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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卷一12、一月差距 ...

  •   12、一月差距
      有一日傍晚我将用餐器具洗刷完毕,回房路上偶然听到阆师傅的大徒弟和四徒弟谈话。四弟子问大师姐,找哪位师傅求学,武艺能上升得轻松快捷,好在他看中的太白派师妹面前露一手。师姐反驳他:你还嫌你武功不够高,如今局势那么紧张,哪日仙魔大战起来,剑术越佳越先上前线,命都没了你还想师妹。师弟恍然大悟:还好有师姐明见,不然我要误入歧途。
      我纳闷儿阆师傅的四弟子怎么说跟别的师傅学武,呆在原地傻想,才想起蓬莱有“为学令”。
      近年大小仙族青年子弟挤满仙门,散班数量过多,拜上师傅的弟子也有大半遗憾没能拜入理想中的师门。门派风气也就不似从前封闭,弟子们拜师、退学都有自由,甚至有豪门大族委托门派帮训练精英护卫,明着要求不能只安排一名师傅教,要兼学各家之长,门派都一一答应。
      师徒名分的重要性早已不复往昔。师徒人数众多,水平层次不齐,门派为给弟子们求学提供便利,允许一名徒弟子寄名一位师傅门下,却向多名师长求教,只要原属师傅同意,再拿到求教师傅的为学令,登记上册即可……
      不幸我想得有点久,两名主事师姐、师兄发现了我。

      他们的心情坏透了。大约是介意怕出战被我听了去,接下来一日,我被以字好看为由抽调出来专门抄写灯笼的装饰诗文,大体是些佛经、道经选段。一天的活我早起晚睡抄了五天才抄完,原因是他们说我抄坏了,把派内的灯笼报废了几批,我就重复抄了好几轮,直到他们确认了我虽不示弱也不敢反抗,才放过了我。
      可怜我真正写坏的灯笼屈指可数,却被门司判罚工期推延十日,弥补我办事不认真的过错,我的功课啊……

      罢了罢了,只能白日劳作,夜里多练练内功,尽量别退步太快。
      狄攸师傅不时到落华仙境来看望,告诉我课业的进度,我甭提有多感谢他了。
      狄师傅性情方正,不懂心计,但身处蓬莱久矣,也莫约知道我的罪罚过重,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所以难得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句心里话:“冰杨,寒门弟子在蓬莱,路都不会顺……”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改为鼓励道,“不过,只要能走上去的,都是佼佼者,所以你要坚持下去。”话是鼓励,神色却不见分毫轻松。
      大家都心知肚明,蓬莱不缺生源,累于同龄学子间莫名恩怨,半道被逐走的人,并不少。
      其实若非在蓬莱,我哪算得“寒门弟子”,只是这儿贵人太多了,相比之下,说我出身寒门并不突兀。
      “您放心,”我反过来安慰他道,“我不是轻易气馁的人,我也不爱与人较劲,只求专注修行,自身长进了就好。”
      “这就对了。”他颔首微笑,愁容尽释,皱纹都松开了,像一个人闷了许久,终于拨云见日,又得见一名令他满意的后生。
      那一刻他浑浊中透出惊喜的目光告诉我,他喜欢我这样的弟子,却很少、很少能见到……
      我不知道他更惊喜的是听见我说“不与人较劲”,也不知道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淡薄。一月内学堂上发生的事,于我而言是空白,他话语中的沉重,在我听来也只有关切。
      我因着这关切产生动力,更抓紧机会补习剑法罢了。

      休息时间只要稍长,我都会选块空地,拿树枝当剑活动筋骨,偶尔仰望翼磊师兄的鹞鹰在天穹下翱翔,就像还在落华仙境外一样。只是我修行远没到能乘云的境界,没有了剑,也就没得飞了,顶多凭内力飞檐走壁解解渴。

      翼磊师兄是阆师傅第二名弟子,全名尧翼磊,据说没有什么身家后台可依,待我们也和善可亲,但他根本不是落华仙境的主事。他另几位师兄弟妹家境都还不错,脾气也傲。可想而知他能避远点何乐而不为,又怎么会想跟他们共处、插手落华仙境的事务呢。
      不过他对阆师傅倒是好,他是阆师傅最喜爱的弟子,即使在外求学,也会三天两头回来与师傅交流心得,所以我们常见鹞鹰孤身在仙境飞绕,便是他人在阆师傅小院内坐着。

      很快到了大过年的日子,我不想师伯知道我受罚之事,央求莫芽跟我一块演戏,骗前来探亲的师伯和哥哥姐姐们说,我想锻炼自己的功力,主动申请去落华仙境帮忙。因为年节的活计有不少用得着法力的,比如清点节庆物资、安置礼花。莫芽虽然和另外的师姐妹是一伙,但心地好,同情我的遭遇,课余间隙还偷偷带蓬莱膳房远近闻名的五谷酥来给我吃呢。有她帮我一起圆谎,貌似瞒过去了……多年后我回想起来觉得好笑,身为仙派司务的师伯有啥看不懂的,见我有意隐瞒,不说穿罢了。
      大哥和三姐带来了家人的消息。
      五姐温冰榆竞考六年没考上,放弃了,准备订婚。她六年内换过好几次目标,太白、长白、长留都考过,都被筛下来了。我初定目标考蓬莱的时候她已经考了三届,当时爹娘就怕我步她后尘……不过现在好了,她也要有归宿了。
      还有相游,十二岁的时候已初具仙身,长大了急剧退步,现在又从凡身重新起步。爹娘哪有好好闭关,又操心起他的事来,怕他是拜的师父不合适,张罗着让他也进小山门学两年,考个大派试试。相游不愿意,和家里闹,爹娘这年都没过好。
      我说:“叫爹娘随他去吧,他都多大的人了,该对自己负责,长寿短寿是死是活,不都是个人自己的命。”
      相游喜欢上昆仑山下青韭仙镇一个酿酒人家的女孩子,耽误了修行,他曾经写信告诉过我,但家里人一无所知,我也答应过替他保密。
      一个“情”字最难断。
      岂是他人能开解的,不都是自个儿的命么……

      上元节后我便松了口气,以为回到仙班便万事大吉。
      令我不愿相信的是,仅仅一月之差,我功力落在了七八名师姐妹之下。年节前我是班内女弟子中最强者,在我内心枰称衡量来,她们顶多是终于追上了我的脚步。

      故而当雪雯师姐出言向我挑战,本班的、邻班的弟子都汇集来围观的时候,我竟没看出是场处心积虑安排的好戏,还以为她一副誓败我于剑下的傲慢模样,不过是高估了自己剑法的精进程度。

      大雪初霁,厚厚的雪层还能踏出脚印。我们同届所有青年班齐聚校场,自由切磋练习。
      自我回班后雪雯和其她师姐妹愿和我说话了,似乎关系不似我受罚之前那么僵,我当她们出了口气、心气已平,懒得继续冷战了。我巴不得呢,心痒痒总想试试她们是否真的愿和好。
      既是在切磋武艺,我就按着习惯,按从前狄师傅指出的她用剑的问题提醒她,免得和邻班师姐过招时被伤到,她竟转向我挑战,说:“冰杨,用不着你教我。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都过一个多月了,你当我还是你手下败将?要试试么?”她甩甩剑花,目中战意闪烁。
      我乐得有人主动邀战,拔剑半出鞘,笑道:“好啊,那我们过两招。”
      我满心考虑着恢复关系,还想控制着点,让她输也能输得有面子,若是双方俱欢喜更好,只是让得太明显会适得其反,所以稍胜一筹为宜。
      哪知道她的内力提升如此迅猛,我握剑升空一个平挥,预期与她的剑格挡在一处,却是我被剑劲荡开,在半空飞旋了三圈,差点就出界!
      一击之下我再不敢轻视。我踉跄着按住剑飞平,仿佛置身梦里,觉着周遭一切都不合情理。
      她的剑法明显只是因为内力的增实而变得灵活恣意了,其余毛病皆未改。可是我在她漏洞百出的剑法面前,再没法占着优势!

      “难道这一月课上教的都是内功心法?”
      “狄师傅怎么半句都没跟我提过?”
      “假若我到得她一半的内力,也不至于只有招架之力。”
      “单是她一人功力增了,还是师姐妹们都变厉害了?”
      我心绪缭乱,满脑子丛杂的想法,出剑就比年前的威力还不如。

      仙魔武学皆以修行为本,修行层次高者,即便是打不败层次低者,低层人也无法对高处人造成生命威胁。是以仙民们视修行重要性至上,不厌其烦劝导儿孙:“修行乃保命第一法宝,不但可以保得长生,还能保你与世无争、平安度日。”“虽然武艺不佳克制不了恶者、救不了他人,但起码自己不会死。”“只要你修行比妖魔高,妖魔就杀不死你。”“人人能自救则天下得救,自个儿修行好了,省得他人相救。”
      仙人皆有真气,真气乃保命之根本、天然的防御力。真气的强弱由修行层次决定。而内力,乃后天修习、真气炼化运生,属武力范畴。上层真气修成的内力,下层人遇之惟觉强劲难敌。
      故而仙人的真气随修行自然增强,无需有意识去练,武力则不同,如同一门手艺,不练则不纯熟。没修过内力,修为再高也内功浅薄,且无法运用真气为他人护体。
      不过修为高者真气强,无需内力也性命无忧,如同凡灵生气勃勃,自能远离病老衰亡。下层真气修出的内功再高,灭不了上层的真气,顶多造成伤害和麻烦。差距过大时,还如陶瓦遇到精钢,瓦片磨得再锋利,也划不破钢铁,甚至反损自身。
      内功发出的法力、剑气,只能灭同等级及以下的真元,要想杀死修行比自己高的人,则不得不借靠法宝之类的外力,或多人结阵。阵法是以弱势群体克制少数强者的不二之选……

      我只能怀疑雪雯是修行喜得突破,内功才突飞猛进,也就是说,她成了强者,我成了落单的弱者……否则我无从解释为何她的剑气随季节变化,从一月前略微冷瑟的秋风,变成了而今凛冽的冬风。而我,就像一只被寒气激得炸了毛的飞兽,从未如此看重胜负、竭尽全力应对比拼。
      她手速快我一倍,挥剑狠厉如掷铁鞭,我躲不过的只能硬扛着,受了内伤不肯落地,用功力强撑着剑灵悬空,又换得她怒从剑出……

      各派的剑法大都依对内功的要求分等,初级内力就只能修习初阶剑法。蓬莱剑法共分十级,仙班教授初级至三级剑谱,而入学首年的仙班顶多教到二级。雪雯修了我只能翻书看看、没法练的三级剑法。虽然她才学了两招,一招“横空洗碧”,一招“飞雪迎春”,已经够我喝一壶,待她多学个十来招,我在她面前哪还有半分胜算可言!
      我不得已使出了她最不熟悉的冬剑山门长川剑法,想借奇巧路数分她的心、攻中她要害。而她带着怒意的剑光刷刷左右交斩来,我居然因为伤痛迟滞了一个动作,拆偏了方向,被一片冷光擦着手臂削过去,整个右前臂发麻如遭电击,意念竟与剑灵失去感应。
      剑落了地。
      我勉强用内力维持飞行,但再想把剑引起来,首尾不能相顾,又一个防守误差,我也被击落在地。
      落地就算输了。
      我躺倒在雪地里,雪点溅起腾空,浪起峰涌,影迹白得有些模糊。
      小的时候无论从书画戏曲中看见、还是门派出战实际观摩到的大战场面,都是高人一出手,小喽啰们震倒八方,兵器哗啦啦甩满一地。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成了无还手之力的小喽啰……

      雪雯意气风发走到我跟前,剑尖挑了挑:“怎么样?服不服。”
      另几名随从来的师姐妹也笑着向我动了动剑:“冰杨,要不要跟我们试试啊。”
      樊欣柔师妹娇声嗤笑:“可惜,这一个月,她功课全落下了,今后都赶不上我们了!”
      师姐妹们兴致高涨,和声言笑。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鲤鱼打挺跳起来:“好啊,大家有竞争最好。我会努力赶回来的,你们可别轻敌。”
      她们却是一副不屑的样子,切声、嘘声满了四围。还有位瞟着我,向别的师姐妹喃了句:“跟着那个老头,能有什么前途。”师姐妹们陆续抛下句“就是”,甩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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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卷一12、一月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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