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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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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江南,微雨。
师大的人文报告厅里,两百多名教师已经忙碌开了,聊天的聊天、打电话的打电话、写教案的写教案,把报告厅弄得像个菜市场似的。海澜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让她发愁的是坐哪儿的问题,前面倒是还有几个空位,可不到万不得已大家是不愿意坐在前面的,她希望田苗来得比她早,给她留了位置。
正忙着打电话的田苗看到海澜站在前面找她,马上大声叫她的名字,让海澜有点发窘。这种会议感觉真有点像大学时代上大课,几百人涌在一个教室里,老师不怎么认识学生,学生也不在意老师,有的甚至连抬头看一看任课老师的劲都没有,或睡觉或看小说,自由自在。
“海澜,怎么这么晚,是不是我侄儿不放行啊。”
“傻话,肯定不是你侄儿的问题,是你侄儿他爸的问题。”外语学院公外办公室小王的调笑淹没在周围人们的笑声中。海澜懒得理这帮人,因为越理他们,他们就越得劲,倒是田苗和他们打得火热。
其实在大学里,这种场合,往往教师比学生还懒散,因为这种培训既占时间又没补贴,能来就很不错了,认真听的没几个。海澜从包里拿出书来准备备课,田苗凑过来悄悄说:“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女人,别这么卖力好不好,想早添几道皱纹啊。”
“明天的课迟早要备的,要不你把以前的冷饭拿来让我炒炒?”
“你像是炒冷饭的人吗?这里倒有不少是专干炒冷饭的呢?”田苗望了眼坐在他们前两排的系主任汪月华愤愤地说。
“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你就不怕添皱纹?还好意思说我。”
“好了好了,我们也不要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了。告诉你,今天来给我们开会的学生处副处长可是个帅哥,而且还是才子呢,我们不妨借机养养眼,也不枉我们冒雨接受他的教育。”田苗才三十五岁,却离婚三年了,没有孩子的她一直信奉只恋爱不结婚,所以提起长得不错的男人最来劲,海澜虽然是她的好朋友,知道她吃过两个男人的苦头,怕言语上伤了她,也就应和了她。
“快看,海澜,帅哥来了。”
偌大的报告厅果然静了下来,毕竟会场里有一半是女教师,她们禁声了会场也就安静了,看来女人也是好色的。
在田苗激动的催促下,海澜从一堆英文书中抬起头来,顺着田苗的视线看了过去,二十米之外竟是分开九年之久的他。她怔怔地看着他,竟有一种今夕何夕的感慨。他正在做会前的准备工作,看上去还是一如当年的清瘦,也许九年前还带着明显的憔悴和疲惫,九年后的今天,看多了刚三十出头就大腹便便的男人,他的清瘦倒显出了他的神采;还是一如当年的从容,也许九年前是不卑不亢,九年后的今天却是荣辱不惊;还是一如当年的深沉,也许九年前是成熟,九年后的今天却是内敛。
田苗也细细地、远远地品味着眼前这个男人,等她回过神来看海澜的时候,海澜茫然的表情让她一呆,接着调侃道,“连我们的海大美人也动心了?看来他的杀伤力不小啊。”
“胡说什么啊。”海澜不知道该怎么向田苗说,只好低头漫无目的地翻起了书,借以掩饰自己的心乱。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那我看你刚才心慌意乱的样子,怎么像见着了旧情人似的。”
“我是帮你看看,他哪点配得上你这外语学院院花,我认真看了看,发现完全配不上,所以失望之极了。”海澜玩味地看着田苗。
“我看他不错,身材保持得很好,着装也很得体,神态从容,特别是他的眼睛,很深邃,符合……”
“你想哪儿去了,他当然不错,我是说你配不上他。”海澜看着田苗那永远少根筋、慢半拍的样子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轻轻巧巧就转移了田苗的注意力,但海澜自己的注意力却像被一股强大又无形的力吸去了似的,表面平静异常内心却波涛汹涌。如果从第一次见面算起,他们认识整整十年了,十年前,她还是一个大四学生,因为好朋友俞筱忆和王安东的恋爱而认识了他,但最终他们四个人各奔东西,没一对是成的,却没料到她和他还有见面的一天。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海澜胡乱地在备课本上默写着苏东坡的《江城子》,想着十年前她和他之间,既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也没有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洒脱,更没有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决绝,但人哪有那么容易释然?既然是小时候母亲因怕她误了学习放走了她的小松鼠她都耿耿于怀了整个童年,现在还偶尔拿出来说事,更何况是一个人呢?“纵使相逢应不识”,他是否还记得她呢?
一个半小时后,贺岩讲完课,带着询问的目光扫视课堂上每一张脸的表情,用以检阅自己的课堂效果,这是当年他的研究生导师对他的要求,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常规动作,虽然今天在座的都是教师,其中也不乏教授,但他一直是谦逊的,况且对于学生管理,他已经干了十年,他心里是有数的。
当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西南角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全身一紧,这张脸,这张只有在他梦里才会出现的脸居然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就好像在一个人最漫不经心的时候,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整个心变得柔软无比。他看到她向着他微微地笑,他知道她认出了自己,又不由一阵紧张,只好恋恋不舍地调开了视线。
人们陆续走了,贺岩慢慢整理着资料,准备等海澜过来一起走。这时候,贺岩的电话响了起来,何明月告诉他,前两天保卫处抓住了一个偷窃的学生,这学生怀疑是同寝室的另一个同学揭发的,两个人发生争执打起来了,让他马上去现场。关上电话,他迅速拿起了包,已经走到他跟前的海澜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事你就先走吧。”贺岩深深地看着她,歉意地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今天看来是……”“没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去忙吧,再见。”海澜看到田苗正在门口等着她,淡淡一笑就走了。
金其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儿子“你妈呢?”这三个字是让海澜觉得婚后仍然幸福的原因之一,在金其中心中,海澜一直是第一位的,即使儿子高高,在他眼里更多的是一个开心果,也紧张他,但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可能在金其中心中,儿子永远是自己的,但对于海澜,就像他拥有的珍宝一样,小心地守护着,但总担心别人一直觊觎着,而有了一种时时担心失去的隐忧。
饭后,海澜习惯会有半小时是听音乐看书,这时候,金其中和高高都会专著地为她找CD放,然后再去玩他们的游戏。海澜捧着米兰•昆得拉的《紫色》就着一杯清香的菊花茶静静地读着,也不在意他们放了什么曲子,只要听着舒缓就行了。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泪/不是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
十年,这是一个让她无比惊心的词,她突然坐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呢?她和他的十年以及十年以后也会如此这般吗?从此,她记住了陈奕迅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