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启卷33、离经叛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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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离经叛道
虽然以群恶之首自居，从来不屑那些酸腐儒生整出来的知音论调。但腐木鬼确实生出了“棋逢对手、舍之其谁”的感慨。他甚至领悟了他过去嗤之以鼻的“高山流水”古曲，他曾经认为为了知己摔琴不过是作秀，然而当他想到如有一日秦鉴朗死了，他的妖魔生涯会变得多么无趣，竟也觉得，他的枪为他断了也无妨。
可结果却反了过来，是他为他葬了剑。
他在被下任魔尊攻破主府杀死的前夕，收到了来自崆峒掌门的馈赠—— 一盘石泥和微型花草制作的崆峒山全景模型，上附文字：“君既败，苍云入土，在南风台。”
崆峒山南风台，就是他第一次被逼谈和的战场，模型盘内插着旗帜的地方。
他就笑，看着笑啊笑。
笑到了天明……
那都是百年之后的事了，而今的腐木鬼，只是对自己的智商返回了一百年前感到气恼不已。原本十拿九稳的胜局，愣是给他头脑一热搞成了颜面尽失的和局。他孤身入敌阵，犯了兵家大忌，将敌人的示弱视作理所当然，想都不多想一句……他怎么那么蠢呢！
是他轻敌了。没想到崆峒派也有人能拿捏到他七寸。
他只能全心备战七大仙门，不敢再生轻视之心。
腐木鬼哪里知道，崆峒掌门翻阅奇书异典，获知诡城同系法宝的属性，推知了诡城的弱点，才敢以性命做抵押换了一场险胜。可崆峒掌门押上性命换来胜利，并没有让长老们信服认可，反而，他们添了忧心。
长老们说掌门言行应该注意些，就算是为了诱敌有意示弱，也不该有损祖上威名。
“什么祖上威名！”秦鉴朗向座中长者皱眉瞪了一圈，“技不如人还自夸威名，那叫自欺欺人！敌强我弱就该承认！”
掌门这一训斥，长老们心都拨凉拨凉的，但又碍于出战前各个都做了大量牺牲的准备，结果全赖这位新掌门钳制敌人命脉有效退敌，他们气势低了一截，反抗不起来。
于是秦掌门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原形毕露了……
狐青丘受不了掌门随手扔给门中弟子禁足阁的书志。因为他自己无所顾忌，他就随心所欲地引导歪风。弟子们是都高兴了。掌门就差没明着下令说“给所有禁书解禁”了。
崆峒派允许任何书籍流传，已渐成为弟子们的共识。
某崆峒师长发现一名弟子偷阅邪书，硬是要没收，弟子不服，两相争执闹到掌门面前，掌门把为师的数落了一顿：“让他看，怕什么。连这点邪书都看不得今后如何抵挡得住大千世界的诱惑，不接触外界不参透世情如何修行！”
那师长被掌门之言给惊到了，但须臾反应过来竟也不退缩地道：“正道经典有得是给他看的，他都看不完，却浪费时间在这些邪门歪道上。他正当年少时节、修行佳期，我难道鼓励他大好韶华与邪书为伴吗！”
秦掌门笑了笑：“你也知道他年少，年少时节哪有不行差踏错、哪有不辜负韶光的？你再怎么懂至圣经典，也顶多把他教到你的层次。难不成你觉得以你层次，就能让他闭门诵经就顿悟清静、飞升上界了？”
掌门说着把书丢回给小徒弟：“去吧。别为一本书跟你师伯生嫌隙，不值得。师长还是要尊重的。”
“谢掌门！”小徒弟用崇拜的目光仰望，又抱下书躬身道：“弟子不敢了。”退出大殿，就自觉自律地跟他师伯道歉了，还把书递交出来，说：“师伯不让看，弟子就不看了。”师长叹气道：“算了。你们私下那点小动作我还不知道？不让你看这本，还有得是别的。”小徒弟不好意思地咧嘴，自那尔后就勤奋用功了许多。
不久，那名师长竟也认可了掌门的做法，逢人就说：“掌门有才略，不拘泥于教化，比我们这些死脑筋的人教徒有方啊。”
听这话听得最不顺耳的莫过于狐青丘。自从长留禹圣长老同她提起秦鉴朗身上有股戾气，她就留心观察，真的发现掌门有时候很有邪道中人的气质，他不是掩饰不住邪心，而是他根本就无心掩饰，甚至他就专门摆脸给你看，再说白一点就是示威啊……
可他偏偏率领崆峒抵抗住了强敌，自也有一批追随者，还得一部分人鼎力支持。这家伙刚当上掌门时，还看不出他内心的狂傲，但而今威信既立，他似乎是没有必要藏了，就把她这个崆峒修为最高的长老都不放在眼里了。
更麻烦的是，他内心狂傲的外在表现形式十分丰富，并不是两眼一瞪、鼻孔朝天。他照样讲礼数，在外人面前，他还很给你面子，他有的时候会故意示弱，就像对付敌人一样对你灵活施用三十六计。
狐青丘活了几百岁，愣是没见过这等无良、无赖、还无懈可击的人物，实在是烧脑到她都想闭关不干了。
柳铁衣因为感应到妖魔界裂变，本来避世修行的只好出关，在灵堂给师父守灵，免得门派再需要时自己不在。狐青丘就成了灵堂的常客，找他吐起苦水来了，顺便也想灌输点什么。比如，他这个师弟对他师兄的禀性应该挺了解吧，前掌门为何要传位给他呢？肯定是知道他比他师兄德行更可靠。可他就是太有谦让之德了……连着坐谈了几回，柳铁衣只是问门派时事，闭谈他师兄的为人。狐青丘终于被逼出了绝招，向柳铁衣说起外间传言，叹息不已——有人传说秦鉴朗其实是个阴邪之辈，前掌门是被他暗算的。
柳铁衣听罢一笑而过。狐青丘急道：“你还笑得出来，万一是真的，那坐在掌门位上的是怎样的狼子野心之辈，崆峒又将何去何从！我打算与另几位阁老计议，深入追查……”
“狐长老，论对师兄的了解，我要胜你一层。”柳铁衣点了支新烛，将快要烧尽的白烛换了下来，转过身正面向挂在白帐上的成善弓，下意识定睛看了会儿……睹物思人，这弓他习惯带着为伴。
“师兄近日的表现，我也很意外。”收拾好换掉的残烛，他走到狐青丘旁边的蒲团跪坐定，“但要说他害了师父，我是不信的。”他目光素净，没有半点杂质，“他看的旁门书籍向来多些。所以当初师父修习的法典有问题他就发现了，他劝了师父两次，后来师父不听，他就生气闭口不谈了；我问出他们争执什么，可我愚钝，无从判断谁对谁错，耽误了大事啊……论能力师兄的确比我强太多。他与师父的主张不一致，又不得不装作认同。他曾心生不满，我都知道，但要说因此他就不顾教养之恩成了弑师的逆徒，绝对是冤枉他了。”柳铁衣的神情坦然而安定人心，“长老要不信，就尽管去查吧。”
一番话下来，狐青丘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她叹道：“是我太着急下结论了。”想了想，又摇头道，“柳师侄……我是太为你可惜了。当初我要是信了竹染师兄的话，不至于今日如此被动……”
土莘在被关禁闭的洞中干坐着，神情恍惚，案前摆放的是他看得昏昏欲睡的经文，墙上是他对着打趣解闷儿的自己的影子。他表情多变，时而挥拳踢脚，时而开心抚掌，时而嬉笑怒骂……有时，又十分沮丧，垂着头像岣嵝的老汉。
他完全适应不了禁闭的生活。连看到送饭小师弟的脸都格外兴奋。开始时小师弟还听他唠叨诉苦几句，后来也懒得跟他耗时间，放下饭菜就走了。孤独寂寞像野兽的影子一样侵吞了他整个人。他无聊得要发疯，想念灯红酒绿的生活也想得要发疯。甚至觉得让他再过一天那样的日子就死，他也甘心了。
然而当机会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犹豫了。
他惜起命来了。
身披黑袍戴着妖异面具的异朽阁阁主亲自到访，要交换他所知道的。
“我可以把你从这里放出去，给你一大笔财富，足够你挥霍享受，过你这辈子都没过过的奢华生活。”声音在面具的覆盖下发着诡异的颤响。
“好！我愿意！”他立刻表态，“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异朽阁阁主嘿嘿地笑了，气氛有点阴暗，“我只相信你的舌头。”声音沙沙的，像秋风在摩挲落叶。
土莘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好像真有冷风吹进了他的口，袭上了他的舌头。
“我……我的舌头要是给了异朽阁，那我不是死了？”他警惕地问。
“当然，你必死无疑。”他像传说中的判官，仿佛举手之间，红笔画个圈、打个叉叉，就能将他大好性命一笔勾销。
“我不想死！”他惶惶地四下乱望，像怕来人立刻就要取他性命，他要找个逃生的出口似的。
“你不想死，有人想你死。”面具完全掩去了温和秀雅的东方阁主活像阎罗，“区别只在于，你是享完极乐醉生梦死，还是做个苦行僧过着望不到头的清苦日子终于被人结束了痛苦。秦鉴朗，是无论如何都要你的命的。只是你死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更为合适，他会好好斟酌。”
“不……不……我只要禁闭结束了，我就能过上从前的日子，我就能……”
“你就能碍他的眼了。”面具的眼目出流露星子般的光芒，又是他在笑。
“不会……他答应了不杀我……我……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土莘越发慌乱。
“你活得好吗？”东方阁主笑着观望了空空如也的四壁一圈，“哦，待在这样一间窄小的密室，就跟瓶子里的蚊子似的，就连嗡嗡的扑翅声都吵不到外边，自然无害，死活也都没什么区别。等放出去再灭掉，也不妨事？”
土莘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那笑意冰寒，他整颗心都快被冰水浸透了。
他想过死的结局，当然，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秦鉴朗会杀他灭口。他每天不是对着门窗四壁，就是对着自己，他能不胡思乱想吗。他甚至怀疑过送来的饭菜有毒，吃下去他就一命呜呼。
此时给东方彧卿一说，他就更自觉发挥想象了，愈想愈面如土色。
“怎么样，是享一番清福早点死，还是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下地？你自己定。”
土莘坐下、起来、躺下、起来，在屋里徘徊了好一阵，才终于一横心一咬牙道：“放我出去。钱财要让我满意。”
东方阁主礼貌地欠身眯眼：“多到你舍不得死。”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启卷33、离经叛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