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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   完成了鲜花在圣坛的转交,看着粉的黄的橘黄的红的紫的雪白的沙粒一样蝶翼一样叶片一样的花卉贴着空间的边缘厚薄不一地铺展开,迎着主水晶的金光欣欣蔚然,星娜不由满足,仿佛她也是这环绕装饰圣坛的其中一朵花,为能令那洁白正圆的阶台更添一分生动丰饶自喜。
      面前的神侍尚在感受花坛的整体气息和谐与否,需不需要进行调整或挪移,星娜忽感有人来到了身后。
      便在她转身的一刻,对方宛若清露晶莹的嗓音抚过耳际。
      “圣末节安康。日安,星娜。”
      星娜当即知道是谁,或者说,在来人甫开口的刹那就了然了。但其实黎明神殿里当还有哪一位能在靠近他人时,散发出如同晨曦的柔和似是无形亲吻大地的细雨,不惊一尘呢。
      “贵安,艾大人!圣末节安康!……”本能应答问候后,她方发现同行的还有智慧神殿的主祭司,一再向自己伸出关怀之手的缪,“贵安,缪大人!圣末节安康!”
      缪微笑:“问你安,花娘星娜。圣末节安康。”
      圣节,大陆上为一年两度昼夜时长平分的日子设的祝节,分别名为圣初节和圣末节。
      因着圣典的用意是歌颂世间万物享有公正,五大神殿和超然于外的真理塔此前将两两组合抽选举行祝庆仪式的顺序——是被选中负责太阳高悬穹顶分割白日的时分,还是在黄昏分隔昼夜之际欢唱秩序的平衡。按惯例由一年前在最后被默认顺序的圣所先抽,决定的方式是真理塔的高等女祭司在起源圣坛入口随选唱一段颂歌,该主祭司既而闭上眼,迈入浮空圣坛上方的大水晶之下,依从感应抵达正对尖底的位置,或停步在大水晶的垂直边缘范围附近,若是前者即被视作负责正午仪式,后者反之,余下的主祭司会在歌声休止前驻足所属圣所的方向,谁与凝止身形的场中人最接近四目相投,就是负责对方落空的仪式时段,面朝背影者,便是下一个直接决定组内顺序的人。
      除了现任大祭司,鲜有主祭司可与大水晶高度调和连结,也就做不到在闭眼的情况下随意自选停驻地点,因此,并不会每次圣节都默认最后位置的大祭司无法总是先导决定其他组合的排序,是最大限度昭显公正的抽选安排。圣节当天,不管组合的两位祭司谁先谁后,都会出现在将主持仪式的对方的神殿观看,作为受选的力量之一,献上自身内在的爱与光。
      “这是第二次遇到你在圣节送花来黎明神殿。”显然在正午仪式比素常打扮多戴了一顶黄金花冠,以更厚重的曳地白裙包裹胴体的艾说道:“今年的圣初节你是被安排了到真理塔吧。”
      星娜点头,“对!两边恰好都是两次了呢,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体验。虽然在真理塔是把花送到圣坛外面的房间,可能在大水晶的能量直接沐浴下游览银柱金梁廊壁闪烁如水晶雕砌的白塔,俯望远近翠野垂瀑的景色,实属梦般美好。”
      “但它是真实的。正因为使你印象深刻,才更有谨记的理由。”
      “这应该称为‘意义’更贴切。”
      艾循声转头,表情称许:“是的,意义。荣恩造物者于光辉中流动的起始与终结的意义。”
      闻言,星娜却陷入了沉默,缪注意到,作声:“星娜好像有其它的想法。介意和我们分享吗?”
      这用辞稍叫她手足失措,暗自深呼吸镇静,“在跟同伴出海观看海宴的时候,他问我,我们所称颂的造物者可是对一事一物的消亡毫无知觉的……星娜明白这样的话语,甚至只是一个念头,俱是对至高者的不敬,但米亚老师教导我们,隐藏真实的心情往往将招来更大的扭曲,所以我要说,愚钝的我在那时回答不出,刚刚听两位大人谈及,便忍不住想起这番疑惑,请恕星娜庸见。”
      艾和缪对视了一眼,后者先开口:“你的同伴,我是不是和他有一面之缘?”
      艾好奇的目光旋即在二人之间往复了一遍,“哦?听起来的确是该见上一面的弟兄,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星娜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缪大人,艾大人,我……”
      艾一笑,轻灵的一对灰眸在这一刻深邃似破晓前的夜幕边际,“是很特别的,超出了朋友关系的对象吧?”
      她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却眼神坚定地颔首道:“是。”
      黎明神殿的主祭司跟着点头,“很好。相信假以时日,你珍重的他会在你再次犹豫不前的时候告诉你,向你指出,看哪,飞鸟会因同伴的离世在天空盘旋不去,大草原上的动物无一例外在家族成员的遗体旁寝食不思,但同时,他们仍将繁衍,下一个圣初节到来,又会有新一批的扁锤鱼抵达同一片觅食地,他们也必然受猎,被带着同样族群新增加了成员的成年团体,但是,依旧会有幼鱼活下来……星娜,你以为那是偶发的侥幸吗?”
      这问倒了她。
      “这也是……必然?”
      “在造物者的庭园,不存在既定的未来,也没有绝对的生死。看似巧合的表象深藏着必然的动力,然而无限的本质会为这份必然增添变数,那就是我们唯一真正能认知一致的‘意外’。变动,在光与影的共舞中轮转、寻找平衡,那生出的韵律和波纹,造就了我们立足的星球,造就了如今的你和我,可是我们、我们周遭的景色也必定不是最后。”
      “那什么是‘最后’?”
      星娜不自觉的追问令艾稍顿了顿,“造物的最后是怎样的情景,什么会是庭园里最后的结晶,这些答案,恐怕连离入口咫尺之近的Zi也还答不上来。”
      “没有存有能表达自己视野外的内容——这同样是这座庭园的‘韵律’组成之一。”
      她跟缪清朗的蔚蓝目光应声相接:“至高者是庭园的主人,所以惟有祂具有全然的视野……?”
      艾面露赞赏:“正是如此。”
      缪接着说:“所以,如同我们目睹为同族哀悼的动物会产生相似的难过,造物者岂是对一事一物的消亡毫无知觉的。”
      “祂只比我等看到更多、听得更细、感受更深,是必然远超你我能想见的境地。按白银身的说法,灵魂密度未及者如试图去体会,将被那‘歌声’撕裂。”
      星娜眨了眨眼,霎时不知是作出无害表情复述最后这句话的主祭司大人深不可测,抑或已经到了及格线上的Zi群体教人悚然起敬。
      倘若当初没有放弃成为神侍,她是不是亦会被淡然一切的白银身耳濡目染呢?
      身为一个大片区的神殿内地位最高的人物,大祭司姑且不论,众主祭司献出自身力量的形式多少与星娜这样的普通子民不同、与殿中的一般祭司以及神侍也不同。
      他们是神殿主人在圣坛进行仪式期间,身置平衡金字塔塔顶的唯一一人。
      星娜知道,当返回自己主管的神殿主持仪式,缪是会戴上用纯金薄片缠织成的鸟王羽冠。
      白鸟湾区别于其他片区的关键在于,这片东起蓝色断崖西至风息岭宽逾两个太一之环的土地的中心,有着一座百鸟栖身,每天日间都在神殿邻侧传出鸟啼不断的妙音林。一如大西洲人的片区有负责总引导的主祭司,银泉森林的人马族有各部族的首领,生活在这座面积全境第二大的绿色王国的鸟禽,不论是个体,还是一大支同类别的族群,皆遵守着树林中的法则——听从鸟王的指挥。似乎在先民们由Zi的教导了解到无限智慧,建起智慧神殿的同一时段,他们也发现了这片充斥清音鸣啭的翠林内其实奉行着自有规条。妙音林中百鸟百态,小若食指长,大如半人高,色彩花纹从艳丽迷眼到纯色俭朴都有,但这并不是决定鸟王的全部要素。
      既然这座林子被赠名“妙音林”,能成为这乐音回响的王国地位最高的,自然是歌声最美,在上一任鸟王寿尽后,自荐挑战新王之位时得到最多林中居民和鸣的鸟。诞生的新鸟王,获得子民的尊崇将与先王时代毫无二致,因此,唯有主祭司身份及以上者才能会见王的律条,亦被这些可通人语的鸟族沿袭恪守。
      智慧神殿与妙音林可谓世代生生相息,妙音林的啼音交织净化一众神侍的心身灵体,祭司们的祈祷共同守卫主水晶运转平稳,土地山林因而安定。是以,在圣节这天,在妙音林居民而言重要仅次于鸟王的“水晶侍者”有这个资格,戴上他们送来的王的新换羽毛装饰模仿其翅膀模样制成的金冠。鸟王羽冠比黎明神殿历代主祭司留传佩戴的金花冠两翼要长,足以像在颈后收拢的翼尖围住长发。
      星娜看着领于前的缪,想到在真理塔遇见的亚尔玛和他的兄弟也都是一头遗传了弗德大人的银发,但这位主祭司大人的发色显得静恬内敛,有着异于耀眼的中天盈月的幽净,如果都是月亮的一面,该说缪大人是海面的月亮倒影呢,还是形容他为待晓之月好……
      虽将西落,却为日升前的旅人守住一缕光明。
      黎明神殿与智慧神殿的关系千年友好,可以说是五神殿中最紧密亲近的手足,所以彼此在位的主祭司无论年纪是否相邻,总能表现出同其他主祭司不一样的默契感。正巧,现下两位主祭司,不但年龄相仿,更曾师从尚未被召进真理塔辅佐大祭司的路伊大人。星娜有种感觉,每当圣节能和智慧神殿同组,艾大人都会在缪大人到场后,散发出一种安适的能量。
      那是,看见信赖的家人时油然而生的情绪。
      ‘星娜观察我很久了,可有什么启悟。’
      她慌乱地抬起视线又忙不迭收回。
      ‘星娜失礼了。’
      “何来失礼一说。若不是我有引起你兴致的地方,你又如何会用神关注我?倒是我叨光了。”
      “缪大人打趣星娜了。”
      “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罢。”
      意料之外的转折。
      他好像,总比她多预见两步。或许这正是主祭司能成为主祭司的原因。
      “白银身使者今天也会现身真理塔吗?”
      “你似乎对Zi格外感兴趣,”缪平淡的声音中捎着一抹兴味,“是因为有一名使者曾为你恢复精神能量?”
      星娜一瞬羞窘了。看来艾大人和缪大人聊起过。
      “有、有这方面的缘故。更主要是,没多久,在水晶径发生异动后,星娜就听说了Zi的外交使缺席众神殿的教授交流,可在圣初节,我又看到弗德大人带领一行神谕团的成员现身星雨圣坛外,那种精神振奋的面貌,通常只有一种解释……”
      “白银身的使者将行走在地面众人当中。”
      面对缪的出言补充,她觉默了。
      “事实上,你的身上,至今也还残留着Zi的光粒气息。”
      “什么?怎么会!”
      缪淡淡笑道:“是啊,怎么会。”
      Zi,离入口的第七密度只剩进程区区五十万个蓝星年的群体,作为记忆意识紧紧共融的社会性复合体了那么悠久的“时间”,按他们自身的说法,按缪大人的说法,第三者若想具体区分个体与个体留下的能量光粒的不同,并不是简单的事,除非前者亲自作答。但这种有分别心倾向的行为说不上受欢迎,所以一直担当着中间媒介角色的大祭司和主祭司都不会这么做。
      也就是说,星娜欲通过那位外交使是否重新降临访问真理塔的消息,以确认他安好的念头只能打消。或径直询问使者本体。
      然而,缪却似乎看得出她身上残留的光粒来源。
      ‘星娜!这边!’
      她回过神,撞入视野的不单是用心念呼唤自己的卓拉,在目光相投的刹那轻快挥起了手,更有和她待在一起的百花庭役用的……十一个机械人?
      Arzi,他怎么……?
      预料到她的发现及随之萌生的惊诧,卓拉摆动的手臂变成示意安静的手势,抵在浅弯的唇间。
      几乎同时,那个在混入同族当中时旋即失去了和人类外观的巨大分歧感的银白色机械人,亦一眼捕捉住她,红如烫金的视线纯然沉定。
      “星娜。”
      还有一段距离,她却在睇见他唇线翕动的一刻便听到、知道,那变化的唇型吐露出的,是她的名,仿佛穿过仪式前私语絮絮的人群的并非需要空气才能清晰传播的声音振动,而是远在相遇前业已连结的灵魂感应。
      和卓拉的做法相似,又和卓拉的方式不同。
      星娜入队,停在外缘的Arzi身边,眼睛却看着卓拉:‘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
      ‘和百花庭的同族站一起不是不显眼吗?星娜你难道不希望他在这里与你一起参加圣节?’
      疑问的情绪,促狭的神态,她了然现下好友将自己掌握得通透彻底。“我……”
      “我只是途中把他邀请上来,不会引起多余关注的。”卓拉说着,余光往彼此间近乎面目一致的两排白色机体掠过。
      和这些机械人同事协作了三个多月,星娜确实感到他们跟Arzi的行为主动程度有落差,哪怕她用作参照的情景,是由自己捡到后者的时间算起。
      ‘你是对的。’她怎会不期盼能时刻看到他呢,‘谢谢你。’
      主水晶晃然苏醒,位于下方这座广场的金字塔在一阵耳鸣中开始充能,与进行本殿仪式相比仅仅束发未佩冠的年轻祭司,静立众晶簇似星晕环照的石梯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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