚才庆典的情景吗?”
      须臾安静,颔首。
      她好像霎时会意使他身上出现这份古怪的缘由是什么,一直握着他的手轻快摇了起来:“十四岁是生理步向成熟的年纪,因为数千年前先民的寿命大多不满三十岁。早交合有利于族群繁衍,虽然迎来白银身群体降临后,人们的寿命大幅延长,可并没有刻意提倡延迟结亲年龄。只要过了个人成年那一天,遇到造物者安排的配偶,便能进入生命的下一个阶段。这是唯一之神的意思,自古那么多大祭司都一致认同他们没有资格更改。”兴致勃勃地解释了一大段,她方意识到这些事Arzi的中枢晶体上或许全有载录,“尽管十四至十六岁是有潜质的族人被录取到大神殿进一步修习的时期,默认缔结的年岁推延两年后的人多了起来,但千年来选择以树为证的仪式重心却一点没变。毕竟,这里的人们从最开始就是过着农耕为主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位于南方的片区的大神殿接收到最多信奉。”
      摇晃着他的手的动作渐渐止息,天上星光疏密有致地流泻跨越千百万年的轨迹,如同来自这个行星属于这个文明的光辉,终有一天也会像浇注他们的晕华般,落在遥远的其他星球上。
      “说起来,我们去的地方都和树有关!继续走吧!”
      广阔的银泉森林,大多时候只有熟悉的林中居民才记得清方向的变化和地貌的转变,因为到了夜里,就算是某些祭司造访,依然容易迷路。
      为了远离人群,或者和这土地原有的住民互不打扰,人马与独角马均栖息在森林的西北部到中部深处,隐世的白翼之庭尚且不提,访客为了参加这次对外的喜庆典礼,普遍花了大半度时徒步到达响号族的居住地。凡水晶丛生的地方,其能量场就变得特殊,而粼水晶即使因和青冈木等树种相性契合呈现出令YAWH群体惊喜的现象,实际并没有在这座森林形成规模庞大的晶簇群,但这终究是模仿造物源点的圣物的成果,质的拔高多少能弥补量的不足,所以为防意外,这片地域同样是不能依靠飞行器靠近穿过的。
      在人马角的东南出口,除了会注意到洒下光的树林淡出视野,走满二百步时,将看见一个三岔路口。森林中自然没有刻意人为铺设的石材或水晶道路,之所以能辨识出,是三条“路径”上的植物密集程度和茎叶的生长趋向与周围有较明显区别。左边的小径最易认出,尽头是宝石湖畔;中间的最为模糊,与其说走这条路的居民少,倒不如说,它半路便被灌木蔓草掩盖消失掉,但米亚老师提到,这原是通往白翼之庭的林径,经过近百年尚未完全销隐,是独角马之主希冀着和大西洲人再有心意相通的一天;而余下右手边的幽径,就是去往她今夜目的地的必经路。
      途中,分布两侧的植株种类一转眼有了清晰的改变,树的间隔拉远了,草木叶子换成宽大的轮廓,跟深处的近亲相比,叶质变硬、变厚。可是眼前益发明亮,并不只是他们比片刻前更靠近森林边缘的关系,零星的豆光散落前方草丛上。
      是不同于月光湖的荧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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