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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靳冬与靳阳 ...

  •   (叁)
      当晚,第一次睡在靳家公馆客房里的女子失眠了。
      她伸手,盯着腕上的一百单八颗菩提子,模模糊糊想起了那个叫靳阳的男人。
      初见他的时候,她还不到十二岁,正儿八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片子。奉天城外的习武场上,她曾偷溜出来见过还是少年的他练武的样子。
      原本即便是满清覆亡、家道败落,晟王府深宅大院里也没有内宅女子乱跑的份儿。但作为被打发到田庄里“不受宠小妾的女儿”,母亲病逝后,偷溜出门在田庄附近晃悠也就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嘿,我说——”仲夏的一日傍晚,趁着习完武的少年正独自躺在草坡上,她捏着早就撕下的宣传单,鼓足勇气走到闭目养神的男子面前。“你是这儿的长官,叫靳阳,是不?我知道你赁了我家田庄里的屋子。”
      “你是……?”原本躺在草地上的少年“嚯”地坐直身子,略显慌张地扣好衬衫上最上面两颗纽扣。
      “晟王府里的,排行第七。”她仰起头,好叫自己显得气势足些。
      “哦,原来是七小姐,失敬失敬。”少年起身,露出排洁白的牙齿,“你今天来,是为了……”
      “我想习武。”少女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我看你们正在招生。”
      “呃……”少年眯着眼扫了眼花花绿绿的招生单,不禁笑出声来,“嘿,七小姐,你好好看看这单子上写了些什么,这可不是教针线的绣坊——”
      “有爱国心、体格强健、十至十四岁。”她指着单子,认认真真念到,“我想我应该都符合。”
      “但不招女子啊……”
      “又没有明写着不招女子!”
      上下打量了打量眼前穿着红旗袍的小姑娘,少年军官来了兴致,“那……七小姐,告诉我,你为什么想习武?”他背过手,兴趣十足盯着攥紧单子的女孩。
      “因为我不想再被欺负了。”她仰起脸,黑色的瞳子干干净净,映着奉天城外辽远的天空。
      ···
      不过最后,少年军官并没有真把她收到自己的习武堂里,而是每周抽出两个下午单独教她武功。
      “毕竟你是个姑娘啦,真入了习武堂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呦。”少年当时笑着这般回答她的疑问。
      “不过你倒真是块习武的好料子。”暮春的暖阳里,男子微笑感叹,“这才不到一年,拳脚功夫都有模有样了,的确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坐在草坡上的她一边扎紧裤脚,一边不解问。
      男子笑着摸了摸她发顶,半是调侃半是叹息:“可惜七小姐是女子,不能保家卫国呐。”
      “都说了叫我小七就行……”女孩嘟囔,“不过说起来,什么是保家卫国啊?”
      “唔……”少年瞧着远处斜斜下坠的夕阳,想了想,“小七,你告诉过我你学习武术是因为不想受人欺辱,对吗?”
      “嗯。”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们的国家也一样,”他站直身子,望向远方,“虽然国家并没做什么错事,但就是因为弱小,列强就想方设法要欺辱我们!从鸦片战争到现在,七八十年了,情况却越来越糟……所以我央父亲办习武堂,就是希望咱们中华民族能强大起来,强到不再被人欺负!”
      那日天高地阔,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男子穿着白衫,碎发飞扬,乌黑的瞳子映着夕阳的余晖,简直像是有火焰正在当中燃烧。
      是的,那是火焰呐。那是“新世界”的火焰。
      从那天起,她再不是只计较家人冷眼的晟王府七小姐了。她不再关注整日鸦片烟不断的父亲;不再思量这段日子哪位姨太太风头正盛;甚至连田庄下人的碎嘴声也再入不了她耳。她攒下钱,买来时务报纸;她托人去书铺,找来时兴的“新书”。她甚至试探父亲送她去女子学堂,不过这倒半点可能都没有。
      “我们可是堂堂爱新觉罗!正经的皇家血统!去什么劳什子学堂丢脸!”病怏怏的男人摔碎家里最后一件宫里赐的官窑茶杯,怒喝道:“女孩子家认得几个字,读读《烈女传》什么就够了,还不滚回去刺绣针凿,干干你的正事儿去!”
      但幸好,不受宠的她住在田庄,仆妇们都对她睁只眼闭只眼,更万幸的是,有他在。
      “你想学这些?”还没听她支吾完,男子就高兴地挑起眉毛,“好啊,我教你!”
      于是每周练武之后,他们又多了两个小时的学习时光。
      夏日里,他们坐在山坡上;冬日里,他们在习武场边的小屋里点亮马灯。他给她讲了许多东西:新潮科技,各国地理,西洋思想,至于三民主义,当代形势……天南海北,包罗万象。她很用功,而他又慷慨地借给她各种书来看,所以还没一年功夫,她就完全不再是原先那个破败王府里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长长久久持续下去,但一个夏末的傍晚,男子告诉她:“小七,我要走了。”
      “去哪儿?”她心头一颤。
      “英国,爱丁堡大学。”男子笑笑,“我告诉过你的,那地方在苏格兰,总是阴阴雨雨的,但风景很好,也很有历史——”
      “……去几年呐?”她哑着嗓子问。
      男子低了头,踌躇了半秒,“三年,很快也就回来了。赶明儿我叫人把我书柜里的书都给你搬过来,大约也够你看段时间的了。不过这些日子你习武可不能停,幸好我以前的师父会在奉天呆几年,她在峨眉山修习了二十余年,虽说不能教你内门功法,但看着你练练基本功还是绰绰有余。”
      女孩低下头,知道说不得挽留的话,所以也就什么都说不出口。
      “别伤感,我这回出去开阔眼界,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服务祖国啊。”他笑着说。
      最后分别的前夜,她一宿未睡。灯下怔了整晚后,她定了决心,将母亲的遗物,自己最珍爱的紫竹箫赠给了他。
      “知道你也吹箫,留个念想吧,一路平安。”少女收回手,怀恋了两秒指尖的余温。
      “我向你讨了那么多回你连借都不愿借我……”男子惊讶地望着手中温润的竹箫,“总不会算是这两年的学费吧?”
      “你这没心肺的!”女孩涨红脸,耳上的坠子晃悠不停,“这还不是因为,还不是因为……那么远呢——”
      男子在女孩的颤声中收了笑,瞳光暗淡了下来,“我知道,我也舍不得你啊……喏——”他褪下脖上的菩提串,挂在她手腕上,“我师父以前给穿的,说是可灵啦,不过我倒不信这些,还是给你这小丫头攒攒福吧。”他吐吐舌头,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来。
      孩子气的笑渐渐模糊了,她不由伸手,却再也触不着那个心中描摹过万遍的人影。
      “靳阳!!”她大叫,猛地睁眼,却发觉原来是梦见了旧年往事。女子蜷在床铺上,一根根捋好濡湿的发丝,慢慢平复好砰砰乱跳的心脏。
      靳冬那家伙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和他有几分相像了……她捏着珠串,想起昨晚另一个男人的笑颜,有些失神。
      不,不!他们怎么会像?!那个人是火焰,是光,是冬日的暖阳,他那么好,有谁能比得上他?!她长呼口气,翻身下床,驱散了脑内纷杂的思绪。
      所以,记准她是个保镖,做好本职工作就好。独立在飘雪的庭院里时,她这般告诫自己。
      她的心早就死了,随着一声枪响,早就跟着他一起死去,所以……
      “我有职责,二少。”面对游廊里披着大氅男人的示好,她这般回绝说。

      (肆)
      “别这么无情嘛。”男人翻身站到庭院中央,仰头眯着眼瞧了瞧天色。“这雪恐怕又得下个一整日呢,走吧,咱们去靶场。听闻大师你枪术了得,我也好久没松松筋骨了,咱们今儿个倒是好好打天枪去。”
      “知道了。”她微微颔首,“你去哪我就去哪,靳少。”
      半个小时后,黑衣黑袍的女子就坐在了汽车副座上。
      真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不着痕迹瞥了眼身旁执意自己开车的男人,女子默默把脸扭向窗外——“号外号外!日军攻打黑龙江啦!与马占山部激烈交战!”卖报小童扯着嗓子,寒风中,那白纸黑字的报纸更显触目惊心。
      “黑龙江怕也是要被他们吞下去了,”车内的男人恨恨,“东北军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女子看了眼攥起拳头捶了下车窗的男人,在报童的大嗓门中,终是没忍住——“那你呢,少帅?作为军人,为什么不保家卫国去?!”
      男人“刺啦”将车停在路中央,在小贩的吆喝和骡马的嘶鸣中,二人对视良久。
      “呵。”过了很久很久,还是男人先倒过气儿来,“我么?”他斜起一边嘴角,硬生生挑出一个笑。
      “我啊,就一纨绔。”男人慢慢扭回头看向前方,重新将汽车发动。
      ···
      靶场上,女子静静看着眼前将子弹不要钱似乱射一气的男人,双瞳古潭无波。
      “试试吗?”男人暂停下来,扭头再次向女子邀请,但女子也再次摇头,沉默拒绝,一句话都不说。
      “没意思。”又一轮射击过后,男人默然垂下手,望着远处的靶子喘着粗气,“我说大师,您就这么从早到晚盯着我,也不闷得慌?”
      “还好,少帅。”女子动动唇,算作回答。
      “……喂,以后别再叫我少帅了,那本不是称呼我用的,听着怪寒碜。”男人打空了弹夹,随手将空枪扔到了一边。“老实说靳少都够怪了,靳家本只有一个少爷……那不是我。”他背着她,叫她看不清表情。
      “我娘不是老头子的正牌夫人,从小我也连带着不受他待见……”他轻笑,带着脚下沙砾的响儿,“无论我做些什么,出息不出息,靳家也就只有一个少爷,一个叫‘靳阳’的少爷……说穿了,现在我不过是他的替代罢了。”
      他回身,比了个□□姿势,“十年前,奉天城里‘啪’的一声,这世上再没有讨人喜欢的靳阳,只剩下上不了台面的靳冬。”
      女子咬紧下唇,几乎冒火。但男人没顾她的表情,背过身继续说:“也是,他样样都好——会武功,枪术准,是块读书料子,还那么爱国,没半点坏毛病……人人都喜欢他,那才是真正的少帅,正牌的靳家少爷呵——”他摸出一支烟,随手点上,“但你看,人还是没了,‘啪’的一声,大罗神仙都来不及救。所以说日子嘛,混着过就成了,乱世里谁知道谁能活几天呢,正经还是——”
      “让开!”女子再也受不住他那丧气话。她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他,左手从腰后抽出手枪,立在靶前,端平手臂,只听——“嘭、嘭、嘭”
      三响后,她看都不看男人一眼,随手一甩,把枪扔在了桌上。
      “我真没想过,真真没想过你会这么没出息。”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等男人反应,她就转过身子,大步朝住处往回走。
      “你等等——喂!”男人放下手,无可奈何。“……唉,真是‘大师’做派哈……”他摇摇头,瞥了眼刚刚被射的木靶,顿时愣住。
      “三枪连心,都是十环嘿,这枪法……”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印象中,这神乎其神的枪法只有一个人曾有——
      靳阳。
      ···
      那个叫靳阳的男子如约在三年后回来了。
      “小七,看看我都给你带了些什么……”已经是俊朗青年的男人提着礼物笑着来到她面前。“呦,三年不见,你也变成大姑娘了啊……”他顿住准备放到她头顶的手,讪讪笑了笑。
      二八芳华的女子涨红脸,“真是要命,去国外走一遭还变痞了,刚回来就净想着动手动脚的。”
      “嘿嘿,”男人挠挠头,“这不没想到毛丫头长大了嘛,看招——”他突然出手,却被少女立马捏住了手腕。
      “哎哟!疼疼疼疼……”
      “叫你偷袭我!”
      ···
      “这次回来,我打算要组织城市运动,先把列强势力赶出东三省,再赶出全中国!”男人黑瞳炯炯有神,“信里我告诉过你,我们在英国成立了兴国会,现在要在奉天有所动作了,小七,你愿意加入我们么?”
      “好。”她当时这么回答,半丝犹豫也没有。
      于是她开始在城里做宣传、搞学生运动。时局所迫,男人教会她怎么用枪,怎么收集情报。她成了军阀和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将她逐出家门。家里因此和她断了联系,但她不怕;要是被抓到的话,可能进监狱,可能会死,她也不怕。因为这是他们的事业啊。她目光流连在那团火一般男子身上,哪怕飞蛾扑火,也无所畏惧。
      但,看到刑场上的他时,她怕了。
      “说起来小七,你可从来没叫我一声师父呢。”一次成功的工人宣传后,男人高兴地喝了点酒,蹒跚在雪地里和她扯些有的没的。
      “说什么呢你,”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能比我大几岁?咱们是战友,是同志,才没差辈呢!”
      “说的也是……”男人嗤嗤笑起来,“要不我也太老啦,不过……你也一直没告诉过我你名字,这可说不过去啊。”
      女子怔住了,是啊,她只告诉过他她的表字,“惠之”——会里的同伴都那么叫她。
      “轻薄,满人的规矩里,姑娘的名字除了父母兄妹,也只有……能知道。”她涨红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嘟囔。
      “啊啊,你说什么?”男人没听清她的呢喃。
      她好好看着眼面色薄红的男子,他呵着热气,一身中山装显得他挺拔如松。“卓琳。”过了会儿,她轻声说。
      “卓——琳——”男人拍了下手,字正腔圆唤了声她的名字。“好名字嘿,嗯?卓琳,卓琳,卓琳……”
      “干什么啊叫个不停!”她重重捅了下他的腰。
      男人好歹消停了一会儿,不过还没有五分钟,他又一次张口:“卓琳。”字正腔圆,不急不缓。
      “干啥?!”她没好气瞅着他。
      男人望着街边路灯散发出的暧昧昏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说……等我们把列强赶走了,等我们的事业真正成功了……”他立在灯下,目光灼灼,郑重其事,“嫁给我,好不好?”
      “好。”不知吃错什么药,她当时这么回答,半丝犹豫也没有。
      但她终是没等上他。
      她在邢台下。
      只来得及见了他最后一面。
      男人眯眼,勉强在满脸血垢中认出了她。泪光里,她生生记得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对不起,卓琳。”
      “靳阳!!”北平城郊的雪地里,女子捂着心口,跪倒在漫天漫地的雪白里。
      十年,十年了,我带发跟着师父修行,青灯古佛,我以为自己心已成灰,但是……
      “尘心未了,本慧。”她的师父轻叹一声,“去吧,缘起缘灭,终归得你自己历练。”
      所以她来了这里,来到北平,只是因为——
      “有你的影子在这里啊,靳阳。”她捏紧腕上佛珠,轻喃出声。
      “呦,这么冷的天,小美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忽然间,熟悉而令人生厌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干什么?被靳少爷玩厌啦?”
      “滚。”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目光阴冷如刀。
      “哈!”姓钱的男人被逗笑了,“怪道我昨晚见你眼熟呢,细想一夜才记起来,这不是以前奉天城有名的‘晟王府七小姐’么?本想和你玩玩,不过老天赏脸,还真是被我逮到大鱼了……兄弟们,给这小美人好好上上课吧。”
      女子站起身,很快地环顾下四周。很好,八个人,起码四个带枪,该死,刚把枪撂在靳冬那儿了……她一面飞快在脑内规划,一面撩起袍子,取下绑在大腿上的折棍。
      很难突围出去,不过……她横跨开步子,拉几个垫背的总归是能行的。
      她决不能折辱在这里,要是脱不了身,干干净净倒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天不遂人愿。
      “大师!”双耳嗡鸣声中,她辨认出男子急切的声音。
      “哈,这下还不用找了!”平头男人举枪笑道,“靳少爷,这可是太君的意思,别怪我无情……”
      这还真是……女子咬紧牙关,疾步跃到男子身边,“带枪了吗?”
      “给,但就剩三发子弹——”
      “足够!”扫了眼还站着的四个人,女子定了定神。她敏捷地跨到最近的敌人眼前,借巧劲卸下他持枪的胳膊。接着“嘭嘭嘭”三声——
      “终于结束了……”她捂着右腹蹲下,放松后她才真切感受到肋骨断掉的疼痛。
      “伤的重吗?”男人急切地围过来,“让我看看——”
      “没事,回去处理罢……”她皱皱眉头。但还没待说些别的,她就被男人一把抱住,溜溜滚到了路边的雪堆里。
      “混蛋!!”她翻身重重踹了趴在地上的平头男人一脚,踢开他手中的枪。“你还好吗靳冬?!”她急急将浑身是血的男人扶起,难得露出了怯,“说话!姓靳的!你别吓我好不好……”
      “嘿,大师……”面色煞白的男人艰难扯出一个笑,“你……你没事吧?”
      “没事啊,傻瓜……”她边颤抖着回答,边撕下袍角布条来给他止血。
      “那我就放心啦。”男人笑笑,心满意足闭上眼睛,“我……我也不总是……那么没用啊……”
      “……混蛋!”她攥紧拳头,咬牙将男人撑在肩上,一深一浅朝靳家公馆走去。
      ···
      很幸运,那颗子弹只是擦着男人的肺叶而过。
      “幸好幸好,谢天谢地——”急忙赶回来的靳老爷长出一口气。“姓钱那家伙明着暗着给日本人做事,恐怕这次也……阿冬,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暗地里做的事不少人都猜得着。我知道你有颗爱国心,这是好事,但……我可就只剩你一个儿子了……”
      女子听说到不便处,早就识趣出门。该死的,他不是个软骨头么?女子靠在墙上,脑内纷纷乱乱,本以为姓钱的是私仇,这到底——
      她攥紧双拳,乱了阵脚。
      “本慧大师,”走出门来的靳老爷招招手,“能请你来喝杯茶么?”他疲惫地笑笑。
      ···
      “阿冬那孩子啊……”靳老爷盯着杯中打旋的茶叶,慢慢思索,“我的确亏欠他不少,所以才和我不亲厚,成日看着嘻嘻哈哈没正行,暗地里却秘密结社给日本人搞破坏,半点章法也没有……”
      “所以您才派我保护他?”女子轻喃。
      靳老爷点点头,“是啊,他年轻气盛,自以为天衣无缝却露了不少马脚。东三省现在情况很不乐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战停,日本人那边也……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懒得动了,但他留在这里,太危险。”
      女子默默抿了口茶,不说话。
      “我想送他去南方。”顿了顿,老人接着说,“那边局势太平些,但他那么倔的性子……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看他和你挺合得来,所以……能托你替我劝劝么?”
      沉默良久,女子睫毛动了动,“好男儿有志为国效力,怕我劝也劝不来。”
      “他已经是日本人眼中钉了啊!”做父亲的重重放下茶杯,“留在这儿不光危险也做不成什么大事!去南方也不是不能救国了!爱国,爱国,爱国得先有命啊,他不是做军人的料,连枪都使不好……”说着说着,他渐渐没了声音。
      “……他哥哥当年倒是块好材料,就那么没了。”半晌,老军人背过身去,音色里带点哽咽。
      “我会试试看的。”良久,她起身,松开了捏得青白的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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