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桥头》羊笔笔羊

14、①④理发

　　周四，午间。
　　余舟站在街边狼吞虎咽地解决自己那一份午饭，仍旧是鸡蛋灌饼，不加辣酱。暖洋洋的日头在头顶升温，不远处有只狗，懒懒地趴在旧书店门口，伸出红红的舌头来。
　　他们前几日比赛很顺利，可说得上是过关斩将，一直杀进决赛。明天下午那场同一班的对决，就会产生本届校长杯篮球赛冠军，所有人都卯足劲头，要争回这奖杯来。
　　吃完一份，余舟仍有些饿，他瞟了眼卖饼的摊子，终于还是扭头往回走。结果刚走几步，就看到乔椋倚在校门口的石柱子上，也不知看了他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余舟很惊讶，“等人吗？”
　　乔椋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她手插进裤兜里，懒洋洋地回了句：“对啊，等你。”
　　余舟莫名想到书店门口那只狗，又赶忙忘记这个有些冒犯的想法。他问：“等我？做什么？”
　　“带你理发去，”乔椋冲他勾了勾手，“走吧，中午人少。”
　　余舟不由站住了脚步，他很有些为难：“下次吧，我……我还有些功课没做。”
　　乔椋瞟了他一眼，倏地笑了，眉眼一下子柔和起来，她说：“算是陪我，好不好？”
　　“……好。”鬼使神差的，余舟就答应了，他摸着裤子口袋里仅剩的几块钱，不由有些担忧明天午饭该怎么办。
　　然而乔椋并未给他担忧的机会，那家理发店远得很，两人照旧是骑车。到了地方，余舟就看到一个顶不起眼的门面，抬脚进去里面却干净得很，没有发廊里那股子远远就闻得到的廉价洗发水味道。
　　“金叔，好久不见，您越来越硬朗了。”乔椋对一个坐在大扶手椅上的光头老汉热络地说。
　　老汉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原本橘皮一样的脸更加沟沟壑壑，他站起来，竟是比余舟还高一个头，瘦得像条竹篙子，一开口，却声若洪钟：“小乔来啦，怎么还带了个后生仔，是你男朋友？”
　　“不是，是同学。”乔椋好像没发觉余舟的窘迫，很是自在地回答，“今天带他来理发，您看着铰就成。”
　　老汉的目光落到余舟身上，鹰眼一样，看得余舟竟像无处遁形似的。半晌，老汉笑了一声，说：“这么俊的后生，怎么脑袋瓜这么不齐整，来来来，过来坐下，金叔好好给你打理。”
　　余舟脸上红得厉害，几乎是同手同脚过去，浑身僵硬地坐下。老汉上前把一块白布一展，围到余舟脖子下面，扶着他肩膀笑问：“想剪成什么样？现下时兴的那些个样子金叔可是不熟。”
　　“寸头就好。”余舟低声说，眼睛盯着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老汉哈哈笑起来，扭头同乔椋说：“后生仔很是腼腆，小乔，你可不要欺负人家。”
　　“嗯。”乔椋应了一声，听得余舟脸红得更厉害。
　　老汉剪发很是守旧，店里竟是连个吹风机都没有，更别提染发烫发的家伙什了。屋子里安安静静，只有“沙沙沙”，剪子铰下去的声响。余舟看着老汉熟练流畅的动作，眼皮越来越沉，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白布下的手一直掐着腿。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余舟发觉老汉已坐回扶手椅上，手里拿份报纸，正读得津津有味。他身上的白布已经撤掉，余舟抬头的时候，几乎没认出镜子里的男生。
　　乔椋这时站到了他后面，一手按住他肩膀，张口做了个口型“走吧”。
　　余舟：“？”
　　然而不等余舟开口问清楚，乔椋已经拉着他径直出了门，一直走出几米远，余舟才开口急着说：“还没给钱。”
　　“我给过了，别去打扰金叔看报，他会生气的。”乔椋没松手，一路朝着停车的地方走。
　　余舟更急了：“怎么好让你给，多少？”
　　“忘了。”乔椋头也不回，“金叔这里一直很便宜，他早就退休了，开家理发店是情怀，不为盈利，价位也就跟你中午那吃不饱的鸡蛋灌饼差不多。”
　　余舟感觉被乔椋拉着的那只手一直在出汗，热乎乎的，他说：“可是……”
　　“可是下午还有课，中午不吃饱怎么行？”乔椋这句话接的很快，“还想吃点什么，算是我请你，庆祝你篮球赛连胜两场。”
　　余舟想说不用，明天还有一场，可以等赢后再说，可又觉得这样讲太不自量力。
　　这样纠结沉默一路，等回到学校，余舟还是没能开口把钱还给乔椋，他捧着乔椋买给他的盒饭，很有些不知所措。
　　“看我干什么，吃啊，我还能下菜是怎么着？”乔椋看余舟又在发呆，没好气的笑道。
　　校园里这时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在东边空地的角落里，很有些隐蔽，倒像偷偷摸摸一般。
　　余舟红着脸埋头扒饭，他近来饭量越来越大，中午吃不饱，下午常常饿得头晕眼花，课都听不进去。
　　但是想到家里的拮据，余舟又没有办法，他学习太紧张，单是周末一天的临时工作不好找，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他妈妈一人肩上。
　　正想着，忽然“豁啦”一声，一旁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直小猫钻出来。一身黄毛，但额头却是白的，胆子大得很，在余舟身边不住地嗅，盯着余舟手里的盒饭居然有些巴巴的。
　　余舟开始被吓了一跳，但看清之后就觉得这只猫很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看了眼乔椋，却发现乔椋正笑眯眯地，也不知是看他，还是看猫。
　　“这只馋猫很狡诈，看到有人拿着吃的就出来卖萌撒娇，很多人都会喂它，我看要不了多久，这猫就肥的走不动道了。”乔椋慢吞吞笑着说。
　　余舟诧异地看了眼那只猫，说：“真的？看不出来，它长得这样小，倒是很有几分心计。”一边说一边挑出饭盒里的一些米和菜，“既然这样，就更不能亏待你，好好吃，争取变胖之前多吃几顿。”
　　那只猫果然埋头吃起来，尾巴一直在摇，很是乖巧。
　　“它也是个可怜的，”余舟看着猫，语气有些怅然，“要是有人养，何至于出来靠这个谋生呢。”
　　乔椋不知怎地笑了一声，她食指在裤缝上敲着，像是烟瘾犯了，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挺富有同情心的，要不把猫抱回去养？它就不会那么可怜了。”
　　余舟摇着头叹了口气：“我妈定是不能答应的，我小时候想养条狗，一天在路边看到一只被人扔掉的小狗崽，抱回家去藏了几天，被我妈发现后一顿好打。”
　　“嗯，我妈也不让我养，”乔椋仰着脸，太阳照着，她眼睛眯了起来，“她嫌宠物身上病菌太多，怕我得病。”
　　余舟顿时像是找到知己：“你也喜欢宠物？那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狗吧，”乔椋想了想回答，“不过我没养过。我养过的活物有蜗牛，有蚕，都不是哺乳动物。”
　　余舟愣了愣，脑海中勾勒出那两种动物的外形，不是很懂女孩子怎么会养这种玩意儿。
　　乔椋却笑起来，像是回忆到有趣的事：“我小时候养蚕，要采桑叶喂蚕。我家附近有个幼儿园里面种着桑树，我就中午溜进去偷偷采，被看门的阿姨发现了，追出来好远。”
　　余舟不由也笑出来：“那你跑掉了吗？”
　　“没有，”乔椋耸肩，“她把我抓住，警告我下次就告诉我爸妈，还没收了我辛辛苦苦采的桑叶，所以我转天又去了。”
　　余舟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不怕她告诉你爸妈吗？”
　　“可是不去我养的蚕就饿死了，一直吃蒲公英叶子容易得病。”乔椋说着皱起眉，又忍不住笑起来，“那时候很淘气，我爸常常揍我。”
　　说起过去的事，乔椋像是变了个人，所有冷厉的棱角都磨平了一样，整个人变得柔软温和起来。
　　余舟回到教室时，心里还泛着那股绵软的劲儿，乔椋脸上的笑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刚要坐到座位上，忽然和班里的贺峰打了个照面。
　　贺峰：“！”
　　余舟：“？”
　　两个人相视无语，半晌贺峰才不确定地问：“余舟？”他连手里的书都忘记拿，胳膊停在半空，表情很是好笑。
　　余舟应了一声，很有些尴尬，他问：“你今天中午怎么没回家？”平时中午贺峰是不在学校待的。
　　“我……”贺峰沉默了几秒钟，刚开口还没说完，忽然教室门口传来谢临的声音：“峰子，还不走？”
　　余舟下意识回头。
　　谢临：“！！”
　　余舟尴尬地摸了摸头，说：“我中午去理了个发。”
　　“哦。”谢临愣愣地应了一声，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旁贺峰就抄起书大步过去拉着他胳膊，转头同余舟讲了句“我们先走了”，就拽着谢临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对余舟“改头换面”的惊讶，一直持续到他放学后，回到家。
　　余舟掏出钥匙打开门，却意外地发现他妈妈在家。
　　他妈妈原先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但抬头看了余舟一眼后，却愣怔了片刻，随即冷下了脸色。
　　余舟有些不自在，低声说：“我先回房了，饭在锅里，热热就行。”他换掉鞋子往卧室走，却被他妈妈叫住。
　　“怎么忽然想起去理发，不是一直自己剪的吗？”
　　余舟手搭在门把上，回了一句：“最近打球，头发很挡，就去剪了。”
　　他妈妈冷笑：“打球？余舟你当我是傻的吗？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打球了？”
　　“上周。”余舟平静地回答。
　　沉默片刻，他妈妈慢慢地说：“余舟，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我知道，”余舟说着拧开了门，他声音低沉，“妈妈。”

　　狗这个梗，貌似让人误解。其实小舟舟是觉得乔椋那副懒样跟狗似的
乔椋：什么？
余舟：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