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大学那些儿事》沽酒听渔歌

59、第 59 章

　　送她到门口，他也只能送她到门口，虽然这里他再熟悉不过，贺兰的几次检查和手术都在这里，受伤学生的救治也在这里，他和她的相遇也在这里。今天，这里明明是公共场所，他却不能陪她进去。寂寥的门口，还有一个卖香烟的男人和一个卖茶叶蛋的女人，看得出来，这一男一女是夫妻，没什么生意，两人正相互靠着取暖。贺岩走过去，要了一包烟，走了几步，发现没有火，又走回去买了火机，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今夜，却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他不知道在等什么，等她么？等一个结果么？他再也等不到她了，他等到的也只能是无果。刚才，就像一个梦，一生当中最真实、最美好也最短暂却能记住一辈子的梦，梦过无痕，只余心伤一片，终生不得愈。
　　此时此刻，他和她，只相隔一百米的距离，但却像相隔一百年的光阴、一千里的路程，那么遥不可及，那么不堪一击。一百米以外的她，正守候在另一个人身边，一个她理所当然应该陪着的人身边，只不过，这个人，为了见她，为了挽回她，深夜赶回，疲惫不堪，撞上了高速公路上的护栏，此时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像握着自己的生命一样。
　　她父亲陪着她，老泪纵横，这是他工作了半辈子的医院，刚从一线退下来不过半年，医院返聘他指导青年医生，不忍想，值班医生从金其中包里找到身份证，知道是老院长的女婿，立即打了电话给他。等他和海澜赶到的时候，金其中已经在手术。等金其中父母赶到的时候，金其中正好从手术室出来，却仍然昏迷不醒。值班医生知道瞒不住老院长，紧紧握住老人的手，“颅脑严重损伤，脾脏破裂并大出血，右腿骨折，手术情况——不太好，还在昏迷。如果三天后能醒来，还有希望。”医生遇死伤无数，看惯生死，从来都是面不改色，那是因为死伤者大多是他们不认识、不熟悉的人，今天遇到老领导的家人，看到悲伤过度的老人，心情焉能不沉重，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一样有七情六欲。
　　一切计划、所有想法都放下了，海澜伴着昏迷的金其中，眼前却一片迷蒙，是眼泪更是心中的伤恸，让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七年之痒，这个伴了她七年的人，从来都精力充沛的人，如今却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如果她早一点原谅他，如果他少在乎她一点，如果，哪里有如果。
　　第三天，没有醒来，第五天，没有醒来，如果再不醒过来，他们只有等待奇迹发生。一遍遍呼唤着他，已经几天几夜了，她却无从得知，他的母亲也是如此，这个可怜的女人，哭着晕倒了几次，却几次醒来后又守在他身边。
　　海山联系了冷衡，请来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会诊、手术，他们等待奇迹发生。冷衡望着这个日思夜想如今却憔悴不堪的人儿，心中五味杂陈，为了她，他必须救他，所以他动用了一切关系为他联系了专家手术，还为她专程起来，只为救了他后，能看到她的生命一点点复苏过来，一点点生动起来。而另一个男人，此刻，就连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偷偷地从另一个女人——金嘉映那里了解她的一切。第七天，她原本漆黑的眸子再也没有了动人的光泽，只是无神地凝望着眼里的他，那些被她认为过眼烟云的点滴往事一幕幕出现在她的眼前。寂静的夜里，连窗外的灯火都是冷清的，她像一尊石像般定定地坐着，不休不眠。
　　金其中醒过来了她还不知道，“海澜，对不起。”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向她道歉，乍听到他的话，她一愣，接着惊喜而热烈地望向他，似乎不敢确定那是真实的，担心只是深夜里一个美好的梦。
　　“海澜，真的——对不起。”他艰难地又说了一遍。“我是爱你的——”，他动了动身子，“也爱——这个家。真的。”她握紧他的手，终于泪如雨下。
　　“不要说了，我——知道。”她拭了拭泪，“我——不理你，只是气你。我真的只是气你。”她反复地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突然，她反应过来，她得告诉几位老人，他的母亲因为他病倒在隔壁的病床上。
　　她的父亲连夜赶了过来，母亲因为要照顾高高没过来，他的父母全到了他的身边。为了让老人们看到他安然无恙，他一直坚持等他们到来，没有睡着。
　　老人们围在金其中的身边，不知道说什么好，激动得心都颤抖了。一旁的海澜，这才感觉出极度的虚弱，但内心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清醒，她想起了那晚，金其中车祸的那晚，她，居然和贺岩在一起，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他们却正在……她的心生生地被撕裂，一片、两片……直至无数片……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就是誓言，她该如何自处，她像一个迷途的孩子，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第八天，金其中有一半时间保持清醒，身边的家人甚至连医生护士都喜笑颜开。只有她，总是不其然地躲在人群里，似在回避他。而他，一遍遍找寻着她，以为她还没有原谅他，一个个哀伤的眼神赤祼祼地望过来，让她更加手足无措。
　　小年夜，他已经能半坐着喝些米粥，她把自己陷在忙碌的照顾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逃避，逃避他的目光，他的追问。
　　除夕夜，他说，“澜，我们放焰火吧，我想看。”她急忙跑下楼买了一捆礼花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放也不会放。“你不是最怕放的么，只喜欢看。”他从中捡了个简单的交给她，告诉她点着引线后只要拿在手里就行。她小心翼翼地拿着走到了阳台上，试了几次，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他像是知道结果似的，淡定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焰火很好看，很多人愿意冒着灼伤的危险去点燃它，只为那刹那的璀璨。但璀璨过后呢，仍然是无边的黑夜。澜，我也差点点燃了它，只为那刹那的光芒，只为那瞬间的吸引。”他的头埋在她的手中，忏悔自己的过去。此刻，迷茫的却是她，她为那刹那的璀璨吸引，抑或是为潜在的欲望牵引，说到底，她还是不信他的爱情，却坚信了另一个人的情感，情路迷离，她该往哪个方向走。
　　旧的一年已然过去，从医院的病房里醒过来，接触到的是满眼的白，她突然不喜欢这样的白，因为这样的洁白太刺眼。“新年快乐。”看她悠悠醒转，他向她送上新年的第一声祝福。
　　“新年快乐。”她望着他清瘦的脸颊，然后开始忙碌，为他洗漱，为他送早餐，他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劫后余生，才知道身边的人多么值得他去珍惜。
　　她一如既往地照顾他，不提过往、不提背叛、不提情爱。但她心意已决，只等他好转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