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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昙花 ...

  •   “官家,韩大人在外求见。”蔡公公小心翼翼附耳道。我握着剔红山水狼毫,不自在地顿了顿,眯眼看着奏折,点头道,宣。

      我整整戴的幞头,摸了摸系在对襟衫腰间的玉环绶,正襟危坐端正,一边暗想,自秦桧走后,除了正常上朝,韩彦直进宫面见我的频率实在是太多了点吧?虽然和这般帅哥谈话也是一种愉悦的享受,但是,却有些打搅了我和岳云啊。

      比如昨日,岳云亲自考核岳家军新招募的士兵,兴致勃勃回来,却碰上了未曾告辞的韩言之。涉及新兵操练等等,两人言谈甚欢,直至窗外高悬的纱灯被点亮,照得内室桔红蒙蒙----我无奈只得令宫人安排,三人一道用膳。那原本准备的爱心烛光晚餐就变成了十余宫人内监手捧盏碟巾帕在身后伺候的正式场面。

      这倒罢了。为掩饰关系,后来我对岳云道,“云儿,你素来在隔壁读书读得勤奋,恰好今日子温在,你就挪过来在朕案边看书吧。”

      岳云流利遵命。他捧了书端端正正坐在明亮的琉璃灯台下,作细细翻阅状。我这边与韩言直又说些农垦河堤方面的内容,间或偷瞄一眼岳云方向----他头也不抬,唇边却分明有一丝笑意。

      几次三番看他,总算撞上一个四目相对的机会。他还分外狡黠冲我一笑,如寒星般的眼眸澄澄,似在得意说,官家今夜总算老实了。

      唉。好吧,坦白说,韩言直其实只是打搅了我的兴致而已。让我没办法和岳云亲昵。

      得得!反正今夜岳云已回了岳府看顾妻儿父亲,我就索性再在韩言直面前把戏演圆满一点,主题就叫,“朕和岳云的关系很纯洁,是君臣,只不过多疼他一些。”

      当韩言直恭请圣安后,我坦然赐他落座,并不避讳地指着案上一叠奏折笑道,“朕将其整理出来,把农耕赋税民生一类的问题也让云儿批阅建议。虽然他执掌岳家军政已经很忙,但朕还是盼望他能多长见识。”

      韩言直微微笑道,云兄弟天资聪颖,官家如此栽培,云兄弟来日不可限量。

      我也回他微笑,道,“你们二人一重偏文,一重偏武,都年轻有为,来日的大宋,就是需要你们这般良臣名将。”

      韩彦直起身谢我青睐。我为表示一碗水端平,道,“如今太学迁入新址钱塘门内,朕想请你爹爹和岳鹏举其中一人去武学部任教务司业,督察学生,你意下如何?”

      韩言直代父谢恩,笑曰岳家家教严谨,云兄弟几位弟弟都是极优秀的人才----再无比岳伯伯更能胜任之人。

      我也道,是啊,鹏举自复封武昌开国侯之后,一直闲赋在家未沾手军政,如今也该施展施展。既然如此,待你爹爹从安庆府回来,可愿做个说客上门去试探鹏举之意?”

      韩言直自然应下。我很满意,这么一来,就免去了让岳云说会被岳飞处罚的理由----以为儿子仪仗宠爱重用为自己家谋私谋职啊!韩世忠透出口风,岳飞应该跃跃欲试,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呢?

      太学执教的老师都有举荐子侄入学权,虽然也要通过考核----场面嘛,岳飞既然渴盼孩子们多读书,总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吧。

      这一次谈话后,韩彦直连接几日并未在近旁晚时进宫,我心头欢喜,又肆无忌惮地拿出百般手段对岳云亲昵示爱,经营二人世界。

      这时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岳云回到福宁殿时,我总第一时间捧起他的双手小心呵气,摩挲生暖。他的手指修长而关节分明,掌心的茧越发粗粝,手臂上更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曳至手背----岳云自己都不记得这是哪一役中落下。

      思及将要到来的寒冬,我更特意去翻了医书,见有一条曰,沸泉之水,辛热有微毒,外浴以除疮毒,并温通经络、活畅气血、化瘀舒筋。

      再翻来舆图地志,找到距离临安最近的温泉,就在南边不远金华武义县,县中置有温泉坊,内汤院,归当地的佛寺打理。

      很好很好,我便下旨县府准备接驾。

      因淑惠宗姬吴娉婷与岳雷的婚礼拟订明年上元节,他们婚后所住府邸经过一年多的兴建,如今已经完工。我择日亲往查看。

      地址在临安城御街以北的豪门官府住宅云集之处,故意距离岳飞宅邸有一段路程。随从们小心翼翼推开朱红嵌钉富丽堂皇的大门,我迈入一看:清一色重檐歇山顶,彰显出皇家尊贵----所有的屋舍,都沿着一条中轴线布局。

      主屋阔七间,进深六间。用的都是上等木材,屋顶铺了黄绿镶边的琉璃瓦,飞檐翘角,衬着院中原本就有的苍翠古木,开凿的鱼池,修葺的观花赏月亭,无不显得清丽雅致。好好!这正是一对小夫妻的理想家园。

      岳云回到皇宫门前就听闻了我的去向,当即也往这新造的府邸赶。等抵达时天色已晚,我在常服上披了一袭轻麾,含笑看着他踏了一地星辉而来。

      我坐在亭中,指着外间花圃内一株已打了花骨朵的昙花道,“云儿今夜与朕一起待花赏花吧。”

      岳云几步迈入亭中,脱下麾衣要与我垫着坐,一边惊奇道,“如今是深秋,怎的还有昙花开?”

      我不错眼地盯着他紫色貂袖戎袍,鹅黄腹围革,一边恨不得立即伸手探取抚摸,一边得意道,你瞧瞧,这儿多少花木,都是在凤凰山下的暖室里挪过来的。别说是昙花,等到正月上元婚仪时,想必桃花牡丹都能盛开装点呢。

      岳云点头,开始左右张望此地建筑,我问他这地方可好,岳云忍不住皱眉对我直截了当道,“也太大太铺张了。”

      我噗嗤一笑,辩解道,“如今我大宋,好容易有个未出嫁的宗室女,本来婚仪就按帝姬行礼来办,总不能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东华门,抬着陪驾珍宝,却进一个寻常屋舍吧?”

      岳云不以为然,可能想说太过奢侈的器皿,过日子压根就用不着。我便说着说着,又故意做出惆怅表情,感慨道,“或许朕这一辈子,再也无缘见到下一位皇家帝姬出嫁。”

      岳云闻言沉默,赵构所有的女儿已经死在金国,姐姐妹妹们除开柔福逃归之外,全都沦落为金人侍妾。而我虽然已经没有那“暗毛病”,却不愿再和后宫妃嫔共寝,只爱与他厮守----想到此,岳云的神色变得柔和,静静与我挡了挡风,不再言及铺张之事。

      我看着他,仰头一笑,低语道,“但朕却能得见来日伯琮伯玖娶亲----你可是太子妃的爹爹,到时候咱们亲上加亲,朕定要让全临安----啊,不不!那时一定已经收复了汴梁,朕要让汴梁全城都为一场旷世皇家婚礼做见证。”

      岳云听我画饼,突然道,“官家,若是来日敏儿另有心思,不愿入宫呢?还望官家恩赐她自主婚嫁。”

      我笑道,“朕堂堂皇家,岂会沦落到逼人女儿进宫?当然朕知晓女子的苦楚,纵然身为太子妃或是皇后,也免不了要与其他女子佳丽分享丈夫,而岳家男子素来是不纳妾的,敏儿心中也会渴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吧?唉,敏儿不知有没有他爹爹的造化?”

      岳云听闻扯到他自己,略红了脸,道,“什么造化?”

      “要似你一样,让皇帝对他死心塌地,再不瞧一眼旁人就好了。”我喜滋滋彰然道。“所以呢,朕希望从小培养两个孩子的感情,想常常将敏儿接进宫来玩耍教养,好不好?”

      岳云略一思索,道,“此事要我爹爹应后才行。”

      我道,“你便只管说,朕膝下空虚,渴盼天伦之乐。岳卿定会答应。”

      说话间,不知不觉嗅得一缕芳香,我们携手定睛一瞧,暗夜背景中,银辉下,花苞已经翘起,仿佛细微不可闻的“啪”一声后,令箭般的花瓣微微颤动,一丝一珞向着人伸展,像极了纤细洁白的可爱小手。

      岳云极少经历这种闲情意趣的场面,当即连声音都压低了不少,像是生怕惊扰了花朵。

      “从前只听说昙花一现,今夜方眼见了。”他道。

      我却只管肆意瞧着岳云,他唇际绽笑,神采勃勃,眼中如蕴清露,这般岂不是胜过昙花千百倍?我拉着他的手,道,“昙花也有昙花的故事,云儿可要听?”

      ----朕在佛经上看到,从前昙花并非只在夜间开放一瞬,而是每天绽放,四季开花的花神。只因为昙花与每日给自己除草浇水的男子相爱,触犯天条才被贬为只开一瞬的花儿,而男子也去了佛祖身边,出家习佛,名叫韦陀,忘记了心上人。可纵然如此,昙花依旧不肯认命死心,它借着韦陀夜里要给佛祖采集露水的机会,凝聚精元力气就在夜间,心上人的身边绽放。

      岳云被我吸引过来,乌湛湛的瞳仁满是好奇,“开花后如何了?”

      我遗憾摇头道,“没如何,正因为韦陀想不起来前尘往事,所以昙花才年复一年只余夜间绽放一瞬,希望心爱的人终有一日能记得吧,所以昙花又叫韦陀花呢。”

      岳云听得有些感慨,颇为怜惜地盯着已经渐渐绽放开满的昙花,忽然清清嗓子,庄重又响亮地喝道,“韦陀韦陀----你忘了昙花吗?”

      我与他一并抬头仰望天空,也开腔大声道,“韦陀!!你忘了心爱的昙花吗??”

      回音在传荡,空旷的星空越发璀璨晶莹,忽闪忽闪的星星仿佛是谁在眨眼回应。质问天神的岳云仰视空中,眼里潋潋,气魄不凡,面上,更有一股笃信护卫之色----这般艰难不渝的爱情,他怜惜不平。

      听得城门鼓楼上传来悠远当当大钟敲响声,我们一行启程回宫。这时我觉得秋夜越发冷了,虽然是坐在有遮挡的舆车内,也能感到一阵阵凉意自脚底蔓延上身。

      我搓搓手,掀开帘子望向护卫在我身侧的岳云,见他脊梁挺得笔直,端坐在飒露紫上,全神贯注也瞧着我----我看他手背光秃秃紧握缰绳,心里恨不得立时搂着亲一亲取暖,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得造次。

      我干脆叫停步,唤牵御马来,弃了安稳舒适些的车子,也同岳云一般骑行。待回了福宁殿,被收拾得暖香融融的内殿一熏陶,身上的寒意才有逐渐化去的感觉。

      解了外袍,岳云见我先自个搓手,含笑走到我跟前,道,官家,今日我来暖着官家。

      说完捧起我的双手,往他襟内一笼,胸膛间的灼热隔着衣料源源不绝地传到我手内,真是体贴舒心透了。岳云一会后见我抓着他衣襟不松手,挑眉浅笑道,官家又作甚?

      我眼珠一转,贴鼻子过去道,“好香啊,云儿,方才昙花香味沾染了。”说罢便对着他的颈脖,轻轻龇咬----因怕留下吻痕,我只敢用一份薄力,直添吻得他仰起头,喉结颤抖滑动,那般地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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