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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卷一26、心困为囚 ...

  •   26、心困为囚
      朱师伯会如此维护师傅与倾闻师傅的友谊,也可见他对倾闻师傅的信任。
      他与倾闻师傅接触不多,但我看得出,他对倾闻师傅是佩服的,甚至敬之比敬我师傅还多几分。他敢指教我师傅,对看起来滑头、似更需要“指教”的倾闻师傅,却从无言辞相加。倾闻师傅不惧三生池水,想来他也心服口服、自愧不如吧。
      我似乎明白了长留世尊摩严与儒尊笙箫默何以相安无事多年。
      不得不承认,在裘师傅、倾闻师傅、朱师伯的三人组合中,少了谁都不行。朱师伯虽然为人严苛,但是我师傅忠实的维护者,师傅年轻有为、才学出众,又性子温和,看起来好欺负,随便一个眼红之人都敢张口乱咬;唯有朱师伯镇场,能使心怀叵测之人畏缩收敛。他的性情与师傅互补,也可谓天作之合吧。

      终于等到剑顺利归来,我兴奋不已。师傅说为了教学方便,把我的剑变成和他的剑当下相同的金性。
      剑拿上手,我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顺眼,仿佛它镀了层金,身价高了几倍,虽然外表实无变化……
      我在地面试了几招,见师傅没有阻止,便登上天肆意挥舞起来,使的是蓬莱六阶剑法,附加师傅教过的法术“飞璜架桥”,合众阵法中常用的,然而……
      嗯?我忘性也太大了吧?仅隔半月,木属性的术法怎么变没属性了呢?就连“桥”都一现形就收回我剑气里了。
      我不太甘心地又试了三遍,终于意识到不是偶然。
      我默默落下地,满脸疑惑看着淡定背手的师傅:“师傅,我的剑没有属性了,我也没有了。我又倒退回原样了……是我内力周行有误吗?”
      “不必担心,”师傅安稳人心的微笑满含智慧,“刚开始接触术法系时,许多人都有类似反应。所以术法系近百年才兴起。从前众人大都走到你这一步,就不往里深究,便断定人、兵属性不同行不通,一味坚持纯粹的五行路数。殊不知,所谓五行,也不过是万物生克变化的五个驿站。天道周转不息,有慢时、亦有快时,暂时停驻,便是慢时,处于运转中,便是快时。只识得慢时,显然只掌握了一半的原理。”
      师傅用剑柄指天、又指繁茂的梨叶:“天有云水常隐,亦有雷火忽现,地有树木年久,亦常叶化腐土,人有五脏含存,亦有六腑生津。凡事物无不有转变快速的一面,尤其兵攻……”他轻轻拔出佩剑,剑身闪耀着强武力的寒光,“攻伐本性即求变,以变化识之乃更顺应其道。”
      他足不离地,就在院中心地面比划我方才在空中使过的“孤箭辞鸣”、“千帆竞渡”、 “日影浮霞”、“月华托雾”、“雪蚕织锦绣”、“素玉垒重霄”,步履轻快,竟与飞着有同样威势。
      他一边运剑一边传声说:“由于你先入为主:你是木性,而你的剑是金性;结果‘金’与‘木’都没找到,你便心生迷糊。事实上,交相感应的‘金’与‘木’乃是互化中的两极,而其本性暂静置如外壳,不入剑气运化,就似失去属性一般。但你只要识得它们互化的状态,便能知晓它们存在,也就能恢复与剑灵的默契。”他停在“千帆竞渡”的流水翻花式,提醒我,“仔细看,看到什么?”
      一招我没醒悟过来,他继续卷起庭院的绿风,在远近分层的鸟鸣和草香中人剑合一、九霄漫步。他又停顿了三次,我终于提升内力观察到他所谓“互化中的两极”,在以木性内力驱动金性剑灵的瞬间,可以靠五识观察到两者相克的五行现象。
      “师傅,我好像懂了!”
      “光是懂得不够,练习时逐步体会。”
      ……

      师傅说我“之前关在门外,一直没进得门内”居然无意间言中。一朝得进门内,我一发不可收拾,上一个道劫没过两月,又迎来了下一个。
      十分意外,比上回还没头绪。
      我提起“镀金”的剑,刚开始顺手还没享受心胸畅爽,竟产生心理障碍了,仿佛有石堆挡在前方,绕不过、撞不动、忽视不掉。
      钱师姐开玩笑说:“冰杨,你又遇道劫了么?快点好、快点好。”
      过了三天,我居然梦见石堆被力大无穷的风卷走了。
      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不是因为阻碍被除去而失落,而是毫无原因、毫无道理的失落。
      师傅问我是否还有练剑阻碍,我把梦境告诉他,并自嘲说:“师傅,我这脑袋是越来越令我搞不懂了。我都想撬开看看里面装的些什么玩意。”

      生病的道劫,起码还能诊断诊断,而无故染不良情绪,就连“心病”都没得断。
      “心病”就算没有原因,起码不能有相反的原因吧。
      我明明应该轻松愉悦。
      若是道劫,石头没了,不就过了?我还郁郁寡欢个啥?
      是故没法往“道劫”上论。

      就在这当头,午嘉锡的书信来了。
      他薄荷叶串形的草叶飞虫偷偷扒我衣裙上跟我回房,带给我丝蔓的最新情况,我殊为诧异,回书问他:我人到了蓬莱你都能找着?
      他复信说:四海八荒没有擒天殿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我尚无警惕心,没去想他意图,以为他只是懂得感恩老顾客,交易结束了还额外附送赠品呢。
      然而书信往来间,慢慢地,他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开始唆使我接着跟他交换信息,最好长期维持交易,意思即,以后对于蓬莱他有什么想打听的就问我。
      我立刻警醒——这不是让我做魔教内应?不行!
      严词拒绝。

      他仍不死心,回书辩解:就打听些日常的事,你又不是什么高层人物,你还能懂蓬莱的机密么。
      我依然坚拒。
      他书信好声好气:你有什么条件你开啊,万事好商量嘛。
      我言辞生硬:我一无所缺。以后我们别传书了。
      他循循善诱:别绝交啊,说不准哪日你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记得召唤信号不?我的信使住你附近,随时等你。
      我折了扔进火堆。

      他在不见我回书之后,仍给我来了四五封。
      飞虫就在蓬莱岛上的草丛枝叶里钻来钻去,见我就投奔,我老躲。
      终于飞虫被人发现了。

      我当时还不懂草叶飞虫是魔教传信常用手段。蓬莱门众中可以流传大小仙派的逸闻秘事,甚至高层天界的小道消息,却严禁传说妖魔界之事;说错了师傅弟子们的绯闻,顶多被罚哑巴一段时间。若是与妖魔界有染,初犯严肃教育到深刻反省,再犯,直接开除。加之近年仙界与魔教大战极少,故连传信灵虫这种妖魔界常识,在蓬莱都没几个年轻辈弟子知道。
      我一个宫铃级别的小弟子自然没人告诉我。我坐在梨树林内对付午嘉锡该死的信使,把信拆下来解了封印展大,甭管它懂不懂,就当它是午嘉锡一般,当着它面把信刷刷刷撕成几片,礼宾司的门仪师姐许杏衣路过,刚好见我拿撕成叠的信对着膝头一打。
      草虫预感到不祥,及时跳离我膝盖,却扑腾……跳进了符网里。
      啊?
      竟是门仪师姐快速飞掠来将之捉了去。
      银丝提起被缠住细腿的薄荷虫,她目带责问地望向我:“你居然和魔教中人有来往?”
      “我……拒绝了,是他们老骚扰我。”
      被她一言说穿对方是“魔教中人”,我一时转不过神她怎么判断的,都忘了手里还拿着没毁完的信。
      她二话不说闪身近前将信纸抽走,我略微吃惊,她已发令:“你自己去刑讼司,还是让人抓你去?”
      我当然主动投案。
      我以为她目证我撕了信,我再呈清几句就行,哪想到午嘉锡在信里追念“旧情”,夸我会办事,企图把我夸上天之后搭上我这根线……
      信我看都没看过,谁知他写的啥。

      进了刑讼府我就被关进塔牢,直到刑讼司的高层来亲自过问,让我交代与擒天殿有过的来往。我本就劫数发作,不太爱说话,我解释了几轮我和午阁宿卫长只有过一次交易,只帮他取了幅名家书作,别无其它;可他们不厌其烦地盘问,有的还凶巴巴,似乎不审出点罪状不罢休,说我无从证明与魔教交往何时起何时止,甚至有师长质疑我害死青园师父是早与魔教有瓜葛……我心头阴云满布,受不了还了句嘴:“既然你们都不信,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晚间许杏衣师姐来给我送饭,饭菜热腾腾香喷喷的,可自从进了牢笼,我就像触发了某种记忆,不是被上锁,反而像是打开了一把锁,解锁了意志无限消沉的我,比被在堂上问话还压抑。我看见饭菜的想法不是“我饿了,好香啊”,而是没来由地冒出个念头:“必须活下去,好好活着”,然后捧起饭,仿有莫大的责任在身,吃饭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这条命……
      许师姐看着我默默下咽,似对我的委屈有点过意不去,柔声道:“冰杨师妹,虽然是我把你送进来的,我也希望你平安无事地出去。其实我相信你的话了,可光我信没用。”她担忧地劝道,“有时候人说话的态度,比她说什么更重要,你想想你今天的表现,像在辩解吗……”
      “许师姐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我嚼着一口饭,缓缓说,“我也不怪你送我来,毕竟是为门派安全考虑。”然而不知为何,我吃着新烧好的饭菜都像吃着残羹冷炙般心内发凉。我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她,我对她绝没有怨念,所以尽可能表示友好,怕无端惹她误解。
      她叹气道:“那就好。你明天态度亮敞点儿,别不是否认就沉默。”
      “谢谢你关心。”我只致谢,不答应,因为我预感到我做不到。

      翌日师长们好心假设我受了胁迫有难言之隐,才想装死蒙混过关。
      于是对我讲解目下魔教诱骗仙派弟子各种事例,让我理解他们如临大敌、慎之又慎的原因。
      比如,近期长白就有弟子被妖魔以同样的草虫传信手法拉拢,时刻向妖魔汇报他们指明之人的行踪,结果,寻仇的妖魔找到仇人的儿子,掳去了。被拉拢的弟子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以为出卖些零碎消息不算什么。
      我心里想:我早看穿不能应啦。
      师长们七嘴八舌说明,只要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帮助门派排除隐患,他们将倾力保证我的安全;我无论有任何难处,都可以向他们倾诉。
      我差点被感动得回归正道,可惜……我被威胁?有隐情?
      毛都没有的事。

      三日之后形势变严峻。我恹恹终日的模样令师长们失去了审问信心。他们讨论要不要把我的案子报给冬剑山门,让冬剑山门重核青园师父的死因。
      裘师傅和万师叔向门司求暂缓,并求见我一面。
      刑讼司的狱讼师长华殇带他们上楼,喊我道:“温冰杨,你师傅和师叔来了。”
      我叹了口气,并无欣喜之情,仿佛相见除了连累两师傅为我操心,别无益处。
      华殇师伯见我仍没半点积极的反应,无奈转首对师傅他们道:“她被问话时就这样,一直摆着张毫无生气的脸。两位好好劝劝她吧,实在不行,我们也没办法……凡事还得按规矩办。”他说完低头退出门。
      刑讼司府的塔牢设有严固的阵法,天光射不进塔窗,到处都只望见阵法冷肃的光色,连地面都被光流清得干净,我随地就坐,师傅与万师叔也席地坐在牢栏外。
      我像适应了囚笼的环境,丝毫不向往外间景色。仿佛我生来就该呆在这里,安分守己,外边的世界再精彩,注定与我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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