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 《报仇》 系列 短篇》CJ的MJ

8、相逢意气为君饮

　　相见欢前身樊楼是东京开封百年老字号，数年前转手以后，大肆改建为东西南北中五座三层的主楼。彩楼欢门朝街迎客，底层散座，浓妆艳妓数百聚于楼上天井两廊，以侍酒客呼唤伴坐；进门往内，十数小阁布置中楼；西楼借景大内；南楼闻州桥夜市汴河游女；北楼凭眺艮岳；各楼之间依飞桥栏杆明暗相通。其瑰丽宏伟上延风月，下隔嚣埃，饮徒常千余人，堪称京城第一楼。且有诗为证：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馐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白玉堂和展昭上了北楼，寻个阁子坐下。别看白玉堂一路数了珍肴千道，最后上来的却是滚热味鲜的拨霞供，乳白的老汤一滚，拨入切片摘芽的荤素，片刻即可供食。
　　『女儿红』亦名『花雕』或『状元红』，呈透明澄澈琥珀色，透馥郁芬芳沁鼻香，酸甜苦辛鲜涩六味和谐融合出女儿红醇厚甘鲜回味无穷的味，引人入胜别具一格。
　　好菜好酒好人伺候着，很快解了白玉堂空腹侯了展昭一下午的不快。

　　吃了数杯，只听隔壁阁子有人作歌，声声拔高，又兼喧闹，似敞开了阁门，直接作乐廊檐。
　　白玉堂听阁外闹得热闹，兴致起来，和展昭换了个眼神，也敞了阁门。
　　但见对面北楼廊檐有女如烟弱柳扶风，淡淡愁思化于眉目引人垂怜。一锦衣公子痴痴在旁。除西楼黯淡不迎客外，四楼上下，观者无数，击乐吟作者，此起彼落。
　　唤了侍者稍作打听，方知是一吴兴阔少狎游京师，为博声价甲都下的名妓流萤一笑，竟言称只要有高才能引其展颜，付尽相见欢今夜酒资。故众客击乐做欢，技艺百出。
　　相见欢京都第一楼声明远播，既是富商豪客挥金之地，也是达官贵族附庸闲雅之处。
　　挥去侍者，展昭道：“白兄，庞家公子是一掷千金为一笑，跟这位吴兴的沈偕比起却是豪气不足，痴情远逊啊。”
　　白玉堂听展昭又拿傍晚的那桩糊涂事来笑闹他，桃花眼一斜，狠狠甩了记冷刀子。“爷爷看猫大人皮毛素得很，想是才入官场还没捞得几两民脂民膏。相见欢酒资不菲，展小猫何不外出献艺一曲，或能博得美人青睐。”
　　“展某不才，比不得白兄傲笑江湖风流天下我一人。还请白兄做个举手之劳，让展某开开眼界。”展昭朝外一摆手，笑道。
　　白玉堂反怒为笑，揽了壶酒，笑骂道：“既有人愿豪洒千金博美人一笑，爷爷何妨坏人姻缘？猫儿再食几口，爷出外看戏去。”

　　自古书生多闲情。阁外闹剧行至此，已不单纯是起哄逗乐，渐渐演变成各展才情，吟诗斗文。
　　但见，风徐徐拂动薄纱轻帐，楼廊间或燃点的莲灯缀得夜色靓丽妩媚，一抹亮色师师然跃入眼界，倚栏斜坐，举觞挑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白玉堂和展昭这夜用的是拨霞供，喝的是女儿红。阁门闭时，热气熏腾，白玉堂不自觉敞了衣襟，几缕青丝乱鬓发，皙白凝脂熏染开浅薄红晕，一枝春花凭栏入，暗香浮动，暮色醉。
　　满堂喧闹刹那一窒，仅闻叶动风过，夜鸟轻鸣。
　　只听北楼小阁内一青衣书生叹吟道：“一支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中楼堂下一玄袍男子悠悠又道：“云想衣裳花相容，春风拂榄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接声不高，清悦郎耳。四品官服齐整，勾勒出一身挺秀沉静，侧立华美少年旁，浸开舒服的气息，悄然柔和了净白的明烈。
　　乍见红衣入目，流萤娇身一颤，失声呼道：“是他——”
　　流萤的娇呼未入展昭的耳目，他只觉那厢佳人的身影颇为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斗声再起，酒仙李白的三首酒诗接下，斗诗的主题渐转入『酒』。
　　青衣书生拣了数只空杯错落排开，点酒入杯，深浅不一，挑箸碰击，高低乐声兮兮悦耳，瞧不出，也是一颇具内力之人，听他吟道：“辉辉赫赫浮玉云，宣化池上月华新。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
　　有人对道：“次日常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
　　他击觞又念：“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被接：“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月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尊里。”
　　青衣书生碰击的乐声清亮，脆脆当当。乎一重声插入，铿锵有力，浑然重厚。侧目循去，缘是玄袍男子折了一节椅脚，扣了墩座，敲打做声，他且敲且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声沉类鼓，浑厚大气。
　　白玉堂听起了性子，高声附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展昭取了他手中酒，缓声接道。
　　白玉堂眉眼一挑，不以为然：“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展昭会心一笑，巨阙出鞘，画影迎上。廊檐狭长，二人对视一眼，飞身跃出，翻上屋檐。月华清澄，夜色朗朗，红动白舞，阙出影随。但听刃擦鞘壁，锵锵脆锐，只见剑锋相逢，辉芒倾泻。
　　“岑夫子，”
　　“丹丘生，”
　　“将进酒，”
　　“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酒对君酌。”
　　“五花马，”
　　“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觞声脆，墩声沉，剑声阵阵亮耳际。
　　净白潇洒清目障，静红温和暖风月。
　　只道是月下剑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这一夜白玉堂玩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
　　待他赴约清华池时，已是身染薄醉，颜容更艳。
　　“白五爷？”女孩瞧着白玉堂师师然飘近，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
　　白玉堂定睛一看，女孩已然换了身粗布荆裙，清丽怜人，手臂挎的篮子也换成了寻常人家的菜篮，遮了块麻布在上头。
　　“姑娘久等了。”他粲然笑开，收扇贴手，下意识学展昭做了一鞠。
　　“白五爷，奴家闺名单名一个『敏』字。”女孩觉白玉堂醉得不清，目透焦急，软布绣鞋细碎地来回磨地。
　　白玉堂从善如流，自来熟地亲热道：“阿敏别急，带你出城对五爷是小事一件。”
　　“白五爷可是带有开封府的令牌？！”阿敏听闻，急忙喜问，复又觉不妥，又改问：“白五爷有何法子？”
　　白玉堂恍如未闻不妥，嘻嘻笑道：“进出东京有何困难，阿敏只需闭上双眼，五爷说声‘变’，即可。”
　　阿敏凝视了白玉堂稍响，闭上了眼，眼睑颤抖，半是恐惧，半是不安。
　　她只觉腰间一紧，耳边风声呼啸，但听一声“变”夹带酒香呼在脸颊，再睁开眼时，已身处开封城外陌林道旁，一张勾人魂魄的芙蓉艳色明晃晃地近在眼前。
　　阿敏春心一荡，耳中似乎能听到怦怦心跳，直愣愣地移不开眼。直到听白玉堂戏谑道：“阿敏，五爷可说错了？这不是出了城门？”才羞地自白玉堂的臂膀中挣脱。
　　白玉堂也不使力，任她脱兔般躲开段距离。
　　“五爷……白五爷为何要帮助奴家。”阿敏握紧了菜篮，轻声问道。
　　“想帮就帮咯。”白玉堂眼前闪过络腮胡贱人嚣张跋扈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觉夹带了些许阴冷。
　　阿敏恭谨地福身拜谢，娇身一转，往漆黑的陌道尽头小跑而去。跑了数步，又转身回望，轻道：“白五爷，奴家……奴家不是坏人。”
　　“我知道。保重。”爷爷也不是好人。
　　陷空岛的白五爷灿烂一笑，挥挥手，跟阿敏道别后哼着小曲，晃晃悠地踱回城。

　　白玉堂一向信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白玉堂日行一善时，展昭也踱着薄醉的脚步回了开封府。
　　他方到公孙策处讨了罐醒酒茶叶自行回屋冲泡，行至半道，便闻一阵打声由远而近。
　　展昭定睛一看，且拦且退的四人是开封府的四大护卫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勇猛突围的不是他人，正是展昭今日入宫未见的近卫军统领葛青。
　　葛青使刀，大开大阔，势如破竹，见到展昭眼前更是一亮，猛地逼开张龙的刀刃，刀尖一晃，直直刺到展昭眸前一寸，急声道：“展护卫，包大人在哪里？！”
　　葛青的招式皆以逼迫为主，出手不带杀气，且语气急切，似是有什么军火紧情刻不容缓。
　　“包大人？在茅房。”展昭面露恳切地回复葛青道，与此同时暗下快速回忆一番『以前』这段时日发生的大事，联系不上任何后，便作罢。
　　葛青闻言，浑身一僵，玄青大刀颤抖险些拿握不住。
　　展昭见葛青问得急切，得知后却滞了行动，以为不知方向而难行，遂温和一笑，引身道：“来，葛统领，这边请。”

　　包拯最近几日腹部难受，今夜向公孙策讨了药，接连光顾了数次茅房。这一次舒服通畅完出来，竟见了展昭领了葛青，后跟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护卫，若添上公孙策开封府这人就齐乎了。
　　包拯先是一乐，问道：“几位护卫如厕也一同前来，感情可真是深厚，本府深受感动。不过葛统领外来是客，理应让葛统领先用。”
　　葛青再闻言，方才憋在喉咙的闷血哗啦一口喷了出来。
　　“啊！葛统领喷血了！快传公孙先生——！”
　　展昭眼疾手快，忙点葛青数大穴位，把脉后道：“大人勿急，葛统领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现下吐了淤血，经脉畅通大半。”
　　包拯听罢，才轻了喊声，肃了面容，沉声问道：“葛统领深夜造访，可有急事？”
　　葛青气若游须道：“包大人可知大将军涂善昨日奉旨深夜闯入后宫杀了兰妃，并追杀太子？”
　　众人皆心下一惊，包拯连前迈半步，道：“有这种事？此事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太子现虽然已经被人救出宫，但仍然性命垂危，危在旦夕！望包大人能拯救太子，勿要被奸人所害！”
　　包拯看向展昭，问道：“展护卫今日进宫面圣，可觉察不妥？”
　　展昭细细回忆今日情景，禀道：“未觉不妥。”
　　“包大人，葛青所言属实！圣上是因为误信奸人谗言，误信兰妃与人私通，震怒，疑太子非圣上龙脉才下旨追杀！还请包大人明察！一定要救从奸人手中救下太子！不要让大宋失了龙脉！”
　　“葛统领又是如何得知？”包拯不是不信葛青，只是展昭与当今圣上亲密，且今日才见了圣驾，何况包拯并未收到任何风声。
　　“……实是……实是圣上误信与兰妃私通的人就是葛青。兰妃与葛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兰妃入宫后，就彻底断了来往。兰妃是无辜的！请包大人明察！”葛青见包拯眼中疑豫不决，神情一悲，一咬牙，道：“葛青敢以性命担保——！”言毕，一头撞死茅房前的大石上，口中最后呢喃的仍然是：“救……太……子……”
　　众人见状，不由一悲。
　　许久，包拯才缓缓道：“……公孙先生的柳州奇石……王朝，这件事就由你来告知公孙先生始末。”
　　王朝哀恸，获悲悯四道。
　　包拯又道：“展护卫，此事你看……”
　　“展昭听闻涂将军今日搜索钦犯未果已追出城去，葛统领所言未必虚假。”展昭此时已经忆起，『以前的圣上』似乎确有一位皇子在他跟『玉堂』在陷空岛纠缠的三个月中早夭。如那位皇子无恙，理因为太子。想来那位早夭的皇子『当年』并非病死，而是死于非命。思及此，葛青的话，展昭已经信了八成。剩下的两层，就待取证。
　　“可圣上那边。”包拯还有疑惑。
　　“圣上此时心绪不稳，无心暇事，且大内宫中可不仅只有圣上……”
　　展昭话留一半，包拯亦知。
　　当今大内宫中主事的可不仅只有皇上，还有太后……
　　“展护卫！”
　　“属下在。”
　　“本府命你速速查明此事！”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