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2、卷二51、甚觉佩服 ...

  •   51、甚觉佩服
      是夜,瑁菱师傅和十哥趁夜出外驯龙。名为驯龙,实则到海内高处瞭望,监察广韵宫方向的动静。
      亥时,瑁菱师傅匆匆返回,强做镇定,而面色紧张得发白;进屋把我们招去看龙阵,连使眼色。颖飘姐姐已睡下了,我和关镇澜先生不敢耽搁,忙随瑁菱师傅出屋。

      进入茫茫海域,龙儿们环围过来,强法力震动海波,深海里的鱼虾都避得远远的,海植谢落的花叶滚动如球。瑁菱师傅竟让十哥启动最高级别的密闭阵法。
      我见势头不妙,先安抚瑁菱师傅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瑁菱师傅本就不是急性子,气虽犹喘,也还说得清始末:“少阁主,陆夫人的行动被发现了。我们瞧见广韵宫发生激烈的打斗,不一会儿宫卫云集,到处喊着捉拿刺客;陆夫人和王老爷离开广韵宫上行,后边一队海卫护送,陆夫人显得魂不守舍的。我当时就按捺不住了,我必须确认她的手链还在不在,集忆符还在不在,万一不在,得立即给你们报信,做应急准备。我又怕的确已暴露了,上去是自投罗网,故而让新劲在后边等我。结果……”她拍拍胸口,取出袖里的记忆瓶,“他们与我如常对话,海卫也没有敌意。陆夫人神色恍惚说不出话,王老爷告诉我他带夫人赴宴,刚有刺客行刺王子殿下,她吓着了。我们早知道不是王老爷带她去,是她自己潜进去的。我便力邀他们乘我们的龙儿出海。王老爷说不必,有海骑在等他们,而陆夫人甩开她夫君非要跟我走。就在送她的一程中,我开启了集忆符,并在最后直接动用术法把集忆符取回了手……”
      “瑁菱,你太冒险了!”镇澜先生忍不住惊呼。
      “没事,陆夫人没发觉,”瑁菱师傅珍视地转着记忆瓶,“她沉浸在她的心事中,我就算拿剑刺她她都不会意识到。”她触瓶触得挺轻,可是手骨发紧,仿佛怕一不小心就捏碎了似的。
      “那海卫呢?你不怕他们报给他们主子?你的做法太主动太显眼了!”镇澜先生已被激起了警惕,划手有力,却也不敢近那瓶子分毫。
      “顾不得了,”瑁菱师傅短叹道,“我假做扶陆夫人一把,他们还能懂旁门术法吗。我知道不能排除他们过后禀报,契研超会起疑心。但我也是别无选择,事情闹大了,我不去接近他们,如何弄清楚暴露了没有。后虽未见有危机,可龙宫里搜起刺客来,我们难道还等回蜀锦分苑再去找陆夫人?再另设法引导她回忆今夜之事?任集忆符掉落未知之处,再去搜寻?如你所说,我的举动已经够显眼了,我就想,又何妨再显眼些?夜长梦多,说不定明日陆夫人的手链就被人收走了!所以少阁主……”她将记忆瓶举到我们中间,仿佛举一盏灯,“我申请现在就读了它、销毁。”

      事情已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也唯有批准。如果契研超反应过来,让王老爷问他夫人如何与我们结识的,问出稍详细点,细到那手链上,恐怕到时记忆瓶读没读过都得弃了。

      瑁菱师傅尽力平复下心绪,我们静待她集中精力读完瓶中内容。

      我猜想契研超在广韵宫内举办的不是乐宴,而是他们一群臣僚在修炼邪门功法、结党营私。
      身居高位的仙人修炼邪门功法之事,自古有之,而且很普遍,只不过聚众为之的少见。
      乐阵能提供良好的修炼氛围,又能掩盖邪法的妖异之气。契研超利用职务之便,纠集他觉得可堪密交的仙贵以权谋私,上贼船的人越多他自己越安全,甚至连西海龙王的儿子都入了伙,他被发现也能有恃无恐贼喊做贼了……大概就是这样?

      仙人的心性不纯,功力长进就困难,正道的武术满足不了需要,也就寄望于邪术。
      某些邪门功法以杀戮为助济,强行摄取他者的生灵气、血气为己用,那么就无须摒除欲念、执念,照样功力大进,只不过有入魔的风险。有的修炼者以仙丹灵药回神,能压制住邪性,也有的压制不住。
      从前崆峒秦掌门的师尊、故掌门腾峰道长,就是乱修功法入魔,被他小弟子柳铁衣击杀的。
      但仙贵们用得起仙丹,一般只要别太贪心,控制住度,还是可以稳保仙籍的。
      也有一类邪术只能靠自行参悟修成,对仙人而言,则是比正道修行还难的崎岖之途。
      广韵宫能吸引这么一批仙贵屡屡赴宴,总得有好处,不可能是为专攻难题,所以应只能是前者……
      我出神地想着,十哥传符文进来催问我们何时结束。

      瑁菱师傅重新睁开眼之后,我不管她脸色有多难看,稳住她道:“说重点,别说太细,回阁再另存。阵法的法能快不够用了。”
      “他们在官署……”瑁菱师傅还未收回神思来,怔忪间吐出字句。
      关镇澜先生敲醒她,做个保密的手势,她才想起需用密语,改传言给我道:“他们在官署……公然嫖【间隔】chang。”
      “啊?”这回轮到我惊出声。
      这帮仙贵连修行都不顾了,纵欲享乐?
      ……不过也是啊。涉邪和纵欲的解法不都是一样的——仙丹灵药。
      既然能练邪功为何不能纵欲呢?
      “更严重的是,那些女的不是仙人、凡人,而是……一群海妖。”瑁菱师傅理了理思绪,接传音道,“王老爷正和一些仙官混在妖女群中舞蹈。主席位上还坐着西海龙王的两个儿子,一人搂着一个妖女,给他们喂酒。契研超独坐正上睥着下方,面色冷漠,像青楼的老板,在看他的生意情况,眼里只有利字。” 她摇摇头,愁叹道,“他们收走了陆夫人带去的法宝,欲杀她雇去的仙卫,那名仙卫法力高超,与他们对抗,惊动了远近宫卫。陆夫人看着契研超亲自出手杀死仙卫,确实给吓坏了,所以她部分记忆是混淆的。他们还盘问了她好些话,他们提的要求她尽数答应了。”

      我跟着蹙起了眉……我们可算摊上大事儿了。
      倘若他们偷练邪功被拆穿,西海龙王顶多作势警告几句,小惩大诫,再捂紧消息,避免风声发散开去。因为仙人炼邪功不过是种上不得台面的追求,除非功法过于阴狠,譬若须杀人血祭,或炼成了会乱杀人,其余都不必大惊小怪的。
      然而却是嫖【间隔】昌……这要给龙王知道他儿子贪迷妖女的美色,那还了得!
      契研超定会想尽办法杜绝消息泄露的可能。宫卫询问,那仙卫就当刺客灭了口,法宝当作呈堂证供。陆夫人哪有胆跟满殿的仙贵作对,也就回家跟他夫君哭一哭、闹一闹吧。
      哪知还有我们这条线掐不断呢。我是禁足阁的少阁主,他还能把我灭了口,不怕众仙派追查呀?何况时日一耽搁,他就没法确定我们书阁有几人经手过,更不可能保得他逼急了我们不会把事情抖出去。
      所以他一旦想通我们有窃密的嫌疑,后果是什么呢?

      就是西海,我们再不能愉快地合作了。
      ……

      次日的经历证明,销毁忆证的抉择无比正确。
      想来契研超手头的事务够他处理的,直到午时他才有空带着卫兵到宿馆跟我们摆脸色,借口排查安全隐患,其实就是吓唬人来的。
      他一上午可没白费功夫,他把陆夫人的手链都摆到了我面前的桌上。
      脑子还挺灵光嘛。
      不过我脑子也不差。我自少年登台,面对满场戏友亦如常发挥,他会演,我就演不过他么?

      “契仙官百忙之中抽身过来,该不会只是来喝茶吧。”我溜了眼台面的手链,随即略过,偏向他本人求问道,“听说昨夜广韵宫里出事了?”
      “少阁主可见过此物?”他只得亲自点明,将手链推得更靠近我些。一张我们书阁先生脸,安上滴水不漏、文质彬彬的笑容,眼目里却半阴半冷,教人心寒到底。

      他哪点像我们书阁中人了,徒有其表,甚至……他都不配有这样的表象。

      “这是……”我装着懵懂,拿起来看了又看,余光见他已拧转扫看屋内其余人的反应。
      “呀!这不是陆夫人那串?”颖飘姐姐亦是演戏好手,一跃而起,将他的注意力夺了过去。
      她争过来翻看手链:“这不是同款,就是她那条,玛瑙的色带和纹路都像极。”她敏捷地闪到契研超面前去,“契仙官,昨儿陆夫人不是去了你们那边?这是她落下的吧?你们去还给她吧。”
      她灵转的眼眸光色纯透,娉婷的身姿高挑而轻翩。
      契研超起身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却不是见色起意,反是眼神中透出威逼,若似想使她心慌失措。
      而颖飘姐姐临危不乱,字句不破,倒开一步,表情微抽:“喂,你这样看人很吓人!”
      演得好真切啊。
      “姑娘误会了,”契研超立刻敛起凶气,温和解释道,“只是要严查,一丝不苟,不可有半分疏忽。”
      “这就是陆夫人的东西。”颖飘姐姐争辩道,“肯定不是什么刺客的物件。不用查了!”她叉起腰,神气地道,“你不信啊?不信我跟你打赌!”
      满屋气氛都被她带活了起来,原本僵着的瑁菱师傅、镇澜先生和十哥都不禁给逗笑了。
      我刚笑着想,有她在,我们其余人都可以歇了。
      奈何契研超的敌意没有消减半分。
      他笑容恭敬地回了一句:“不必打赌,我信。”即绕过颖飘姐姐,仍冲我来道,“少阁主,在下曾闻,禁足阁历代修史,著述严格;凡有史料,必详实审核;凡有条件,还要亲手取证;得到凭证,必如实录述;纵逢人威逼利诱,亦持守忠节,不为所动。是也不是啊?”
      他眼目明悦,好似单纯兴之所至,冷面上的浅笑却意味玄远,令人不觉恶寒。
      “哈,”我尽力控制住表情,抬指赞道,“没想到契仙官如此明了我禁足阁的修史准则,真是相见恨晚!只不知……”我诚意满面地加问,“您为何此时提及?莫非有什么记载需查询?鄙阁必全力相助。”
      他撑撑眉:“没什么。”继而重音如按印,“在下甚觉佩服。”袖风一展,爽朗笑道,“改日若有美酒,定当与君共饮,开怀畅聊!”

      完了完了。
      哪天他要真邀我对饮,我还不给他三两杯就灌得酒后吐真言了呀?
      我们凡身哪抵得仙酒的酒力。
      他想让我醉到何种程度,我就得醉到何种程度。

      我撇开眼目,免得眸中的异色给他看了去。
      我压下骂人的冲动,击案佯喜道:“甚好!”
      ……

      总算把契研超打发走了。看来他确未拿到实证,只得来套我们的话,套不出话,他空口无凭的也没好说穿。
      可怜西海的路,怕就此阻断了。
      我还能陪他饮酒畅聊么?还能推心置腹么?

      这仙界啊,像阆显玉那等嚣张外扬,惹得天庭史官都口诛笔伐的真小人,毕竟是少。
      而伪君子,以我们的法力层次,又何从分辨呢?
      我曾经以为可以用我的识人之明来分辨,可以灵活机动、自由选择,近朱远墨,只与贤良结伴。
      然而,有几人权名在握,做了不义之事,还不包藏的好好的?
      就算掩盖不全,蛛丝马迹、风言风语也不能为实证。
      在敏婵的仙族世家,尚且只听得些明面消息,何况我们,连明面消息都得曲回打听;想要实证,还不得付出代价么。
      可看太清了,得到什么好处呢?
      索性不去看穿,又能避开坏处吗?

      盛夏总苑里暑风炙热,炎气烘人,掌史先生为养生,跑到海眼分苑去避暑了。
      忆阁古旧宽阔的大堂内,早晨尚有凉气。墙厚隔热,保有夜间的余温,只是阳光早早就炫亮入窗了。掌史先生不在,就由三位译史先生做主,请瑁菱师傅在无干扰的环境下,重新回想陆夫人的记忆,封装入瓶。
      然这不是可以尘封百年不言之事,它关系到我们书阁当前利益和近期走向,对外保密,我却必须问明。

      瑁菱师傅坐在木案前,传密语向我描述了陆夫人那夜见闻细节,其中涉及仙卫解开广韵宫阵法符法的过程,以及妖女们出入途径等等。
      我一时未觉有多大意义,倒是更清楚地记得她说:陆夫人也是堪怜,她当时心中悲苦,记忆中还掺杂了她年少初嫁到王家时,欲专心服丹修行、养护青春容颜,却被婆家催逼着生儿育女的段落。
      我不觉庆幸敏婵修成了仙,不然如今,她何能独立自主。她若是被家里切盼着嫁个金丹名门,我拿什么来护住她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